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大兄弟,小声点,若是让那些人听到,不死也要脱层皮。”
    “呸,不就几个狗腿子吗,他们以前吃着大明的皇粮,转眼又换成了鞑子,真得丢祖宗的脸。”
    ……
    一名头目模样的差役手举着鞭子,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道:“你们这些穷腿子听着,眼下大清入主中原,征收皇粮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有人不交,这些人就是你们的榜样,打。”
    随着那名头目喊声完毕,啪啪的声音响起,四名衙役每人都持着一根长鞭,对着绑在柱子上的四名青年狠狠抽去,只是数下,柱子上的四名青年就全部血肉翻飞,一道道鞭迹深深的映进各人肌肤。
    “啊。”围观的人群中一些胆小者连忙将脑袋扭向别处,不敢细看,其他人则沉默不语,人群中数名高大的汉子却是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动手的几名衙役,其中一人几次想拨开人群冲进去,幸好被旁边两人死死抱住。
    “丁大哥,这里是县城,千万不能冲动。”两名同伴苦苦的哀求。
    这名丁大哥名叫丁可泽,为人豪侠任事,在整个高苑县都是赫赫有名的好汉,今天木桩上绑着的都是丁可泽同村之人,其中一人还是丁可泽要好的堂弟,看到自己堂弟如此被差役鞭打,丁可泽恨不得冲进去将几名差役杀了,救出自己的堂弟。
    若是三五个人,丁可泽相信凭着自己的拳脚一人就可以收拾,可是眼前不但有十多名衙役,而且衙门里还有衙役可以随时支援,丁可泽不忍见到自己堂弟挨打的情景,重重的在地上一跺脚,转身离开。
    “丁大哥,想开点,丁二哥也不是全然没救,只要措到五十两银子就可以放出来。”
    “五十两银子。”丁可泽摇了摇头,若是以前,就是要他拿出一百两银子也不困难,只是现在他搜遍全身也不过几两碎银,不由叹了一声:“我丁可泽平时自认英雄,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堂弟被那些狗官打死?”
    “若有不平之事,大丈夫当提剑铲平之,唉声叹气又有何用?”一个声音突兀出现,顿时将丁可泽和两名同伴都吓了一大跳,他们连忙扭头看去,却见身后站着一名神情剽悍,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正斜眼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阁下是谁,跟踪我们有何用意?”丁可泽大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问题是你想不想救出你的兄弟?”
    “阁下能救我兄弟?”丁可泽这才仔细的打量了身后之人一下,来人虽然算得上气宇宣昂,只是身上穿得比自己还破烂,根本不象能拿出五十两银子之人:“阁下莫非耍我不成,就凭阁下能拿出五十两银子。”
    “哈哈,谁说救人就要用银子?”来人大笑起来。
    “没有银子,敢情阁下真是耍我?”丁可泽脸色沉下来。
    “可笑,我早就听说过高苑有一名丁姓好汉,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自己遇到了不平事竟然要借银子来摆平,以前的名声难道全靠银子吹嘘出来的。”
    丁可泽听得脸上一红,身边的两人却大感不愤:“你是什么人,敢如此破坏丁大哥的名声,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听到两人的指责,来人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报上名又何妨,在下谢迁。”
    “谢迁?”丁可汉听得心中一动:“你就是那个单人从京城千里护送韩源韩大人回山东的谢迁?”
    “不错,如假包换。”谢迁傲然的道。
    “原来是谢大哥,你千里护送韩大人归乡的义举谁不称赞,若是能救出我兄弟,我丁可泽这条命就卖给谢大哥又何妨?”
    “好,这才痛快,你跟我来。”谢迁带头向城外走去,丁可泽毫不犹豫的跟着,数人出城后又连走了十余里路,眼看越走越偏,同行的两人害怕起来,其中一人拉了拉丁可泽的衣服:“丁大哥,你莫要给他骗了,我怎么觉得他带我们到这样的地方有一点不安好心?”
    “是啊,是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另一人连忙道。
    丁可泽瞪了两人一眼:“别胡说八道,在高苑谁不知谢大哥的名声,那位韩源韩大人为官多年,韩家在山东又是有名的望族,行囊肯定丰盛,若谢大哥真是贪财之人,半路早将韩大人害了,又如何会有千里送行的义举,你我三人除了一条命,有什么值得人家掂记?”
    “真是谢迁当然不会如此,可要是他不是谢迁怎么办?”
    丁可泽摇了摇头:“我闯荡江湖多年,这双眼睛还算有一点识人之明,此人说话时眼神坦荡,不象撒谎,气度更不是一般人学得来,你们别说话,只管跟着。”
    三人说话时不由停止了脚步,谢迁回头望了一眼,将脚步放慢,等到三人跟上才重新加快脚步,又行了数里,谢迁才停下来,对三人道:“到了”
    望着眼前的一片森林,丁可泽三人眼中都露出一丝迷惑之色,不明白谢迁将他们三人带到这个地方干什么,谢迁微微一笑,嘴里吹出一声哨响,前面顿时草木摇动,一下子钻出了十数人,手里还都拿着兵器。
    丁可泽三人着实下了一大跳,莫非这个谢迁……
    正当三人胡思乱想之时,那钻出的十余人兴高彩烈的喊了起来:“谢大哥回来了,谢大哥回来了。”
    “丁兄弟,走,随我进去。”谢迁伸手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即来之,则安之,丁可泽三人也只得跟在谢迁身后走进树林,不到百步,丁可泽三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座山谷谷口,谷中人声鼎沸,足足有数百人,这些人或坐或立,多数人手中都持着兵器,正在细细擦试。
    一名穿着儒衫,三十岁左右,模样有一点瘦弱之人来到谢廷面前,埋怨道:“大头领,我们晚上就要攻县城,你怎能一个人进城,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所谋之事岂不全要落空?”
    “攻县城?”那名身穿儒衫之人一句话就吓了丁可泽三人一大跳。
    谢迁对于儒衫青年的埋怨毫不在意:“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军师赵束乡,这位是丁可泽丁兄弟,他有一位兄弟因为交上不税,被差役锁拿,眼下正关在县里大牢,丁兄弟也愿意加入义军共图大事。”
    赵束乡大喜:“太好了,赵某早就听说过丁兄弟的大名,有丁兄弟加入,我们简直如虎添翼。”
    丁可泽直到现在才知道竟然有一部人在这里图谋造反,打县城的主意,他更是从来没有说过要加入义军的打算,不过,丁可泽还是马上承认了此事:“丁某初来,还请军师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即入义军,那就是同胞兄弟,理当彼此照应。”赵束乡转向谢迁道:“头领,我所有义军三百零八名兄弟皆在此,只要头领一声令下,晚上就可以冲进城,将城中狗官人头垛下。”
    “不,现在是三百一十一人了。”谢迁纠正道。
    “对,是三百一十一人。”赵束乡歉意的向丁可泽三人笑了笑。
    第二卷 虎踞鄂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恶战一家岭(6)
    一家岭那边的交火接近尾声的时候…却见一家岭西二十五里外,一只高悬黄底大龙旗的清军队伍正在浩浩荡荡的行进着。
    领头的清军手上执着两杆大旗,上面书着两个大大的‘刘’字,行伍之间倒也能够瞧出几分神采来,那排头三营士兵倒也称得上精锐,至少比起后面杂乱不堪的杂牌军,他们不但能够保持整齐的步伐,甚至行伍之间隐隐显出一定的阵法,前头便是突然遇敌也不至于立刻便陷入慌乱之中,显然那指挥之人胸腹之中颇有点墨!
    “记录,发现襄阳南下清军主力,重复…发现襄阳南下清军主力。人数……约莫三千人…重复发现襄阳南下清军主力,人数约在三千…未发现伤兵,其余伤兵可能留守沙洋……重复未发现伤兵,其余伤兵可能留守沙洋…”
    约莫距离这一行清军过处小路的百米开外,有一处长势茂密的杂草丛。
    隐隐,从那杂草丛之间深处一个圆筒状物品,若有人离得近些瞧去,只怕立刻便能认出来,那玩意乃是千里眼,就是新军军官们口中的望远镜!
    一个男音低沉的不但口中抱着数…这一处杂草丛十分的茂盛,毕竟临近长江水系,加上正处于一年中雨水最旺盛的时间段,因此这草丛中却是不止潜伏着一人,而是两个人!只要清兵不上前细看,根本难瞧其中隐秘。
    而放在两人身边的,赫然还有一个木笼子,里面放着两只灰白色羽翼的信鸽。
    可能是怕信鸽闹将起来引来清兵,那两只信鸽的嘴上都被绑上了一根纤细的红绳,当然,这也是革命军情报司的联络暗号之一!
    这两人,正是鄂中革命军分军政府情报司的两员情报官,他二人于几日前跟随情报司李东来麾下的另一员干将南下,负责监督襄阳南下清军。
    “明白,全部记录…还有吗?”
    手上拿着一杆铅笔快速的记下了同伴观察到的情报之后,其中一人低声提醒了一声,他一抬起头,只见一张略显黝黑的年轻脸庞上尽是疲惫、汉水以及一个个蚊蝇毒虫叮咬过后留下的疙瘩,嘴唇也干裂了几道口子。
    “再等等……还没看到对方有多少火炮、机枪呢!”
    举着望远镜的另一人看到那长长的队伍才不过有一营路过了他们这里,心里估摸着火炮等武器应该被安置在行伍中央的他也是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然后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回头看向同伴。
    “怎么样,小六。跟你说跟着老大他们去宜昌才是最舒服的事情,虽然要穿过几处清军封锁的重镇十分困难,不过比起咱们这边却也说得上舒服…”
    他笑了笑,“你啊,十几个小时没睡了吧。回头等咱们军政府击溃了南下清军之后,去跟老大说一声,咱们好好睡上两天吧!”
    他打了个哈欠,不过却十分谨慎的又拿过那望远镜往百米外的小路上正在行军的清兵看了一眼,发现还是没有火炮的影子之后,才打了个哈欠,按了按人中给自己提神。
    “四哥…老大他们为什么要去宜昌啊?”
    被他称之为小六的是个明显年龄不大的年轻人,相比他这个08年入伍的老兵,今天年初才进来的小六太年轻了,不过人倒是勤快,起码这几天的苦日子折腾的,一般很少有人能够挺过来。
    叹了口气,他是第一批被招募进情报司的老人了,虽然也就只比后面的两批早不了几天,但是在刚来到鄂中的那段时间,情报司的权力凌驾于军政府如今的所有机关部门之上,自然他知道的信息也要比后面的两批多得多。
    没办法,军政府的压力太大了、自大帅西进一来敌视的目光不但只有这鄂中一地才有,武昌、京山、襄樊、甚至军政府内也有不少逐渐多出的杂声,若是不行些非常手段,如今的鄂中估计早就换了大旗了。
    与他一批被招募的有近百人,如今都已经四散的被安排到了各处去,跟他有联系的两人,其中一人他已经联系不上了,而另一个则去了武昌,据他隐晦的说道,跟他同行的不在少数,很显然这段时间军政府内逐渐多出来的一些异声引起了大帅的警惕,他们跟武昌虽然同属革命势力,但是在那位明显胸中暗藏万千壮志的大帅心中,显然不愿永远甘当武昌手中的一把屠刀。
    他楞想着有些出神了,直到他口中的小六又推了他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先是拿起望远镜往那边瞅了一眼,方才笑着回答了年轻同伴刚才的问题。
    “照规定,咱们情报司是不允许私下透露与自己不相干的任务情报的。不过给你说说也无妨,老大他们这会早该混过清军防线,兴许到了宜昌也说不定。老大他们身上的担子可不比咱们轻多少,听说是大人亲自下的命令,派他们混进宜昌,联系宜昌起义的革命军…大帅需要他们配合咱们,争取把这一伙来袭的清军全歼于此。省内如今鞑子兵力不足,武昌一乱清军势弱六分,再去了襄樊六营精锐,除非陕西清军入鄂,否则仅靠各地剩余的城防、巡防之流,我军政府兵锋过境无人敢挡!”
    他耐心的为这年轻后生指点着。
    “四哥…军政府有大动作了吗?”
    那小六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眼睛一亮,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就连手上不停挠向身上瘙痒处的手也停了下来,跟他询问道。
    加入情报司也有几天了,他已经从寻常的一些基本细节中分析出了军政府只怕要有大动作,不过到底是什么动作就不知道了,除非他到了四恶犬跟李东来那样的高度,否则即使情报司掌握太多有关军政府的情报,他也不可能完全分析出什么来的!
    “嘘,小点声!”
    那年轻稍微大他一些的情报官突然猛地何止了他,只见他又拿出了望远镜,窥向了不远处的行进的清军!
    “记录…快一点!”
    他的声音有些急不可耐,小六知道来正主了,连忙应了一声,又铺开了一张纸,拿出铅笔忙着记录!
    “小口径山炮……等等…10…不14……16门,机关枪……24挺……嘶…好家伙……小六,快…立刻放信鸽,通知张帅那边……不然他们肯定要吃亏的!”
    “等……好咧…我马上准备……”
    小六快速的抄写完了数据之后,然后自己的检查一番……发现没有错误之后,方才将两张纸一起卷成条状,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木制卷筒,就要将它放进去。
    却不想给四哥拦了下来。
    “你这混小子又毛手毛脚了,下次注意了……”
    他笑骂了一声,从小六手上夺过铅笔跟纸卷,打开说道:“跟你说了千万别忘记……你总是忘了……下一次若是我不跟在身边,大人那里免不了回去你要问责的…这次给我记清楚了!”
    他一沉吟,口中却是指点道:“以这清军目前的脚程,与一家岭的民军接触最多一个半钟头的时间!不过我若没猜错,这大军行军至此也走了两三个钟头,清军辎重甚多,士兵消耗体力更多一些。那刘温玉到底名声在外,想来必然明白个中深浅,最多再行十里,他将命大军休息一刻钟甚至半个钟头的时间……”
    快速的在纸上写了两行字,他重又将那纸张卷成纸卷,递给了小六。
    “因此,清军抵达一家岭的时间应该是两个钟头后……”
    抬头望了下天空,此时天气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差不多有两点半了,松了口气…看来沙洋那边的拖延几乎到底还是争取了一些时间,不然这清军按计划差不多一个钟头前就该过了他们这个点。
    示意小六装上之后,他又举起望远镜,远远的盯着清军那边没有动静之后,方才提醒他快些准备通知后面的弟兄……电台那种金贵的东西,他们原本也因为任务分到了一台,不过在老大前往宜昌的时候给他们带了去,只留下了两只情报司请得鄂中训鸽名手帮忙训练的信鸽了。
    “好的…四哥…你先撤退到下个点……我放了信鸽就回来!”
    “好!”
    小六将情报装好之后,提起装着信鸽的笼子,一点一点的慢慢爬了过去,直到退出了隐蔽草丛老远之后,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借助着周围的杂草掩护,矮着身子快速的消失在了四哥的视野之中。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一种那鄂中训鸽名手按照祖传秘方配制的奇异香囊,那种香囊人的鼻子很难问道,也只有一直接受训练的信鸽才能闻得到,外出的情报人员多身上配备一些,他们跟一家岭那边的情报人员身上带着的乃是同一种,因此这信鸽只要接近那个训练了一次的训练地点五里范围内,便能问道香囊发出的味道,倒是不担心会走失了情报!
    发现清军那边没有觉察到之后,他方才松了口气,躲藏在这么近的地方,老实说危险是肯定的,如今已经送走了军政府最需要的清军情报,他也松了一口气……
    爬出了之前躲藏的茂密杂草丛之后,四哥确定了一下方向,快速的消失在了杂草之间。
    不久后,一只长着灰白色羽翼的信鸽展翼高飞,往那东北方向飞去!
    第二卷 血战中原 第149章 谢迁起义(二)
    对于赵束乡的歉意,丁可泽自然接受,又交谈了数句,丁可泽道:“谢大哥,县城驻有三百兵马,加上衙役又有二百多人,这几天我还见到城中来了十几名鞑子,我们才三百多人,是不是有点少?”
    赵束乡以为丁可泽心中有点害怕,心中对丁可泽有一点瞧不起来,不过,丁可泽在高苑县名声响亮,有他相助对义军的后续发展大为有利,耐心解释道:“丁兄弟放心,县城虽然有三百兵马,可是要驻扎在四门,分到每门也只有七十来人,我们三百多人完全可以攻其一点,至于衙役,这些狗腿子欺负百姓还行,完全没有战力,等到攻进县城,抓住了武振华那个狗县令,我们就赢了。”
    “谢大哥,赵军师,你们安排妥当,我倒是不担心攻下不县城,只是我在城中还有数名兄弟,都是有过命的交情,虽然操作贱业,以杀猪屠狗为生,可是手底功夫不含糊,若是两位大哥相信我,我马上回城与他们联络,到时城里城外一起发难。”
    谢迁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下差不多到了未时底,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县城大门就要关闭,这段时间要走二十多里路到县城去联络,就是进了城天色也差不多快黑了:“英雄多是屠狗辈,能和丁兄弟交往,肯定不是凡人,只是现在时间已晚,不知丁兄弟是否来得及?”
    “不瞒谢大哥,小弟天生就长了一条飞毛腿,若是甩开步子,半个时辰足可以赶到县城。”
    赵束乡拼命打着眼色,示意谢迁不能同意,再过一个时辰义军也就要向县城出发了,虽然丁可泽不太可能向官府告秘,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几个区区助力就将整个义军带入危险,智者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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