应城到孝感不过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火车在孝感没有停,直接往黄陂开去,车厢内沉寂了好一阵,蒋方震才终于先开了口,“车子已经过了孝感,按照行程,上午十一点前准到汉阳。怎么样,你这位准新郎官紧张不紧张?”
    似乎是因为新娶二房的原因,要不就是趁着‘病假’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根据自己去年一年练兵加培养军官的经验,撰写完了他的两本军事论著《孙子新释》跟《军事常识》,奠定了自己国内第一军事大师的地位,总之,因为冷遇了李汉几个月的他今天难得的主动跟他打趣几句。
    李汉听着蒋方震调笑自己,哼了一声道:“当初百里先生和嫂夫人订婚之前是什么心情,我就是什么心情。这个事情,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还怕这么个订婚仪式不成?”
    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严肃一些,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蒋方震看着李汉难得轻松的神色和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不仅有些感慨。面前这个年龄还比他小了几岁的年轻人,如今头上已经生出了不少的斑斑白发。作为一个还没过而立年的年轻人,却有这般衰老颓废之貌,可以看的出来,这几年来为了开创如今的局面,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跟精力?外人都认为大时代中他的崛起之势一个奇迹,甚至更多的用投机者这个讽刺多过称赞的词汇来形容他现在的成就,但是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身居高位只要勾一勾手就有无数莺燕投怀送抱,却能够耐得住寂寞,到目前除了办公便是为了西部的发展布局、落子。若是没有他,哪来的西部五省如今的佳境?
    他的成就的确是一个奇迹,但是他背后付出的努力,也的确不是别人能够比得上的。
    蒋方震默默的抽了一阵烟,突然开口道:“不让共和党参与国会大选,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会有今天的情况了?”
    他指的是宋案跟如今的南北局势。
    李汉沉默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话里隐隐的质疑了!
    “那么,宋案……”
    “北边的人动的手,我的人没动……”
    言下已经对他开诚布公,承认了自己的确曾经有过暗杀国民党党魁,挑拨南北对立的布置。
    蒋方震的手一抖,一缕烟灰洒在了他的西服上,他也不掸去,只是盯着对面那张年轻且充满活力的脸颊,叹了口气,“你不该的……”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只是,待在我的位子上,你能看到的东西更多。我至今还记得半年前先生病倒时我去探病,先生跟我说得那番话。不错,年轻就是我的资本。北边那位想必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只是什么都不做的等待并不是我的作风。而且,我等得起,民国却等不起。先生,你在咱们西部待了也一年多了。今年回家祭祖的时候,可感觉到我西部跟浙江跟其他地方的不同吗?”
    蒋方震的老家是浙江海宁,朱瑞管辖的地方。
    蒋方震面上阴了下来,“朱瑞妄为党人!”
    朱瑞在革命之初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比起那些混入革命队伍中的前清官僚、军阀、地痞、流氓和文人纯洁多了。辛亥革命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年轻的灵魂有过精卫填海的勇气,坦然面对过死神,可惜以比李汉等人还小的年龄,二十三岁便坐上了浙江都督的位子,名誉、地位、权势、美色等随之而来,一脚踏空他便陷入了泥潭之中。他不是一个宦术高明的政客,也没有李汉脑海中的近百年中华屈辱史。他只是一个粗线条的武夫,不善于腾挪躲闪,也不善于借力打力,说到底他还是官场的走卒和牺牲品。如今他在浙江谈不上倒行逆施,但是厘卡什么的却一个不少,地方随处可见欺横霸市的。一个以党人身份自居的‘革命者’,如今还不如他这个在国内骂名甚众的军阀。只能说,他堕落了!
    李汉只是笑,他在这个车厢内的消息很少有人知道。车厢内联合警卫兵都没有,什么都要他自己动手来。给蒋方震斟了一杯茶之后,他不自然的饮了一口叹息,“其余省份不如我西部多矣!”
    “有先生这一句感慨,如今身上这些骂名背着我也甘愿了!”
    他想再给自己点一根烟,突然又想起了跟女孩的约定,每天抽烟不能过五根,只好摇头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抹了抹额头,道:“我不是圣人,也有自己的私心跟目的。百里先生曾经到过国外,但是百里先生却没有作为一个四等贱民在国外生活过。你知道自称天朝上国的我中华子民在国外给人看做什么吗?是畜生、奴隶,在南洋受洋人欺辱、被土人屠杀。这样的事我看了太多,恨了太多。我曾经在一个组织里被培养认知我对这个国家的爱,我们被迫看完了很多的照片,很多的纪录片……”
    额上青筋暴起,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军队中接受爱国教育时,国家为了培养他们的爱国之心,将美国排华、印尼屠华等一张张真实的记录反复放给他们看的场景,只是这一关,一般面对拷问都没倒下来的人员,倒在了那一幕幕畜生跟猪狗不如的禽兽们制造的刺眼奸杀、屠杀跟虐杀面前,那种耻辱……让所有通过的年轻军人都明白了一个铁一样的事实——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
    他已经无法回忆下去了,每一次想起都是一种整个人都要崩溃的绝望!
    深吸了一口气,“西部绝不能乱,所以,如今最好的手段便是以雷霆手段清理所有的蛀虫跟已经腐坏的烂肉。哪怕割肉很痛,会暂时影响到我们,为了长治久安,这些是必须的。”
    他闭了口,靠在座位上久久不语,似乎已经睡去了!
    只留下旁边,蒋方震一副沉思的样子!
    火车就在安静之中滚滚向南,直到一声刺耳的枪声响起……车厢内的两人方才同时坐直了身子,只不过一个脸上无惊无喜,一个眉头微微皱起。
    武昌督署府内,赵诗嫣赵大小姐则正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打扮,等着迎接自己未婚夫的到来。
    五月一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李汉的花车比预计的慢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刚抵达人山人海的汉阳新站。车站内顿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西部五省各界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来迎接这位五省的实质统治者的到来。车站内一队队身着崭新军装,手持钢枪笔直的站着军姿的士兵守卫在一旁,军乐队高奏着欢迎的乐曲,大批的警察在车站维持着秩序,却阻挡不了大家的热情,穿戴华丽的头面人物也和市井百姓挤在了一处,整个车站似乎就成了欢腾的海洋。
    联合议会的诸位议员,武昌三镇的一些商人团体、学校公教等等各界代表,还有一些洋人,都尽量矜持地站在持枪警戒的士兵隔离出来的小块空地上面,等着迎接李汉。已经一年多没回湖北的蔡济民是代表河南方面来的,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将领正是江西的欧阳武,旁边还有几个同样年龄不大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小声抱怨。欧阳武压低了声音打趣道:“这么多人,万一里面暗藏几个杀手,等会那位一过来,嘿,一颗子弹下去,得,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却是因为老谋深算的袁世凯公布了李汉拍往中央的那封表明自己态度的通电,结果令他在党人眼中越发不受待见。
    安徽代表王正波掏出手绢擦擦因刚才挤进来的时候冒出的热汗,苦笑道:“南雷兄小点声,这里可不比咱们自己的地界上,万一造成了什么误会多尴尬!”
    蔡济民往四周看了一阵,有些感慨,“世人都说李易之善经营,此话当真不假。我打去年离开时根本没有这汉阳车站,如今却已经出来了!汉阳一年未见也是大变化,越变越美丽了!”
    他在河南军政府任参谋总长,寻常待得最多的开封。但是两相一对比,他却发现开封那种集中河南省内大半富豪造成的畸形繁荣完全比不得汉阳的朝气,不禁摇头。
    “蔡兄也别急着佩服,您恐怕是许久没回湖北了,不知道这汉阳车站里面还有一桩隐情,不信你看看那些洋人的脸色,有多少跟着难看起来的。嘿,我可是听说了,这位巡检使不忿洋人拒绝军政府对汉口内的商号征税,于是一怒之下下令新建汉阳车站,废除使用汉口车站。如今火车过了黄陂就改走汉阳站,现在整个汉口都荒废了去,据说三成多的商号都搬出了租界,来汉阳谋生了!啧啧,这一手虎口拔牙可真是绝了!”
    欧阳武一开口就少不了对西部热嘲冷讽,不过诸位都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一股酸味,只是好笑却不接口。
    不过,几人很快便开始皱眉起来,“古怪,先是这火车晚点,借着便是进了站半天都没人下来,这是什么情况?”
    其中一人好奇问道,很快,就有人回答他了!
    从火车上率先走下几名持枪警戒的军官跟车站值守的官员道了两句之后,随即便看到他脸色大变,立刻吹起军警哨集合全部的指挥官,很快一道道命令下达下去之后,一队队原本持空枪警戒的士兵顿时开始装上了子弹,旋即组成拱卫阵线,将车站内的欢迎人流往车站外清出去。
    前来欢迎李汉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各省势力高层跟洋人代表,对于这些任务,士兵们只能多以好言相劝为主。也是经他们之口,正因为被驱赶出了车站而摸不着头脑的欢迎人流们终于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李汉的火车遭遇狙击,有人埋伏在半路上用子弹击穿了他所在车厢的车窗,意外造成他身边的一名副官重伤!
    蔡济民等人闻之之后齐齐带着古怪的看向了欧阳武,他忙摇头脸上灿灿,“瞧我这张乌鸦嘴,走…咱们过去瞧一瞧,巡检使是不是也受了伤!”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四百三十六章 订婚
    黄兴坐在杜公馆南侧三楼最里处的那间房间内,欧式的阳台上摆着几盆含苞欲放的小牡丹,原本是摆设在屋内的。不过他是懂花之人,来了住进这间房之后,这两日都要抽出些时间来,把那几盆牡丹花搬出去,在阳台上晒一晒阳光。这一段时间湖北的天气最是适宜,却到了牡丹将该绽放的时候了。牡丹最是喜阳,不过也不能再太阳下曝晒太久。反正这两日他这个了无一身的国民党元老不便于跟其他南来北往的势力太过接触,所幸便把交际的事情都推给了下边,一个人倒也轻松的待在屋内,偶尔从房间内的书柜抽出两本中译的国外名著看看,或者坐在阳台上赏赏花、晒晒太阳,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桌子上摆着一包白封皮的香烟,正是新近新更名为湖北卷烟厂生产的‘中华烟’,这种烟的味道真是不错,虽然才不过接触不久,不过如今的黄兴已经喜欢了这种烟。外面卖价不便宜,不过杜公馆里有招待烟,这两天无聊的时候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权当打发时间。
    “啪!”
    一声响,门被突然的推开了,看得出来人十分焦急,竟然连起码的礼仪都忘记了!
    黄兴转过身子,看到从屋外走进一个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和缓笑容,点了点头,“精卫,你来了!”
    来人正是汪兆铭、汪精卫。
    汪兆铭个子不高,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那身得体的白色西服,鲜红的领带,更映衬出不凡的气质。不过此时他脸上的一丝红潮还未褪去,看他扶着墙壁不停地喘着粗气,便知道方才准时一路小跑上了三楼。
    “怎么,什么事情这么急?难道是李易之已经回到武昌,订婚仪式要开始了?”
    “克翁,快跟我走……出事了!”
    汪兆铭扶着墙喘息了好一阵,这才喘过气来,一脸的焦急要拉着他下楼!
    “怎么?”黄兴看他不像是在玩笑,也收了脸上的笑容,有些紧张的询问道。
    这汪兆铭倒是国民党中少有的人物,他的袁世凯干儿子的身份国民党内无人不知,但是袁世凯希望通过他的身份打听到国民党的消息。而国民党也希望通过他的身份跟袁克定再走近一点,能够更轻易的获得北京政府的情报,因为这一年多来他可真是左右逢源,不仅成为了袁世凯的面前红人,甚至在国民党内的地位也不简单。上一次是他一手促成了孙黄北上,结果袁世凯光是拨给他的天津站的赏钱就足足有七十万元。而这汪兆铭也当真会做人,他只留下这其中的一部分拉拢天津站内的党人,其余全都寄给孙宋等人,条子上写的明白说是袁世凯给的赏钱,更是笑称他袁世凯敢给他就敢接,全当支援党务建设。此举当真了得,经此之后不但他在孙宋等人心中地位更加稳固、任他多少质疑都不能动摇他之地位,而且,日后他从袁世凯手中拿钱也越发‘合法’。说句难听话,袁世凯的心腹大患宋教仁拿来革新国民党的‘筹款’至少半数都是来自袁世凯本人。
    收到南方要派黄兴入鄂向李汉祝喜之后,袁世凯担心他会跟西部谈成什么交易,便委托了汪兆铭,最后他也应了下来,从天津直接赶回来。陪黄兴一道作为国民党的代表。
    汪兆铭是孙派,严格说来跟黄兴倒不是很对路,不过这人实在很会做人,黄兴这位黄派领袖倒是对他印象很好,瞧见他脸色不对,倒也询问的关切。
    “克翁,出事了……李易之的火车在半路遭伏击,据说一个他所待的车厢窗户都被子弹打穿了,对方用的子弹根据透露,可能是喂了毒的开花弹,据说李易之命大,刚巧他的手下副官来给添水帮他挡了一枪,本人倒是没事,只是据说那副官恐怕一条中了毒的胳膊怕是保不住了……这开花弹乃是国际上明令禁止使用的弹药,国内便是洋人手中也很少有货、就只有汉阳兵工厂少量制造,均被军方用于狩猎狼兽。据传军方下令清算后其中有一部分子弹登记转手后下落不明,目前怀疑暗杀对象已经集中到了……”
    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汪兆铭连忙闭上了嘴,拉他要往外面走去。
    五月一日这一天,整个武昌都在等着看那场最盛大的订婚仪式!但是这场仪式,却在突然传出了巡检使乘坐的游行火车途中遭遇枪击之后声势顿消,直到下午三点过后,所有人都以为今天的订婚怕是要取消的时候,才由巡检督署传出延后至下午六点开始。订婚后的酒会将在军政府招待处举行,帖子早已经发出去了,没拿到帖子的又自以为是名流人物的削尖了头想再争取一份。可是他们订婚仪式在哪里举行,却没有人知道。没有邀请大批的观礼嘉宾,也没有联系记者来采访。倒是有精明一点的人猜到了晚些时候订婚宴会可能在巡检总署府衙举行,只不过因为上午遇到枪击,武昌城中的警戒水平又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了整整一个档次,尤其是督署附近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若是没有请柬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整个武昌城据说目前已经投入安保的驻军人数已经达到三个营,今明两日内出入武昌城已经开始实行户籍证明阅检制,免得给‘有心之人’留下可乘之机。
    突然遭遇暗杀,身为今天的主人,李汉当真‘震怒无比’。不过到了他这身份,已经订下在今天举行订婚典礼,是不能随意更改时间的。当天下午,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的他在督署内接见了很多武昌各界的代表,接受大家的慰问,也谈了不少事情。不过即便黄兴、周学熙之流,他也没有留下多久,只是同诸位稍稍会面便将人打发走了,按照之前设定好的做足了姿态。
    下午四点,距离订婚宴的开始还有两个钟头,屏退了所有的吓人,李汉单独留下蒋方震一人,待在后院之中放松精神。
    与外面的人所想的不同,本该心中十分糟糕的他此时嘴角显而可见的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说实在的,他对自己的订婚,还是有点期待的。齐家,治国,平天下,李汉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一时竟有些出神的样子。坐在他身边的傧相就是蒋方震,想给他做傧相的人很多,不过最后他却选中了蒋方震,多少也是因为他跟蒋方震的一年之约已经到期,有些拉拢他的意思。这事蒋方震如何不懂,不过他这人最是看不得人跟他耍心思,又亲身经历了李汉一手导演的阴谋,虽未拒绝,却多少有些火气。
    看着李汉一脸出神的样子,他倒不顾及的讽刺道:“古往今来,我知不少枭雄敢拿自己做戏。原本我只当你成功乃是因为够狠,如今才知道非时如此,原来你也精通那李宗吾之厚黑学,果然如那曹操面厚心黑方能成事!”
    李宗吾,原名世铨,入学后改名世楷,字宗儒,意在宗法儒教,尊奉孔夫子,四川富顺自流井人,1907年毕业于四川高等学堂,在校期间已加入同盟会。1912年也就是去年,以一部惊世奇书《厚黑学》震惊国内学术界,谩骂他者有之、佩服他者有之,其人心高气傲、认为与其宗法孔孟之道,不如宗法自己,故改名为宗吾,并自称“厚黑教主”。乃是如今李汉高薪聘请的四川大学高级教授,军政府更是下令单单为其在四川大学之内开辟厚黑学这门课程。去年年中时好奇修习者只有不足十人,到了年底其本人的厚黑信徒已高达一百七十多人,至今整个四川大学之内,厚黑学已经基本成为学生必修课程。年龄只比蒋方震大了两岁,比李汉大了六岁的李宗吾用自己的一身才学征服了整个四川大学内的数十位满腹经纶的大儒,厚黑学之魅力可见一斑。
    李汉也不生气,竟然当他的面捏了捏自己的面庞,然后叹气道:“比起大师李宗吾,我辈差之远矣……不过百里先生虽说话有些缪却也不完全错。那袁世凯若非年初爱好羽翼,如何落得如今天下尽数骂之……你在观我,去年年初党人骂我,年中洋人骂我,年底举国骂我,骂我两句莫非还能伤我十万雄师,或者千万基业?名声累人,若非打一开始便弃之不管,如何会有今天这般盛世。可见宗吾老师当真大才!”
    蒋方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的确,他如今已经亮出了招式,任谁能够想到他李汉如今高居西部五省巡检使的位子,还会拿自己的订婚宴跟国内第二势力领袖的面皮撒下漫天大谎。就跟过去的皇帝告诉你,过几日要赠你万贯家产、良田万亩、美人无数一般,无论百姓又或大臣,哪儿听了不是兴奋异常,根本不会去想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发现自己明显小瞧了李汉的厚黑程度之后,他却不再自找没趣,道:“说实在的,我觉得你和赵家小姐订婚是件好事,要不看你整天忙东忙西,皱着眉头殚精竭虑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说上个媳妇儿!你们也是天赐之缘了,若有赵家小姐主持家里面的事情,按她的性格,保证妥妥帖帖的。”
    今天的事情当真令他感慨,方才那番话他说的虽然讽刺,其实不乏佩服的意思。如今国内敢有几个势力领袖彻底拉下脸来耍手段,只是为了图谋发现?他看李汉在这个本该大喜的日子里,还是不忘为了军政府的未来落子,之前的一些心中郁结也跟着淡去了许多,虽然因为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一下子接受,但这也是好事,表示他已经认同了李汉的决心了。李汉所作所为都竭力地要让大家相信,他是为有朝一日入主中枢,带领这个国家走向世界强国之林。这是一条荆棘之途,一路上若是不用些手段来,恐怕还没走到终点,就给路上丛生的荆棘刺伤了全身、流光了鲜血。
    这么一想,他倒也有些可怜面前这个年轻人了。
    心中郁结散去,两人之间话也多了起来。李汉还要在外人面前装着忿怒,倒也老实的跟他在后院中坐了大半个下午,后来要来见他之人都被以各种借口打发。等到有人来通知时间快到了的时候,两人这才跟上了一辆马车,在众兵的护卫下,往城中属于美国基督教会名下的产业——圣诞堂而去。
    圣诞堂又名武昌堂,是基督教美国圣公会在武昌兴建的第一座教堂,它位于武昌昙华林的东头,由于该堂落成开堂在1870年12月25日,因而它得名叫圣诞堂。
    李汉跟赵诗嫣两人都是中国国籍,而且还没有一个信仰基督教。但是到了他如今的身份,一举一动关注的人都非常多。比如为了拉拢他,美国代表司戴德希望他的订婚典礼能够在圣诞堂举行。出于拉拢洋人的考虑,李汉沉吟了许久之后最终接受了美国人的‘好意’。美国人的举动他理解,最近随着他跟德奥走近,美国虽说在去年初的合作中吃到了一块大肥肉,但是还希望能够吃到更多的利益。如今不过是借他的订婚,来试探他的意思罢了!
    知道他在圣诞教堂内订婚的人并不多,多少也跟他放出风声要在巡检总署内主持订婚仪式有关。两人在士兵的保护下通过了一道道隐于暗处的警戒,终于马车停靠在了教堂前。李汉今天换上了一套洁白的西服,打了个领结……他们到的时候,女方那边也已经在一个连队士兵的护卫下到达了教堂。
    订婚仪式的特别来宾李汉邀请了几位,德奥美三国领事跟官方代表赫然在内,之前几人默契的没有对英日法俄等会透露信息,导致几国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的具体信息。美国虽然自称中立,但是在中国问题上,毫无疑问他更愿意跟实力稍差一点的德奥合作,共同对抗英日法俄四国的压力!
    小声跟德奥美三方势力交流了一阵,随着宾客越来越多,也有一些赵家早年的所谓亲戚。赵家没落的那几年没见到站出来,去年女孩搬进了他的督署府内之后,天南海北的竟然一下子冒出了数十家亲戚,不过最终能够受到他邀请的只有那么四五家在女孩落难时帮衬过她的。
    随着六点钟的一点一点逼近,几位自称擅长化妆的领事夫人笑着要去帮忙给女孩补妆,他知道女孩这一年来下了不少苦功夫,已经掌握了不少的英语。加上里面的女眷也有不少会英语,便放心的将她们请了进去。美国圣教会在武昌名气不小的易东村牧师也一身整齐地走上了布道的讲台,这个德裔年轻美国人微笑着用他已经十分熟练的汉语和李汉打了个招呼。眼见着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充当今天傧相的蒋方震匆匆走了过来,朝大家朗声道:“请各位亲朋好友归座,马上仪式就要举行了!”又朝李汉点点头,陪他在布道台下面站好,凝神等待音乐的响起,等待今天最美的那个女孩子的到来。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那个穿着洁白的礼服、戴着薄丝头纱、羞怯地挽着主动请缨担任女方家人代表的美国代表司戴德,脸上涂抹了不少粉底的她今天真是美得出奇啊。李汉微微低头,外人看来不过是在祈祷,其实,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口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希望他的父母能够感应的到,他们的儿子,如今就要成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支柱了!
    右手在身上画了一个十字,手指点在额头的瞬间,擦去眼角的一滴泪花,再抬起头来他的面上又恢复了钢铁一般的冷肃,他的肩上还有太多的责任,注定很多东西早晚他都要放弃。
    “年轻的东方统治者,现在我将这个女孩送到你的面前。您的手掌火热且有力,您的目光锐利有神,我们期待更多的合作,就如同跟您的另外两个朋友一样。”
    几人靠近的一瞬间,司戴德快速用他那一口美国西部乡音十分重的美式英语说了一段话。他倒记得如今是他的订婚礼,说完之后便牵过少女的手,递向了他。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可以感觉到,女孩羞怯得微微有些发抖。芬芳年华总是爱幻想的年龄,传说,两个人在七世轮回中都能相爱,那么他们会永生永世在一起。少女如今牵上了他的手,是不是这一握手,就代表着他们又一世在轮回中走到了一起?
    女孩不知道,因为随之便有倾心一吻在教堂的掌声中,吻在了她的心头之上。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军政府招待处的大院里面已经是高朋满座,西部五省的头面人物济济一堂。许是因为如今穿了两年的军装,连带着他也习惯了一身戎装在身的感觉。短暂的订婚仪式结束之后,李汉便换上了一身军服站在会场当中,和云集武昌的西部五省乃至整个民国的政、商界的人士含笑攀谈着,只有不从松开过的眉头给周围高达数百的荷枪实弹、架起了机枪跟速射炮守卫的士兵,让人无法忘掉其今天遇刺的事情。
    这次来国内各地的商贾很多,江浙财团、山西晋商、徽州商帮、上海买办、闽粤大鳄,李汉也极力地想向他们兜售自己的‘大国家铁路网’跟轻工实业建设计划。如今有黑金跟洋人的贷款在手,军政府正在有条不紊的壮实自己的军事肌肉,大采购虽然间接刺激到了民间轻工业的发展,但是供销社至少短时间内是不能指望盈利的。而且随着供销社这个巨大怪兽的出现,市面上源源不断的物资正在向各地农村转移,西部五省如今的轻工业不足的弊端已经开始露出了一丝隐患,所幸国人的穷日子过习惯了,倒是暂时感觉不到什么。他的意思,就是军政府代为出面跟洋人采购机器,并且不从中收受一分钱的中介,希望诸多势力能够在西部置办产业招收农民入厂,增加更多的培训机构,吸引更多的劳动力转化为工人。不过很明显的,除了江浙、闽粤的代表对建厂很有兴趣之外,晋商几位代表再跟他询问西部储备银行最近开始大面值发行的储备银行券的问题,徽商则对盐业更感兴趣,来西部五省建厂的确能够享受一年的免税,只是今天来给他捧场的哪个不是家产万贯的主,便是打定主意在西部建厂,回去还得说服一帮宗老,等到拿定主意恐怕一年要过去小半了!
    虽然这里是庆祝李汉订婚的酒会,但是三教九流的来的人跟势力实在是太多了,结果有些想要跟他亲近一些说话的也都畏手畏脚,感觉不太方便。
    正演奏着小夜曲的乐队突然奏起了欢快的杜鹃圆舞曲,瞧见李汉微笑着起了身,大家抬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由李汉亲自指点,梳了个后世十分流行的‘淑女公主头’的赵诗嫣已经换了一身翠绿色的小洋装,在几个领事女眷的簇拥下缓缓含笑走了下来。女孩子看来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作为巡检使未婚妻的身份,在这个场面上面没有了羞怯,只有欢喜,笑得春光灿烂。
    掌声一下就热烈地响了起来,李汉摘下军帽递给了他的副官蔡庆,笑着迎了上去,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场地的中央。掌声一直没有停歇,乐队也准备另外奏乐,按照惯例,应该是这对未婚夫妻领舞了。
    欢乐颂的格调跟着响了起来,轻柔的音乐声之中李汉看着女孩,女孩子有些承受不了他近在咫尺的目光,渐渐地晕生双颊。今天实在是她最美丽的一天呢,李汉高高举起她的柔荑,轻轻在白纱手套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不要紧张,跟着我的旋律来跳就好了。”
    在后世为了交际,他的舞技还算不错,女孩在他的亲自指点下,从两个月前便开始跟他学这一首欢乐颂,其实已经跳得十分不错了。只不过李汉刚才牵起她的手的时候,发现女孩似乎有些紧张,这才用柔声细语,让她放松下来。
    “嗯!”
    女孩轻声应了一声,吸了一口气,已经好了许多了。
    牵着女孩的手,两人互相鞠了个躬,在音乐大师贝多芬留下的欢快语调中开始翩翩起舞,跳了起来。
    “欢乐,欢乐,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怀着火样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他一边带着女孩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一边口中小声的哼唱着歌词……这段时间来每一次教女孩跳着一首十分简单的欢乐颂的时候,他都会一边轻声哼着小调,一如当初他的舞蹈老师教导他时所要求的一样。两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逐渐的,她的身体不再僵硬,目光也只粘在他的身上,发自内心的笑容绽放在她如丽花初晕般的秀气小脸上。年轻的西部五省最高决策者穿着整齐的军服,身姿笔挺地和这个今天全世界最漂亮最幸福的女孩子,在来宾们羡慕的目光中这样轻轻的互相拥抱、起舞,在优美的旋律之中,在掌声之中……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我们的‘普鲁士’
    四月中旬,白朗军击溃先后来剿的四路官军,虽损失过半并失去南阳等城池,但俘虏河南陆军近千人,更令河南省内陆军闻‘白朗’而心惊,影响开始由豫西、豫南蔓延往其他地区。随后,河南军政府悬赏的捕“狼”赏银再一次上升,已经由最初的5000元提高到了85000万元。月底,白朗潜人于河南省内各处张贴布告,正式打出十两月薪的两倍于河南政府军的待遇招募士兵,短短半月时间,相投与他的河南年轻人几达两万之众,声势大燥!
    四月二十九日,因皖北镇守使倪嗣冲去年初于阜阳所犯下的大屠杀,阜阳当地势力效仿河南白朗军纠结三千余人起义,七日后倪嗣冲调集皖北各势力集中两万七千余武装,任命三弟倪毓棻领兵一路,两路合击阜阳起义军,十数藏匿起义军之城镇尽数毁于一旦,血腥手段大大震慑皖北蠢蠢欲动的各路起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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