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因野狼出没而成名。野狼之所以青睐此谷,只为褁腹,坐享其成的食物总比在荒芜之地辛苦捕猎而又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有吸引力。
    食物,其实就是被遗弃的尸体。自有马匪这个行当,野狼谷就不缺狼的口粮。
    野狼谷内,乱石碎砾之间,森森白骨随处可见,明显是经过动物的移动。空气中,充斥着狼尿的臊味,引起过路战马的不安。
    谷道还算宽敞,最狭窄之处还可容数马并行,宽的地方有数十步距离。
    李怀唐一心赶路,只想着快速通过此处,对于路上可能出现的马匪,他不当作一回事。
    接近出谷口,李怀唐开始感觉到不妥,猎犬开始冲着谷口狂吠。
    “有情况!”
    所有将士都知道遇上麻烦了,每次猎犬发出警报,随之而来的多半是战斗。今天不会例外。
    不用下命令,将士们已经兵器在手,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谷口处,千余胡骑挡住了去路。
    拦路者身份不明,衣甲乱七八糟,兵器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人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
    李怀唐感觉到了腾腾的杀气,立刻明白对方肯定不是马匪!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陷井,预谋的陷井。不用想都知道,位于身后的谷口此时同样有上千骑,后路被堵!
    没有任何的问话,拦路胡骑发动了冲锋,在谷口处截住李怀唐等三百骑。如同惊涛拍岸,双方猛烈撞在一起,展开血腥的厮杀。
    李怀唐手中的汉刀如蛟龙舞动,所过之处只留下刀影,朵朵血雾为之绽放。一个照面,他已经砍杀三名敌骑,敌人喷洒出来的鲜血沾染他浑身都是。
    “杀!跟着我冲,不要停!”李怀唐一边冲杀一边怒吼。
    狭路相逢勇者胜。地形上他处于绝对劣势,被堵在谷口,身后的将士出不来,无法展开队形有效发挥战斗力,一旦被敌人压回谷内,再想冲出去的可能性渺茫。因此,李怀唐爆发出了身体里的潜能,战斗力达到了空前的恐怖状态,手中的战刀快如闪电,猛如惊雷,左砍右劈,完全一副野蛮打法,挡在他前路的敌骑无不胆寒骇然。
    宁远铁骑将士临战经验丰富,个个明白自己的处境,受到李怀唐的激励,人人奋勇争先摆出破釜沉舟之势拼命血战,眼看一个逃生的口子即将冲破。
    很遗憾,关键时刻敌人果断投入后备队,剩下的百骑在领头一骑的指挥下涌来,刚好在缺口形成时杀到,迅速将缺口补上。
    冲击打的是一鼓作气,超常发挥的结果是透支了体能,李怀唐突围功亏一篑后,已到强弩之末,渐渐被击退入谷内。
    “上将军,让我带队再冲一次!”张仇语气着急,心有不甘。
    李怀唐摇摇头,连续赶路,再加上这场激战,将士们的体力消耗严重,且过半带伤,刚才若非后排的将士以弓箭掩护,自己才得以全身而退。
    望着浑身血迹,手臂挂伤的张仇,李怀唐开始冷静,为此前的冲动感到内疚,如果不是他失去该有的思考能力,倒在谷口的三十余名将士不用白白浪费掉生命。
    至今敌人的身份未明,只猜到是胡人,或许是吐蕃人,要么是铁勒人,估计与袭击裴小娘一行的敌人同一伙。李怀唐想着想着,思维豁然开朗,一个针对自己的阴谋呼之欲出!
    做了一个深呼吸,李怀唐放松了心态,仔细观察着身边的环境寻找出路。
    周围的地形不容乐观,谷道两侧是高山,多悬崖峭壁,徒手攀越不现实。
    “真笨!”李怀唐狠狠地拍拍大腿。
    “唐军,快,点狼烟求援!”灵光闪过,李怀唐忽然抓住了一丝希望。野狼谷距玉门关不足百里,笔直的狼烟即使传不到那里,却逃不过路上的唐军斥候的眼睛,只要自己坚持住数个时辰,援军必然能赶到。
    谷外,胡骑在打扫战场,战场上,宁远铁骑战死骑士身上的棉甲和手中的汉刀成了他们的争夺对象。
    另有数百骑列队在两百步外,严阵以待防止谷内的目标突围。领导他们的是两名白马骑士,一彪悍,一年少。
    一名士兵带着刚刚从战场上收获的汉刀和棉甲来到白马骑士跟前,将战利品递给其中年少的一名。
    “好锋利的汉刀!”少年骑士挥舞着闪着寒光的战刀忍不住惊叹,尽管他两个月前已经有过如此感慨。
    “这棉甲真坚硬,连汉刀都劈不透!”少年用汉刀与棉甲做了一个比较试验。试验也不是第一次,同样在两个月前,他已得知结果。
    彪悍的白马骑士恨恨道:“该死的汉刀棉甲,流尽了我们部族战士的鲜血!”
    “首领,我们何不趁胜追击,杀进谷内将他们消灭?”彪悍骑士报仇心切。
    少年皱着眉头,一锤定影固然好,只是他被深深震撼了。虽然给敌人设置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陷井,可敌人的强悍极大出乎他的意料,表面上,他取得了一场胜利,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喜悦之色,所谓的胜利是用三百名部族将士的生命和负伤换取的,而敌人才不过战死三十余人,差距一目了然。
    “不,伊济卑,你让我很失望。刚刚若非他们无法展开队形,恐怕此刻狼狈逃窜的是我们。谷内地势相对狭窄,对进攻一方不利,而他们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可以以一挡十。”
    被称做伊济卑的骑士悻悻地虚空挥劈了一下手中的汉刀,那是他两个月前得到的赠品。
    “该死的李怀唐,咋捣鼓出这么锋利的战刀?可惜我们勇敢的战士没有,不然,他们早就授首!”
    首领望了眼伊济卑,道:“武器固然重要,可谋略更重要,谷内之人不是很厉害么?今天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的天罗地网。”
    “对,首领说得对!不过,接下来,我们是要饿死他们吗?”伊济卑尝试着动动脑子,结果依然不能让他的首领满意。
    “用不着,等你兄长进攻,我们再出击!”首领淡淡地笑着,胸有成竹。
    “狼烟!”伊济卑惊呼。
    顺着伊济卑的手指方向,首领看到了谷内升起三道黑烟。
    “哼!求援?”首领冷笑,“安思顺这会怕是在被我们的银子障目,什么狼烟都看不见。”
    伊济卑哈哈大笑:“对,首领英明,唐军会来,只是要等到明天!来给他们收尸!”
    “哈哈…….”
    伊济卑的兄长叫伊济思,此刻正率领着近两千骑进入野狼谷西入口。当游骑告诉他目标入笼,他即刻率兵封锁住野狼谷的另一个出口,堵住李怀唐的退路;依然是游骑探谷回来告诉他,目标已被东面的首领堵住,按原计划,他挥兵入谷欲前后夹击。
    夜狼谷,伊济思不知走了多少回,老马识途,里面的一石一草他都清楚得很。今天,他看到了不同,一道石块垒成的墙体横空出世,挡住了他的去路。
    “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伊济思不屑道。区区石墙不过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而已。
    “狼烟!”士兵指着上空的三道黒柱提醒伊济思。
    伊济思没有惊慌,举刀直指,下令道:“送他们上路!”
    一声令下,上百骑上前,奔向石墙。谷道的空间一次只能容下百骑进攻,伊济思打算用波浪式攻势淹没敌人。
    奔腾的马蹄仿佛触动了引信,一排排羽箭依此从石墙后射出,准确落在进攻的浪头里,伴随着一名名骑士的落马,声声惨叫回荡在山谷里。
    第一波攻击惨淡收场,进攻的路上躺着数十具人马尸体,剩余的骑兵都逃了回来。
    伊济思眼皮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第二拨百骑前赴后继,与之前的同伴不同,他们都带了盾排,在利箭的威胁下,他们只能容忍放慢速度。
    盾排果然是羽箭的克星,伊济思的第二波攻势取得了进展,百名骑士损伤不大,顺利攻破了石墙,与对方绞杀在一起。
    张仇手持马槊与五名袍泽并肩站成一排,互相配合作战。石墙已被推倒,本来石墙后就有大量的被故意堆放的石头,胡骑的莽撞以致于地面满是石块,他们不得不下马应战。
    张仇武骑出身,枪术习得炉火纯青,步战更是如鱼得水,马槊在他手上如臂使指。突前的一名胡骑刚下马,盾排尚未到位,张仇的马槊已刺穿他的胸膛。因为仇恨,张仇使劲太狠,马槊卡在敌人的胸骨里无法拔出。
    另两名敌兵见状以为有便宜可捡,迅速挥刀夹攻过来。
    与此同时,张仇身边的两名士兵突然踏出一步,刀影闪过,两名胡兵惊骇倒下,锋利的汉刀蔑视他们手中的弯刀和身上的皮甲,在他们的身躯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伊济思的第二拨攻势很疲弱,在汉刀马槊的打击下死伤惨重。
    “上!”伊济思注意到肉搏战的形势不妙,连续放出第三,第四,第五个百骑。
    量变到一定程度会产生质变,随着投放的兵力增多,伊济思的战术开始产生效益,消耗了大量的生命和鲜血,战线得以逐步推进。
    战线拐过一个弯道,迎来一片开阔地,山谷南侧有一片缓坡。李怀唐横刀立马于其上,身后跟随五十骑。
    “杀光他们!”李怀唐伏于马背,呼啸而下。
    骑兵虽少却凶猛,三十步外,五十名骑士手举短矛,齐刷刷掷向密集的敌阵。短矛的动能巨大,非羽箭可比,亦非盾排可挡,眨眼间,十数名胡兵被扎倒,盾排破碎时产生的木屑漫天飞舞。
    顺着短矛打开的一道缺口,李怀唐率马队狠狠地切入敌人的队伍里。一名胡兵在李怀唐眼前飞起,漂移一段距离后,砸倒另两名胡兵。
    人至绝境,一旦潜能被激发,其勇可怖。李怀唐陷入了疯狂,手中的汉刀以泰山压顶之势乱劈,非我族类,统统是目标。
    一刀划过,一颗头颅跃起,鲜血喷洒,又一刀砍下,仓促抵挡的盾排裂成两半,其后惊现一名带着血痕的敌兵,额头至下巴处比常人多了一道笔直的伤口,海量的鲜血拼命外冒……
    李怀唐仿佛一台杀戮机器,策马来回冲杀,全身上下都是血迹,新鲜的不停覆盖次新鲜的,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不清楚有多少人倒在他的刀锋下。
    胡兵胡将们被拦腰截成数段,陷入了慌乱,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张仇等人乘机反击,一度将敌人的战线向前推移了百余步。然而,敌人在数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倒下一批,又上一批,渐渐稳住局势。
    酣战正当时。胡兵们无视死亡,杀不尽,逼不退,终于,李怀唐手中的汉刀嵌在一面盾排里,无法拔出。敌兵狞笑,松开盾排,以短矛刺向李怀唐的小腹。
    李怀唐避无可避,本能拉转马头,战马嘶鸣扬蹄,马腹挡住了刺来的短矛,马蹄同时踏断了敌兵的胸骨。断骨刺进敌兵的肺里,鲜血从他的鼻孔喷涌而出。
    坐骑倒地,李怀唐急忙跳离,来不及悲伤,躲过一把弯刀,顺手抓起敌兵当作武器狠砸狂扫,可怜的敌兵没过一会便支离破碎。李怀唐想都没想,扔掉残骸,又抓过一名敌兵挥舞……
    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济思的淡定消失,取代之的是焦急,他已投入了几乎所有兵力,却奈何不了不足三百人的宁远铁骑,如果首领再不从背后夹击,他担心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传说中的李怀唐确实勇猛蛮横,带着他的少量士兵打了个反击,竟然将他之前的攻势成果吞噬大半,就他亲眼所见,丧命在其手下的部族将士差不多有五十人,而,宁远铁骑将士的战斗力也相当惊人强悍,他们装备精良,列阵而战攻守默契。在对砍中,己方战士手中的武器往往断成两截,接着对方阵中就砍出一刀,迅速收割头颅;己方战士即使砍中对方,兵刃大多数时候被迫停止在坚固的棉甲上,在汉刀的反击下,己方战士的头颅又跃起。他默默观察和计算,得出的结果是,在杀死对方一人之前,自己至少要付出七八倍以上的代价。
    “一汉敌十胡?”伊济思喃喃自语,脸上的肌肉在抽动,似乎很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
    “呜――呜”低沉的牛角号响起,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伊济思以及其麾下个个闻声振奋;而李怀唐和他的亲兵则脸露苦色,他们要腹背受敌了,在他们身后,铁牛带领着百人在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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