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关系?”
    徐长蔚道:“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什么生意?”
    “这个……那个……”徐长蔚支支吾吾两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徐长蔚点头,“我的确不知道。我与赛貂蝉是去年认识的,他出手大方,为人阔绰,又讲义气,不久前,他说有一个好买卖,一本万利,问我要不要加入,我当时被父亲禁足,身上有没有零花钱,听说有钱赚,就加入进去,持有了五成干股。”
    “连什么买卖都不知道,就持有这么多干股?”
    徐长蔚道:“什么都不用管,到头来还有银子分账,为何不做?”
    “那这段时间来,你一共从他那里收了多少钱?”
    徐长蔚心中一个激灵,他目光望向徐亭,“爹,能说还是不能说?”
    徐亭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道:“说!”
    徐长蔚道:“起初呢,也就是一起吃吃喝喝,没什么钱,不过上个月,赛爷忽然找到我,给我拿了二十万两银子,说是那个买卖的分红。”
    “你收了?”
    “送上门的钱,为何不收?”
    徐亭冷斥道:“这哪里是送上门的钱,这分明是送上门的刀!”
    第300章 十查七说三分判
    本来,徐长蔚以为,有钱送上门来,不收的才是傻子。谁料到头来,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他完全不知所措,懵然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御史何进,忽然道:“假钱的案子,徐总督参没参与且不说,身为地方总督,纵容儿子,收受贿赂,金额巨大,单是这一点,已经公然违反大明律,足以罢官了。”
    赵铨又靠在太师椅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此刻,范小刀站出来道:“钦差大人,江南铸币局的案子,并非徐总督指使,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慕容问:“如何作证?”
    范小刀接着道:“铸币局一案,总督府早有察觉,当时我潜入铸币局,获取情报之后,本来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谁料消息泄露,当时是徐总督当机立断,派兵查封铸币局,才破获了这一宗大案,若此事是他指使,当时决计不会冒着一无所获,被转运司反咬一口的危险出兵。”
    出兵铸币局之事,事急从权,徐亭在事前、事后发了两封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汇报前因后果,慕容是知道,此刻范小刀出来作证,慕容心中已有了定论,可就在此时,谢芝华却站出来道:“钦差大人,范小刀的话,不足以信!”
    “哦?”慕容看着他,“说说看。”
    谢芝华道:“范小刀,身为六扇门副总捕头,利用职权,打压异己,更是以权谋私,下官被禁足之时,他私下里来碧水楼找过下官,索要好处费,并威胁若不给钱,想办法将一切罪名推到下官身上。”
    “结果如何?”
    谢芝华道:“当夜,他从下官府上取走了一万两金票,五十万两银票。”
    慕容问范小刀,“可有此事?”
    范小刀没有说话,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沉声问,“你笑何事?”
    范小刀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没有的事!”
    既然你不守规矩,那我又何必客气?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办法,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他缓缓道:“谢大人是朝廷命官,江南转运使,正四品,一月俸禄,加上养廉银,不过百余两,一年下来不过千两,他却说我拿走了一万金、五十万银,假设谢大人是清官,当然,我们说的是假设,要攒够这笔钱,要不吃不喝六十年才够。你说是不是啊,谢芝华?当然,如果谢大人不是清官,这笔银钱,又是如何来的?按大明律,官员收受贿赂,超过二十四两者,枭首示众。这么算下来,就算把谢大人脑袋剁成肉馅,也凑不够这三万刀啊!”
    谢芝华脸色铁青。
    他当初答应给范小刀银子,买赛貂蝉的口供,其实也是自己留了个后手,想以他收受贿赂为理由,把范小刀的供词全部推翻,谁料对付却抓住自己的银两来源,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当时,谢芝华拿出来的金条银票,还有一堆房契、地契,范小刀只取了钱,那些资产并没有拿走,看来也是有备而来。
    御史何进却打断了范小刀,“公堂之上,休得放肆!范小刀,银钱,你拿了没有!”
    范小刀摇头,“怎么可能,只是谢大人的一面之词罢了。他如今是狗急跳墙,为了洗脱罪名,见人就咬!”
    谢芝华道:“范小刀,你从我这里拿了百斤黄金,一万金票,五十万银票,就是上月十六的事,你还想抵赖?”
    范小刀问:“证据呢?人证?物证?还有,你说我拿了钱,那钱在哪里?无凭无据,说了可是要负责的!倒是谢大人,府中有大笔来路不明的银钱,我觉得慕容大人可以派人去查抄一下,尤其是密室啊、暗格之类,说不定有大收获呢!”
    范小刀取了钱之后,第一时间就交给了金陵府,做了入库登记,用来做铁锡钱兑换的尾款,不过这时候,若是说出来,怕是又要把谢愚给牵扯进去,倒不如干脆一点,来个死不承认,反正当时也没有第三人。
    慕容前来查案,也不想把事闹大,闻言道:“反腐之事,不在我们这次办案的职权之内,也不是我们锦衣卫的职责,你若有线索,不妨向大理寺举报。”
    所有的关键证人、证词,还有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钦差们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先前六扇门准备的证据、口供,都已经移交到钦差大臣那边,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对线索和证词进行一一核查、调查取证。
    第一轮审讯,便算结束。
    双方各执一词,钦差也没有着急下定论。
    而双方的交战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双方各使神通的时候了。
    案件调查,关键在于人,搞定了人,就搞定了一切。
    这个道理,谢芝华懂、徐亭懂,范小刀、赵行也明白。
    慕容铁锤道:“今日案子先到这里,接下来我们会展开详细调查,还请各位在近期内,不要离开金陵,确保随叫随到!”
    这时,一直靠在椅上假寐的赵铨,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略带歉意道,“年纪大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刚不小心睡着了。”
    众人一听,也不敢做声,今日下午,他坐镇大堂,眯着眼睛,除了睡觉,就是睡觉,有时还有轻微的鼾声。可是,在场这些人,谁也不敢小瞧这位司礼监的大总管,内廷众监之首。他是陛下最宠信的太监,执掌司礼监二十年,朝堂中二十年的腥风血雨,内阁首辅如走马灯,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却在这个位子上一坐二十年,可不是靠着睡觉得来的。
    虽然审讯已经结束,但谁也不敢退去,都屏住呼吸,等他接下来的话。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查案子一事,慕容铁锤也好,杜少卿、何御史也罢,个个都是能手。不过,也只是技术层面的,而眼前这位始终睁不开眼、整日昏昏沉沉的老太监,他的话,才是指导层面的。
    案子怎么查,往哪里查,查到什么层面,说到底,还是这位说了算。
    赵铨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人老了,忽然变得格外的念旧。不知为何,今天想起小时候了,那时,我还没有进王府伺候主子,我们那个村子特别穷,百十户人家,只有两口水井,一口甜水井,一口咸水井。每天早上头等大事,就是早期排队去打水,记得有一年大旱,甜水井水不够分,为了争夺水井使用权,村子里两个家族,大打出手,最终一家获胜,霸占了甜水井。失败的那个家族,也不甘心,总是想方设法搞破坏,要么堵了井眼,要么往甜水井里投毒,最后闹来闹去,两口井都没法用了,全村只能靠那口咸水井过日子。”
    他叹了口气,“我觉得吧……”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甜水井、咸水井,明面上说是家族里的水井之争,但暗中却都明白,指得是太子朱延和太平公主之间的权力之争,前面这些,都只是陈述事实,而接下来的话,则是表态,关于这件事的表态,关于公主、太子两人争权的表态。
    赵铨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口水吃就不错了,非要争得个鱼死网破,最后谁也没落个好!”
    慕容恍然。
    杜少卿、何进明白。
    徐亭、谢芝华也都会意。
    这不是赵铨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
    两人斗一斗,是没问题的,有斗争,皇权才能巩固。但要是弄得鱼死网破,那就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结果了。
    说完这些,赵铨站起身,缓缓走了下来,路过范小刀身旁时,忽然一个趔趄,范小刀连忙扶住他,道:“赵公公,不碍事吧?”
    这位赵铨,也算是老相识。
    从入京以来,或多或少都暗中照拂过他,当初若不是他替他说话,六扇门和兵马司的那场官司,还指不定就闹成什么样呢!赵铨笑了笑,“小范大人,这几个月辛苦了,身体还行?”
    范小刀道:“我身体好着呢!”
    “药,还继续吃着嘛?”
    范小刀点了点头。
    “等回了京城,咱家带你去太平道观,找一下老道长,跟他求几粒上等的药,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范小刀笑道:“那多谢赵公公了。”
    众人见范小刀与赵铨有说有笑,心中不由狐疑。一位是六品的六扇门副总捕头,另一人是当朝第一权监,两人私交竟如此之好?谢芝华看在眼中,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入冰窖之中,脸色铁青。
    要知道,这几个月来,自己可没少对付他。
    甚至还动用了杀手。
    早知道他们有这层关系,就算公主亲自下令,他也要掂量一下啊!
    赵铨道:“主子说了,年轻人嘛,看中事业是好事,当差是当差,当着玩玩就是了,别累坏了身子,不值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赵铨此行,不代表太平公主,也不代表太子朱延,他的主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陛下。
    这个范小刀,到底是什么人,连陛下都如此关心?
    赵铨摆了摆手,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小范大人,你陪我在院子里散散步。”
    总督衙门后院,有个花园,院中种着几株枇杷树,如今正是枇杷成熟时节,满满的枇杷,将树枝压得如弯腰驼背的老汉儿,散发着一阵淡淡的果香味。范小刀摘了一个,递给老太监,赵铨摆了摆手,“肠胃不好,吃不得凉物。”
    范小刀也不推辞,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吃了起来。
    老太监道:“这段时间,在江南过得可顺心吗?”
    范小刀摇了摇头,“万分惊险,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老太监道:“把你派到江南,本就是冒失之举,陛下得知此事时,训斥了太子殿下一番。不过,你跟赵行那小子,来了江南,也不老实,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看来也是有些本事的。”
    范小刀挠了挠头。
    赵铨又道:“若是不想待了,等这件事后,把你调回京城。”
    范小刀问:“当真?”
    这次江南行,一点都不美好。
    范小刀早已迫不及待想回到京城,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赵铨这次找到他,而且言辞之间,自己在江南的一举一动,京城那边都了如指掌,他也基本上能断定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他去京城,可不是为了认亲。
    一个皇子而已,还是私生外养的,又能如何?
    他要查案。
    查宋金刚的案子,查亲生母亲的案子。
    赵铨看了他一眼:“那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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