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见到了他,记得快跑,因为他是恶魔。〕
    或许飞雪总感觉,最庆幸的事,就是当时,她因为好奇所以没有逃跑。
    「你……是谁?」
    在那片花园里,黑色头发、翠绿双眼的少年,静静佇立着。少年的目光带着茫然,缓缓飘向飞雪。
    他是菲司。又不是菲司。
    飞雪想起了菲司的忠告,如果遇见了跟他长得一样的人,却有着黑发及绿眼,就赶紧跑。
    少年朝她走近一步,飞雪下意识地退了步,却没有逃跑。
    「你没有逃走呢。」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见飞雪仍没有离开,他蹲下了身子。
    他蹲着,与飞雪的视线几乎齐高。他只是凝望着飞雪,良久不语。
    「为什么不逃?」
    飞雪任少年对她伸手,将她的发丝搆到耳后。少年感到惊讶,眼前的女孩竟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
    「想知道你是不是恶魔。」
    少年仍是面无表情,却收回了手。他指着自己,缓缓地说。「我是傲。我和菲司,共用一个身体。」
    飞雪惊讶地睁大了眼。
    此时,乌云密佈的天空,闪过了炽亮的雷光,一声轰然响声从天边随之而来。那一瞬间的共鸣彷彿震耳欲聋。
    傲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孩子,猛然摀住了耳朵,痛苦地皱眉、紧闭双眼。
    一股温暖覆上了傲的双手。他缓慢睁眼,飞雪天真的眼神望着他,担忧地替他摀住耳朵。
    傲不解地皱起眉头,握住了飞雪的双手。
    「为什么要这样?」
    「你……怕闪电?」
    傲深深地望着她,许久才点头。「对。我很怕。打雷。」
    话落,黑暗的天空再次乍亮,轰然的巨响伴随而来,傲再次痛苦地摀住双耳,害怕地发抖,粗重地喘气。
    然后,黑云中落下了雨滴,沉重而密集地,拍湿了傲的肩膀,飞雪抬头望着傲,即便自己还没从恐惧中缓和,却还是护着她、替她挡雨的傲。
    飞雪拉了拉傲的手指,指向远处。一处屋簷,两人在雨中奔跑,慌乱地逃到了屋簷之处,雨已经变得更大了。
    几乎如同水雾一般,瀰漫了整个视线。
    落雷再次乍亮了天际,落雷的巨响彷彿震在心上。
    飞雪看着身旁的傲,他疲惫地跪坐在地,低头喃喃自语。不久,他如同昏厥一般身子一软,下个瞬间却又清醒过来。
    发色变了,是温暖的褐金色。
    菲司带着一脸茫然,望着飞雪,直到身上湿透的冷意穿透他全身,他才猜到了前因。他沉默地蹲着,望着屋簷外的这场滂沱大雨。
    「你见到他了?」菲司淡淡地问。
    飞雪点头。
    「为什么菲司要说谎?他是傲,不是恶魔。」
    「对不起,我怕你受伤。」
    菲司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傲像一个孤僻的孩子,她始终这么认为。从那之后,她没再见过傲。
    她知道菲司不希望她见到傲。却不知道原因。
    然后,还是迎来了她跟菲司离别的时刻。
    「……我知道你不会留下啦。所以,这个能保护你。给你吧。」
    「给我?为什么?」菲司带着温柔的微笑。
    「你可能不需要用到,但是,如果……」飞雪说着,却越来越小声地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是傲醒来的话……」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时候,她没看出来,菲司的笑容,带上了些微的苦涩。
    飞雪醒了过来。
    摇晃的车窗与昏黄的晚霞让飞雪想起了她正在回到海地城的路上。夏日的暖意从窗边溜了进来,竹月的盛夏,已然到来。
    「殿下,您醒了?今天入夜前就能抵达海地了。」
    听着菱桓的声音,飞雪依然望着窗外,点点头。「嗯。知道了。菱桓……」
    「我刚刚作了个梦。」
    「什么梦呢?」
    「是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情……」
    为什么会梦到菲司呢?竟然梦到小时候把永恆环给菲司的场景,还有第一次遇见傲的情形。
    话说回来,见到明镜那天,我好像也作梦了。
    ※※※※※※※※※※
    又一次的黄昏,橘黄的天幕降下,霞光渲染在一整片的山脉上,锐利的黑岩,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色泽。
    高岭上的少年,背对着神无,行云流水的动作静止了,只剩下空气中残馀的细小电流,反射着光,发出霹靂的声响又快速地消失。
    神无化龙,降落在少年身旁的高处。
    少年穿着异国的黑色束装、长靴,与他来时相同,只是他面目间的神韵大不相同了。
    「停手吧,明镜。」
    神无来到了明镜身旁,只见他蓝绿的眼眸带着一丝落寞,望着山脉低处的鸿沟,那深不见底的鸿沟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以及阵阵血腥。
    鸿沟的边缘,满布着妖魔尸体。
    「为什么?」
    明镜清冷的声线,让神无没有注意到他手套上残留的浓黑血液,明镜彷彿经歷一场杀戮,但没有沾染一丝污血。
    「没有用的。」神无摇摇头。「诅咒之血与荒地不同,荒地只要驱散黑暗就能暂缓蔓延,但诅咒之血不同,只要白龙族的血脉还存在着,就不会消散。」
    「这个方法,是确定的?」明镜带着一丝疑惑问。
    神无点点头。「没错,只要白龙族消失,就不会存在。完全消失。」
    但是不可能做到。明镜明白,这是一个种族,因为诅咒逐渐式微的悲惨故事。他不知道白龙族曾经遭受过怎样残忍的对待,但是,见神无的悲伤表情,他可以相信这一千年来,大约是苟延残喘的过活。
    「为什么,我们必须战争?」
    明镜问出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或许这个问题,从来都不需要解答的理由,这完全是个迂回的回圈。
    「你的问题,我也曾经想过。」
    「然后?你得到答案了?」
    「嗯。等时间到了,你就会知道答案。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会相同。」神无的眼神扫去了先前的阴霾,恢復他开朗的笑容。「现在,该回去莱茵撒尔了,你说,对吗?」
    对。或许吧。明镜只是黯然地点点头,任神无那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揉了揉他的头发。
    巨大的黑翼展开,夏日的风抚过了脸颊。
    明镜,或许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我说了,你会真的相信吗?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怎么看待龙族的。
    所以,你就带着初心,回到莱茵撒尔吧。
    神无已经很久、很久没再看过人类了,在传说故事中,描述人类是很残忍的种族,他们会互相廝杀,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却也很矛盾地会相互扶持,团结的力量超越其他的人种。
    在神无所说的答案中,与遥远的远古巨龙有关。在那个世代,人类统治着北方的原始大陆,但人类最后分成了两批人,走向了殊途。
    其中一批人,在很早很早便接受了巨龙之血,离开北方,成为龙人的祖先;至于另一批人,则获得了巨龙赠予的不死之药,成为阿芙海特。
    互相残杀的事实,没有因为进化而有任何不同或是改变。
    人类依旧是人类。天性使然。
    这就是,神无的答案。
    归途,比明镜所想的更具衝击。如今,龙族大地对他来说,已经截然不同。
    延着山脉,俯视的角度,山岭与田野好似一副巨大的画,缝纫得细密,不同的丝线交缠的画。从北方的黑岩荒山,到中部的黄褐花田,最后西边的绿茵草地在一层云彩消散后,闯入了他的视野。
    彷彿还能闻到青草与泥土的味道。
    邻近西方的国土,龙界最后的防线,紧邻着的是瀰漫着黑暗的荒地。海地城就在眼下,之前从没想过,海地城看起来是这么渺小,却又那么肃穆地,佇立在那。
    彷彿等待着命运。
    飞雪也在那吗?想着,他不禁有些沉重。
    〔谢谢。那么,再会了。〕
    想着,明镜缓缓握紧了胸口冰冷的镇魔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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