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开始颤鸣,飞鸟鱼兽开始遯走。主天使拉贵尔已经震怒,他又要大开杀戒,把那敌我全部的都给掩埋,藉着米迦勒交由的权柄胡作非为。他想到,那来攻打我的,乃是那奈里的哈亚萨人,又不是我所碰不得的赫梯人。而这没出息的瓦萨沙塔军队,也没什么留下的价值,乾脆一併与那些魔怪恶兽葬在这里;这些怪物连同那些算计我的,今天必须在这里给一併收拾了,省的让南方的老爷们知道以后,到我土地上来插手插足。
    地面开始崩裂,碎石泥翻滚着一股股地冒出来。剧烈的晃动让两方的人马都踉蹌摔倒。
    正此时,奥莱克西跨上一头半兽,健步朝丘顶的方向奔去;行至半途,他见巴布·阿塔·伊迪纳早已到了那里,他也骑于一兽背之上,就是那叫乌加卢的亚人巨兽,那雄鹰般的爪足半蹲而曲着,准备弹跳。
    巴布·阿塔·伊迪纳笑言:『太慢了,军师。当我看出你的心思,就想你怎选了速度如此之慢的……』
    『等等!』奥莱克西呼唤道,但巴布的话还未了就已经随着兽人一起跃到了半空中;他猛地抓住了那靠翅膀飞在天上的拉贵尔的衣衫,而乌加卢则下去了,安全地落在了地面上。拉贵尔与他扭打在一起,用力的上下窜飞,企图甩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癲累赘。
    『嘿!畜生!』巴布奋力地大喊,『停下你这无用的行径吧!我们都知道是你杀了雷米尔,还知道你把他埋在哪儿啦!』
    拉贵尔怛然一惊,道:『你在说什么?!』
    『再见!畜生,记住是谁杀的你。阿托尔万岁!』说完,巴布便松开了手,坠落下去。
    被这些话语搞得愈发混乱的拉贵尔,已经瞠目而驻,许久没有动作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又分得出轻重缓急,便直接飞离了那里。地震戛然而止,那地上的人们才因此而得救。拉贵尔朝着西面拜利赫河平原,尼赫里亚的方向飞去。他知道,现在没有什么比将那里的证据毁灭更重要的事了,若这消息被想加害他的人告到米迦勒那里去,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他还不知道的是,那儿早有候在那里等他的了。
    就在那掩埋雷米尔与数万将士的平原上,那荒凉的偶有起伏不平的岩石巨丘,与光秃秃的淡黄色土地上。在那杳无人烟的荒野,一条白色的巨龙匍匐在那里,而他的身下正是那三年前的尼赫里亚战场。
    当拉贵尔到达那里,看到将要阻挡他毁尸灭跡的,竟是这样的庞然大物之时;他拧紧了眉头,惊讶与怒火交织在了一起,但他已别无选择,只得背水一战。拉贵尔迅速上升,悬于数万跬的高空。他的双眸更替色彩,双手前伸,手掌朝上。企图重新将那片大地再次移山倒土,将巨龙一同埋葬;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飞到他所在的这个高度,对于那拥有巨大翼翅的库尔来说,同样易如反掌;况且,若仅论近战,他拉贵尔绝不可能是那条龙的对手。
    就这样,庞大的身躯纵深腾空,赶上了那正在酝酿天使之力的拉贵尔;一声龙吼,从库尔的口中喷出深蓝色的烈火,将天使拉贵尔化为了灰烬。
    当在约定的时间,奥莱克西抬头仰望天空,看到巨龙库尔朝着东方,而非北方的山脉方向飞去的时候,便知道他们胜利了。
    浓云渐渐聚拢,挤压着惨白的天空,掩去疮痍的战地,遮挡勇士们刚刚的满眼猩红;淡漠之风开始凌厉地穿梭,将人的惊呼刨向身后;仿佛地上的野草,也从战慄中苏醒。义军将士们唤来随军大夫,为他们的英雄——从那高空摔落,竟还奇跡般的一息尚存的巴布将军止血包扎。乌图库的亚人族离去了,他们按奥莱克西的请求,回到山岗上去暂避风头;而瓦萨沙塔已经失踪,哈尼加尔巴特约有三分之二的士兵战死,剩下的悉数被俘,纳入了义军的部队。
    卡拉赫不战而降,奥莱克西要求义军在平静中接管这座城市,不要干涉城内百姓的正常生活;而他自己则悄然地进入城中,在西面最繁华的市井中四处打听卡尔的下落,在水井旁的一个象牙作坊,一位正在锤制金箔的工匠向他表示,说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奥莱克西以青金石和红玉髓换取了这个消息,『卡尔』是这城外一户大地主的管家,他口碑十分良好,在卡拉赫的遐邇小有名气。
    于是,奥莱克西前往城外的邓努庄园,他在农场主的陪同下参观了整座宅子,大大小小的事都被一位五十多岁,长相憨厚的男僕管家打点的井井有条。
    『您这位能干的僕人,叫什么名字呢?』奥莱克西问道。
    『「卡尔」。』农场主把他叫来给奥莱克西看,『这僕人从还是孩子开始,就来到我祖父的这座庄园干活了,他为我们卡希德家族三代人服务了四十多年。』
    奥莱克西满意地点点头,『尊敬的爵爷。』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金牙:『您看这个够吗?我正好缺一个僕人,就让他以后跟我了。』
    卡尔随奥莱克西离开,到半途,奥莱克西道:『卡尔,你自由了。』
    卡尔不解地说:『主人。您在说什么呢?』
    『我完成了对你那狱中父亲的承诺。今日,把你从这卡拉赫的奴隶主手中赎回,所以,你自由了。请不用跟随我一道了。』
    『主人。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呢?若不随您走,我又能到哪去呢?』
    奥莱克西不知怎样回答。于是,他只能暂时把卡尔留在自己的身边。
    与此同时,义军已经接连收復了卡喀祖和阿贝拉,而后他们并没有停下歇息,而是一路南下,向着故国的首都进发,当他们已经抵达阿舒尔城下的时候,看到那阿舒尔的城主已经大开城门,与城内贵族站在道路的正前方,用『解放者』这个词来欢迎他们新主人的到来。义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城内,而他们的领袖——仍在昏厥中的巴布·阿塔·伊迪纳将军被眾人抬入城中,回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故乡。
    直到萨姆努月的第三个圣日,因沙利叶召拉贵尔而无人应答之时,南方才得知了拉贵尔也已失踪的消息。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因负责照看整个北方境况的拉贵尔的殉职,所以无人向南方通告亚人族与库尔的归来;哈尼加尔巴特的王族和官员们,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大扎卜河战役的具体情况,直到他们听说了王储瓦萨沙塔已经战败而降的消息时,才惊骇得纷纷弃城而逃;并且,之前的传言是说王储在卡拉赫对抗的是阿济·哈亚萨的军队,而后又经核实,改为了是与赫梯为战,当然这种名号的转变只是奥莱克西的诡计;因此,那在瓦舒坎尼王宫的老国王沙图瓦拉,在想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侄子没有得到拉贵尔的帮助之后,就在那赫梯兵临城下之前,服毒自尽了。
    民间有目击者们谈论见到出没云端的巨龙,听到山中魔怪的嚎叫,但这些也多被南方当做是坊间谣传而忽视。那被赫梯接管的,本属于故国阿托尔的土地,因无大规模的抵抗,且义军将领们依着奥莱克西的吩咐,保持诸城邦哈尼加尔巴特的国号;所以在这期间,南方没有一个能洞若观火的,无论是天使还是加喜特人,无人发现此刻的北方已经悄然地发生了改变。
    奥莱克西与卡尔来到阿舒尔城。奥莱克西请来北方和西方最好的剑士,训练他自己的剑术。他也去看望了那仍没有醒来的朋友和战友——巴布·阿塔·伊迪纳,亦为他请来北方和西方最好的医生;在看过巴布的伤势之后,医生无言缄默,摇首叹道:『他全身的骨头都已断裂,脏器均已被血液充满,他是如何活下来的……我并不能知晓,但我却知晓,他的时日无多了……』
    一日,巴布醒来了,他召唤眾人来到他的塌前。
    『我在哪儿?』巴布问。
    『阿舒尔城。我们回来了,巴布!我们回到阿舒尔城了!』奥莱克西回答说。
    『啊……太好了。』巴布欣慰的笑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突然,他几乎用尽力气半侧过身来,『奥莱克西。我们现在的国是叫阿托尔吗?』
    奥莱克西哽咽了一下,回答道:『还没有……』
    『啊……我知道了,奥莱克西……』巴布的身体又垂了回去,凝视着自己的上空,过了良久,又突然开口道:『奥莱克西!答应我!』他说着紧紧地攥住奥莱克西的手,『答应我!你会把这个国家的名字改为阿托尔!奥莱克西,答应我……答应我……』
    奥莱克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声地留着眼泪。直到他的朋友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眾义军将领,都自发地半跪下来,目送他们的首领——巴布,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伊丁抽泣不已,他追上奥莱克西:『你在做什么呢?!你怎么能就这样对待他呢?!』
    奥莱克西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下阶梯。伊丁则一直跟在后面,不停地大吼道:『奥莱克西!奥莱克西!你为何要这样做呢?!为何不在他临死前给他最后的安慰呢?!哪怕是假话也好啊……』
    奥莱克西怔住了,他回过身来,对阿舒尔-伊丁说:『我不能……对不起,这个国不能被称为阿托尔;我不能为了一个人而牺牲这个国家千千万万无辜的生命……我更不能对一个将死之人,给予虚假的承诺啊!伊丁,在我离开以后,请你也要遵守这件事……为了我们所做的一切……』
    『离开?!你要到哪里去?』伊丁连忙问。
    『伊丁,我在那地牢的时候,最想去的地方是恰高·占比尔城,因为那里有我的仇人……但是,当我被卡尔的父亲拯救,逃出那监牢之时,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卡拉赫;但当我遇到你们以后,最想去的地方就变成了阿舒尔城。如今,所有这些地方我都到过了,所有未了之事,今日都已了却。伊丁,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仇恨,我将要离开这里,尔后云游四方,以天穹为屋脊,以大地为床榻,过我自己的生活……』
    『奥莱克西!你怎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如今巴布已经不在了,若你也离去,谁来领导我们?就如你的名字一样,你是守护者,你是人类的守护者啊!若你走了,谁来带领我们继续抵抗这险恶残酷的世界?!』
    『伊丁。』奥莱克西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拉贵尔死了。南方会派下一位新的天使,无论如何,这位天使为了自保,在一开始都不会那样飞扬跋扈,而北方广袤的土地已经被我们夺回了。伊丁,事情只会朝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若你问谁能代替我领导你们,我要说,那就是你。伊丁,你一定要替我守护好这一切。我相信你……』
    『不可!我们的国家不再需要一位元将军了,而是需要一位元国王!奥莱克西……请你留下!』
    这时,一名义军战士与他的护送人员突然赶来,他们传来前方的战报:『将军们!那坚守瓦舒坎尼的,就是在那哈尼加尔巴特国王沙图瓦拉毙命之后,那与他父亲同名的私生子,自立为王的沙图瓦拉二世,在我们长时间的围城下,在第四次攻击时,因抵挡不住而已经投降。将军,至此我们已经夺回哈尼加尔巴特全境!但是,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但因为事情太大,所以不得不连夜快马加急回来向您稟报……』
    『且说。』
    『我们在进入米坦尼王宫之后,清点宫中僕从的时候发现,一位阉宦弄臣,可能是……还活着的……先王萨尔玛那萨尔陛下……』
    『哈哈!』奥莱克西笑了起来,『伊丁,你瞧,这不就给你送上来一个国王吗?』
    次日,奥莱克西牵着那匹从马蒂亚努斯森林以来就一路陪伴他的战马,就是猎魔人的那匹名叫『风暴』的战马,准备离开。卡尔想要挽留他。
    奥莱克西却说:『卡尔。我将踏上非常艰辛的路途,而你已不再是奴隶了。请你在这舒适的地方,寻一块地,过安静的生活。』
    卡尔道:『主人。您一日是我的主,则终身是我的主。若您走了,谁来做我的主人?』
    奥莱克西道:『卡尔。我再不是你的主人了。而今,你要做你自己的主。』说罢,奥莱克西用自己多年征战积攒下来的财產,在这阿舒尔北面四缆绳的地方,就在那临着河畔的对岸土地,修筑了一座城墙,建造了一座祭坛。而后他对卡尔说:『卡尔,我为你建了一座城,而我就命名它为「卡尔」,并任命你为这座城的城主。所以卡尔,你看如今你也成为了主人。』
    奥莱克西走后,阿舒尔-伊丁成为了义军的领导者,亦成为这个国家的丞相。冬日,在那雪花零落的时节,他率卫队亲自将萨尔玛那萨尔国王从瓦舒坎尼接回了阿舒尔。国王的外貌变得十分沧桑,与十馀年前的模样完全不同了。整个欢迎的仪式十分低调简约,国王进入了他的宫殿,在王座上召开第一次御前会议。
    伊丁作为大维齐尔,向萨尔玛那萨尔王介绍为什么国家的名称要维持『哈尼加尔巴特』的原因。国王听后,直接挥了挥手就同意了:『我们开始下一个议题吧!』
    『好的陛下。』
    萨尔玛那萨尔问道:『我儿子安德列在世的时候,谁是他的御前护卫骑士?』
    眾人面面相覷,伊丁答道:『是图嚳尔第·尼努尔塔,陛下。』
    『他是否还在世?』
    『是的,陛下。他不久前才离开阿舒尔,您为何会提起他?』
    『我们的国家有一个传统,每一代国王只会将他最信任的人授予御前护卫一职……诸位,如今我的孩子安德列已经死去,而我,一个已毫无生气的人,又怎能胜任国王的重任呢?』国王停顿了一下,『快去把这位骑士追回来,我将立他为这国之储君,因为他是我儿子安德列生前,最信任的人。』
    注释:
    乌加卢:ugallu,『大天气野兽』,(阿卡德语:umurab?,意为『大日子』),是一种狮子头风暴恶魔,有一隻鸟的脚,
    跬:cubit,为古近东的标准长度单位,约为0.5m,苏美尔语中用ku?表示,阿卡德语中用ammatu表示
    邓努:中亚述帝国一种向一些有影响力的官员作为对他们服务的奖励,授予dunu定居点,也就是大庄园,作为大型农庄运作,并免除其產品税
    卡希德:ka?id,西元前1265中亚述帝国利木官员,阿苏尔-卡希德
    卡喀祖:也就是qasrshemamok是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的考古遗址,包括古代亚述城市kilizu的废墟,原名kakzu/kilizu
    阿贝拉:即埃尔比勒,今天是是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的首府,在古代歷史上被称为arbela,作为人类定居点可以追溯到西元前五千年
    萨姆努月:ara?samnu,古巴比伦历法中的10/11月
    第三个圣日:从新月开始,巴比伦人每七天庆祝一次『圣日』,也被称为『邪恶日』(意思是『不适合』被禁止的活动),在这些日子里,官员被禁止从事各种活动,普通人被禁止『许愿』
    沙图瓦拉二世:约西元前13世纪前后在位(英语:shattuaraii)米坦尼的胡里特人的国王之一,继承瓦萨沙塔之位,他在位期间米坦尼完全为亚述所佔领,他亦被亚述人所推翻,此后米坦尼作为独立的王国遂告结束
    城主:中亚述帝国官职,城市也有自己的行政部门,由市长(?azi'ānu)领导,由国王任命,代表当地的城市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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