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不吭声。
    长庚觉得自己也是醉了,否则他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呢?
    他忽然栖身上去,捏起顾昀的下巴:“义父,你叫谁?”
    “义父”两个字似乎提醒了顾昀什么,他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长庚”。
    那两个字好像一块钝钝的铁片,轻飘飘地刮过长庚的耳朵,他脑子里轰鸣一声,“顺其自然”四个字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让他鬼迷了心窍一般地俯下身,吻住了顾昀。
    顾昀先是一愣,好半天,才迟钝地反应出一点滋味来,稀里糊涂地揪住了长庚的领子,蓦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来。
    长庚:“……”
    他后背撞在了顾昀那石头一样的硬床板上,顿时清醒了过来,脸上血色褪尽,他恐慌极了,心想:“我在干什么?”
    顾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庚开口想叫声“义父”,张开嘴,却说不出声来。
    谁知顾昀却忽然笑了,那醉鬼竟根本不认人了,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迷迷糊糊地含着鼻音道:“乖。”
    长庚:“……”
    下一刻,顾昀搂住浑身僵硬的长庚,一本正经地顺着他的额头亲到了嘴唇上,极尽温柔地舔开他的唇缝,给了他一个漫长又缠绵的折磨,同时手也不闲着,竟摸索着去解长庚的衣襟。
    长庚感觉自己快炸了,一只手握住顾昀的侧腰,手颤抖成一团,愣是忍着一点力气都没加。
    顾昀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颤抖,此人在床上倒是颇有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度,一边摸到了长庚的衣带,一边还醉意盎然地笑了一下,温柔地哄道:“别怕,跟了我,以后对你好。”
    长庚将声音压成一线,哑声问道:“我是谁?”
    顾昀闻声愣了愣,原地思考起来,可惜脑子根本不转,非但没思考出什么结论,自己还让长庚的衣带缠住了,顾昀折腾了半天,越解缠得越紧,最后活活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往旁边一歪,竟然睡着了。
    长庚在万籁俱寂里死死地咬住牙关,用尽全力数着自己悠长带着颤抖的呼吸,数了足足有五六十次,他终于攒齐了爬起来推开顾昀的力气。
    他三两下将自己的衣带从顾昀手里拽出来,把人放平,胡乱拉上被子,随后连片刻的工夫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跑。
    ☆、第47章 浑水
    顾昀一觉睡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他头天晚上心里很不痛快,多少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醉得太结实了,爬起来全身的骨肉僵成了一团,比一宿没睡还累。
    旁边的小桌上不知谁给他放了一碗醒酒汤,顾昀捏着鼻子端过来一饮而尽,这才算把干涩的眼睁开了。他木呆呆地在床边坐了一会,飞快地反省了一番,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了自己近来莫名其妙的焦躁。
    “至于吗?”顾昀打了个哈欠,扪心自问道。
    仔细一想,当然是不至于的。
    这几年国库稍微困难了点,军费当然也跟着紧张,但也没有紧张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老天爷也还算平顺,几场水患、地震,还有两三年前有过一场旱灾,都不算特别严重,中原这么大,随便哪块云彩里的龙王爷抽个风,朝廷不得焦头烂额地跟着赈灾?自隆安元年伊始的这几年,算得上是难得的河清海晏了。
    江南和西南出了两桩案子,虽然声势都挺大,把皇上弄得风声鹤唳,但其实在顾昀眼里,那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东海是魏王明显还没准备好,就被紫流金泄露了踪迹,南疆的事是多方势力撞在一起了,傅志诚一开始恐怕连造反的打算都没有——总而言之,其实还不如他们在大漠黄沙里追捕沙匪来得凶险。
    和当年国无强兵,他独挑大梁征战联合叛乱的西域六国比起来算什么呢?
    那时候他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心里全无杂念,现在倒好,他位高权重,优哉游哉地在自家院里看铁傀儡扭秧歌,反而还借酒浇愁起来了,多大出息!
    浇完他好像干了点什么多余的事……
    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顾昀迷迷瞪瞪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道,“好像调戏了一个丫头,还把人家吓坏了。”
    “太不像话了。”顾昀一边自己跟自己嘀咕,一边洗漱换衣服。
    换到一半,他突然一顿——不对,侯府连匹母马都没有,哪来的丫头!
    顾昀终于彻底醒了,面有菜色地琢磨了一会,他回身一掀被子——只见床角滚下来一个小东西,正是长庚身上那个皮制的荷包。
    顾昀:“……”
    沈易酒量不行,比顾昀醉得还厉害,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顾昀闯进了客房,活活拖了起来。
    “我跟你说件事。”顾昀的神色见了鬼一样严峻。
    沈易不敢怠慢,心里乱七八糟地滚过一堆念头:傅志诚逃狱了?奉函公被皇上定罪了?北蛮入侵了?还是砥柱中原驻军叛乱了?
    他强忍住不适,努力定了定神,等着听顾昀说。
    结果那姓顾的吞吞吐吐半晌,目光从房顶大梁游移到自己鞋尖,连个屁也没放出来。
    沈易提心吊胆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昀:“……算了,不想说了。”
    沈易当场就疯了,浑身的毛炸起了三丈高,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东西怎么还没被砍死呢?
    “慢着,”沈易扑上去一把拽住顾昀,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昀这会已经顺着自己床上的“证物”,缓缓倒腾回了酒醉后的记忆,他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一时全都历历在目——太尴尬了,太猥琐了,太不是东西了。
    顾昀捂住脸:这办的都是什么事?
    他觉得胃里直往上反酸水,痛苦地问沈易道:“我喝多了撒酒疯吗?”
    “你也没怎么喝多过吧?”沈易抱着被子缩在床头——他们常年在边关,虽然也喝酒,但不太敢喝得酩酊大醉,否则不小心有军情误事就不好了。
    “怎么,”沈易打量着顾昀的脸色,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昨天干什么丢人的事了?”
    顾昀伸手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易脸朝下摁进了被子里,失魂落魄地飘走了,认为自己应该找根腰带上个吊。
    一开始,顾昀还有几分侥幸地想:“小长庚不会跟个醉鬼一般见识吧?要是我,我就不往心里去。”
    ……最多拿这事取笑个一年半载的。
    不过这点侥幸很快消失了,因为顾昀记得昨天被他摁在床上的长庚一直在哆嗦,这么看来,长庚可能非但往心里去了,还气得要命。
    顾昀愁眉苦脸地揣着长庚的荷包,好像揣着一包随时要炸个满脸花的火药。
    隐约的安神香沁人心脾地弥漫开,顾昀一边闻来闻去,一边暗搓搓地盘算道:“我是装糊涂呢?还是装不知道呢?还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还没等他决定好,老管家正打迎面过来,顾昀便正人君子似的问道:“王伯,四殿下呢?”
    老管家回道:“正要跟侯爷说呢,殿下一大早出门去护国寺了。”
    顾昀:“……”
    直接离家出走了!
    老管家没注意他那生吞了一口黄连的表情,又说道:“对了,昨天大理寺的江大人给侯爷送了一幅画贺寿,里面还夹了一封信,侯爷要不要看看?”
    顾昀一愣:“拿来我看。”
    沈易虽然跟着顾昀莫名其妙地混成了将军,但当年确实是文科举出身的,大理寺卿江充是他的同门师兄,通过这层关系跟顾昀熟识起来的,后来发现对方很对脾气,渐渐的就成了朋友,不过平时为了避嫌,两人走动得不怎么频繁。
    顾昀展信一目十行地扫过,顿时顾不上跟他闹脾气的长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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