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收到萧凤卿的家信的前一天,萧凤卿便已经乔装抵达了潭州。
    在湘江河畔的时候,萧凤卿就与段佐商议钦差一行兵分两路,待段佐先行上路以后,萧凤卿又把自己跟白枫等人分成了两队,仲雷兄妹和花腰一组,他则跟白枫一起,五人商议在潭州城外汇合。
    两天后,他们先后离开了娄州,一路南下,直抵潭州。
    萧凤卿到达潭州时,城门早关了。
    这一路上,饶是他刻意隐藏身份,依旧有各路杀手如影随形,最后萧凤卿烦了,干脆拿银子买下了一个难民的衣裳,白枫也有样学样,两人混进逃难的人群,这才得了片刻安宁。
    难民多是北上,但也有一些从潭州附近的小镇而来,他们打算先横跨潭州,再结伴南下前往粤州避难。
    这十来天,混迹在一群臭气冲天、人形鬼貌的难民里,萧凤卿的心也日渐变得沉重,再不复当日的轻松豁达。
    潭州近年灾难不断,前年刚闹完旱灾,百姓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今年又爆发了一场场可怕的蝗灾,繁衍性极强的蝗虫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寸粮不生,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使得潭州这座曾容纳百万百姓的城市形同炼狱,大部分地区的收成寥寥无几,甚至颗粒无收,百姓根本无法果腹。
    因为朝廷的不作为,因为地方官员的欺上瞒下,孤立无援的灾民只能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带着一家老小,远离自己的故乡。
    运气好的,灾民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开启新的人生,运气不好的,只能饿死在路边,最终沦为野狗的口食,甚至……落入同类的腹中充饥。
    萧凤卿站在潭州城外的一棵李树下,面色沉沉,白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顿时也变得极其难看。
    夜色降临,唯有城楼上的灯火能给予微弱光亮。
    观音庙旁,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半颗腐烂了的人头,它吃得很谨慎,一边吃一边抬头环视四周,似乎是害怕有同伴突然出现抢走它的食物。
    其余看到这骇人一幕的人倒司空见惯了,一位花甲老人眼含热泪,苦笑:“平日都是咱们吃狗肉,哪能想到有朝一日……咱们也做了这小畜生的腹中餐……真是轮回报应咯!”
    “还不都是蝗灾害的?”又有人接腔,愤愤道:“当今天子贪图享乐,什么时候把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真正放心上过?如果他们早就派人过来整治蝗灾,我们而今也不需要背井离乡!”
    边上穿着破烂的女人猛地抬手扯了一把搭腔的人:“嘘!你不想活啦?东厂的人到处都在抓说皇帝老爷坏话的人,万一你刚才说的被他们听见了怎么办?你自己不想活,可别连累我跟娃儿!”
    那汉子不服气地反驳:“他们在哪里?我可没看见!再说了,他们要抓就抓,只要能让老子吃一顿饱饭,我可以跪下给那群阉狗钻裤裆!”
    最先出声的老者叹息:“我听亲戚说,潭州的知府谢广囤积居奇,其实他府邸有不少存粮,可就是不肯拿出来救济灾民,他府里还请了不少江湖打手,灾民都不敢靠近知府衙门!”
    萧凤卿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薄唇紧抿,面沉如水,眼里有寒芒若隐若现。
    “王……”白枫习惯性地想喊王爷,对上萧凤卿冷淡的眼神,他立刻改口道:“王七大哥,喝点水吧?”
    萧凤卿的姿容过于出众,是以面上贴了人皮面具,然而,白枫却仿佛能透过那面具看到萧凤卿比锅灰还黑的脸庞。
    萧凤卿接过水囊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他眺望向潭州的城门,想象着那里头被饥饿与蝗虫笼罩的惨况,眸光骤然雪亮冰冷,仿若一把能刺破黑夜浓雾的利刃。
    天色已晚,进潭州是不可能的了。
    萧凤卿和白枫随波逐流地进了观音庙,那条野狗见到有人来,立刻露出森森白牙,嘴里的涎液混着猩红的人血滴落到地上,它跃跃欲试,好像随时都能扑上来撕咬。
    胆大的灾民顺手从路边捡了锋利的石块或树枝防身,大概是觉得没有便宜可占,野狗观望片刻,叼着那颗没啃完的人头,又垂头丧气地跑远了。
    离得近,光线还算明亮,萧凤卿不经意望了一眼,那被野狗咬在口中的……
    赫然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宁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萧凤卿皱了皱眉。
    心底随即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晏凌说过的话。
    她说,当皇帝不是坐上那把龙椅就能万事大吉,所谓君父,肩上担的不仅是家国兴衰,还有天下人的福祉。
    在这个亲眼目睹野狗食人的寒夜,置身于面黄肌瘦所求不过一餐温饱的灾民中,想到晏凌对他的殷切期盼,萧凤卿似乎更明白了自己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并非鲜花似锦的康庄大道,而是布满荆棘能寻觅到雨后彩虹的壁立千仞。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看上去更逼真,萧凤卿同白枫都没带什么银两,自然干粮也是没有的,否则早就被灾民一抢而空了。
    白枫出去摘了几个野果回来,都在一处,那些灾民见状也纷纷跑去了外头,他们记不清自己吃了多久的树皮草根,哪怕眼下只有又酸又涩的野果,他们都欣喜若狂。
    萧凤卿坐在火堆边,右手下意识摩挲着左手的绿松石手串,盯着荜拨作响的柴火,若有所思。
    白枫有意缓解萧凤卿阴郁的情绪,低声道:“王爷可是想王妃了?”
    萧凤卿淡淡地瞥他一眼:“我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
    白枫这回被萧凤卿问住了,思忖一小会儿,奉承道:“我家王爷心怀大志、泽被苍生,当然不是那等沉沦风花雪月之人。”
    萧凤卿失笑:“这你就说错了,泽被苍生的可并非本王,而是另有其人。”
    “啊?是谁?”
    萧凤卿勾唇,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眸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白枫听不懂萧凤卿话里的意思,但是看到萧凤卿倏然愉悦的面容,他便顿悟了。
    也就王妃才能让他家主子油然欢喜。
    是夜,萧凤卿与同路的十来个灾民宿在了观音庙。
    他寡言少语,行事稳重,身边还有白枫,一来二去,不乏有灾民对他心生好奇。
    出门在外,萧凤卿警惕性很高,处处表现得滴水不漏,又道白枫是自己的弟弟。
    花甲老人看着萧凤卿虽然衣着寒酸但依旧从容不迫的做派,笑了笑:“小老弟应该有二十多了吧,成亲了么?”
    萧凤卿闻言弯唇:“成亲了,家有贤妻,她在粤州,我此行就是去找她的。”
    老者笑笑:“乱世之中,能得佳偶厮守,这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萧凤卿欣然点头。
    能遇到晏凌,确实是他的幸运。
    幸与不幸,皆系于一人。
    约摸过了一炷香,所有人都几乎阖眼时,观音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阵喧闹的人声。
    萧凤卿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
    白枫亦是循声望去。
    只见又有一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灾民犹如潮水涌进了观音庙,他们形容枯槁,浑浊的眼睛散发出绝境中的疯狂。
    萧凤卿心头一凛,他跟白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批后来的难民,不同于先前同行的人,光从他们的举止就能判定绝非善类。
    不仅是萧凤卿,其他人也看出了这群人的凶性,不约而同地缩到了角落。
    这批不速之客的闯入,令原本不大的观音庙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当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一走进观音庙便用那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缓缓扫视过众人,待发现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水粮过后,他鼻孔里哼了一声,大步走到圆柱边坐下。
    原本坐在他附近的人立马识趣地分散开,坐到了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这一行人有十数之多,当中还有抱着孩童蓬头垢面的女人,畏畏缩缩的。
    他们席地而坐,那女人大概是饿久了,胸脯干瘪,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儿不时啼哭两声,她慌忙柔声轻哄,生怕惹旁人不快。
    萧凤卿眯眸,目光不露痕迹地掠过了那些人,确定里头并没有杀手,他挑了挑眉,继续闭上双眼假寐。
    白枫却不似萧凤卿淡定,暗地里还是留了心眼,眼角悄悄掀起一条细缝密切关注着周遭的动静。
    自第二批难民进了观音庙,原先还算融洽的氛围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就像一根弦时刻紧绷着,不知何时就会拉断。
    到了下半夜,惊雷骤起,瓢泼大雨须弥即至。
    忽明忽暗的火堆被怒号狂风吹得几欲熄灭,莲花座上托着杨枝甘露瓶的观音面容慈忍,被摇曳的火光一照,那悲悯的面庞便显出了几分阴森。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原先睡得不太踏实的灾民都不约而同地被惊醒,此后便再也睡不下去了,饥饿和寒冷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来,他们抱紧身体蜷缩在角落,期待着黎明能早日来临。
    睡着了好,睡着了就再也感觉不到腹中空空,可如今醒来了,充斥肚子里的那股巨大空虚便叫人双眼发晕,手脚俱是疲软,偏生意识尚存,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渴求又得不到满足。
    渐渐的,观音庙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吞咽声,连成一片使人头皮发麻的异响。
    气氛越发凝重了,快要令人窒息。
    萧凤卿冷眼掠过观音庙中的两波灾民,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了腰间,临渊一直跟着他,若无意外,他并不想大开杀戒。
    角落处,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瑟瑟发抖,她不停低声哄着怀内的婴儿,可大人尚且无法忍受的饥饿,一个小婴儿又如何耐得住?
    孩子的啼哭声打破了观音庙诡异的寂静,灾民们有的心生恻隐,有的面露木然,有的则是迅速离那女人又远了一些。
    婴儿哭闹不止,女人咬咬牙,菜色的脸孔闪过一丝决然,然后猛地冲出来跪在众人面前。
    “各位,我的女儿还不到一岁……她发着烧,饿得又狠,我没奶水可以喂……身上的干粮也吃光了,我求你们大家行行好,如果你们身上还有吃的,施舍一点给我,成吗?”
    女人扑倒在地上卑微乞求,但没人动容。
    且不提他们都没口粮,就算有,也不可能拿出来,这年头,自己都管不了,哪还有闲心去在乎他人死活?
    如果这女人早来一段时间,兴许外面那棵李子树还能让她们母女饱腹一两分,可现在,那树上的李子全都被摘了。
    魁梧大汉同样饿得面色发青,闻声,他看了眼女人怀中的孩子,婴儿瘦弱不堪,颇为白嫩。
    不知想起什么,魁梧大汉的眼底倏地涌起了诡光,他身子前倾,是蠢蠢欲动的信号。
    婴儿还在放声大哭,嗓子都哑了。
    女人心如刀绞,干涸的眼眶已流不出泪,她涩声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了!哪位好心人救救我女儿!我给你们为奴为婢当牛作马!”
    灾民中有好心的妇人规劝:“小娘子,我们这会儿都自身难保,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是实在帮不了,要怪也只能怪这世道,你还是……”
    妇人叹了一口气,没说完,但女人已经懂了她的意思,一时间,她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白枫瞥了眼萧凤卿,萧凤卿的脸上水波不兴。
    就在这时,那魁梧大汉遽然站了起来,大步朝那对母女走去,他呼吸急促,眼神热切而疯狂。
    白枫一惊:“他想干什么?”
    萧凤卿不语,摁在腰部的手动了动。
    与此同时,那六神无主的女人也被大汉吓了一跳,她死死抱紧孩子,问出跟白枫一模一样的话:“你想干什么?”
    “小娘子,你孤身一人上路多有不便,身边还带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累赘,说不定熬不到粤州就饿死了,既如此,我来帮你分分忧!”
    说着,大汉劈手就去抢夺女人的孩子!
    几乎是大汉的话音一落地,难民们立刻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沿途,他们见过不少人吃人的场景,从最开始的惧怕惊悚到目下的习以为常。
    当饥饿如同跗骨的魔咒笼罩着南方这片不大的土地,所有的文明、人性都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活下去的欲望。
    女人恐惧地睁大眼,尖叫:“你疯了?这是我的孩子!是人命!”
    “那又怎么样?佛祖还能割肉喂鹰,没听过吗?”
    大汉眼冒绿光,面上的表情扭曲狰狞。
    女人惊恐大叫,护着孩子连连后退。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转身想逃走,大汉三两步就轻易揪住了她,不由分说便去抢她手中的襁褓。
    “救命!救命啊!”女人崩溃地哭叫:“你们救救我女儿!”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观音庙回荡,座上的观音依然用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俯视着惨无人道的世间,她心安理得地享用了数百年的人间香火,人们诚心叩拜她,希望她能庇佑平安。
    然则,厄运真正降临的那一刻,这观音充其量就是一座毫无生命力的木朽雕塑。
    看着大汉跟女人厮打的画面,灾民中,有不少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人也随即悄悄观察起身边那些体型弱小容易制服的人,眼底喷薄着贪婪凶残的精光,他们也好饿,他们也很想有食物……
    这么一想,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扑向了自己心仪的猎物,惊呼声与呼救声交杂,本该是众生平等的观音庙瞬间成人间地狱。
    方才笑容和蔼的花甲老者被几个高瘦的难民团团围住,就像苍鹰爪下年迈的老山羊。
    那一头,即便女人拼命保护孩子,孩子终是被大汉夺到了他手里,婴儿啼哭渐弱,瞧着是不行了。
    女人犹如濒死的母兽看到幼崽即将被猎人捕食,她凄叫,奋不顾身朝大汉的脖颈掐去。
    大汉狞笑一声,蒲扇一般的大手扯住女人的胳膊,双目散发着嗜血红光:“你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老子了!”
    熟料,手刚碰上女人的肘关节,冷风倏忽自耳侧袭来,一道银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腕口。
    血色飞溅,大汉吃痛地捂住自己手腕,满面惧色地看向右侧。
    萧凤卿在他惶然的视线中慢慢地站起身,长身玉立,眸色森锐。
    那双阒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汉,使他遍体生寒,愣在了原地。
    趁着这来之不易的空当,女人飞快地夺回了自己的孩子,也不顾外面的大雨,一头扎进了雨幕慌慌而逃。
    大汉发觉自己此前对萧凤卿毫无印象,只晓得他是灾民之一,可眼下被这么一双深黑不见底的眸子冷睇着,他竟不自觉的心尖发抖,连适才那股择人而噬的凶蛮都不见了踪影。
    发生了这出其不意的变故,乱哄哄的场面瞬时陷入死寂。
    “你……”身形粗魁的大汉硬着头皮吞下一口唾沫,色厉内荏地警告萧凤卿:“你想帮那女人出头?老子可不怕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惹急了老子,老子连你一块儿宰!”
    此言一出,跟着大汉的灾民立时把充满贪欲的目光投向萧凤卿,发现他容貌普通,可身量极其修长,体魄也精壮,要是当做腹中餐,起码能饱一天。
    念头闪过,难民们摩拳擦掌地围堵上来。
    见状,白枫紧忙护在了萧凤卿身前。
    萧凤卿不屑地冷哼,推开白枫,抬步走到大汉面前。
    他轻飘飘的一眼扫过去,那些争先恐后聚过来的灾民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萧凤卿定睛瞥向大汉,舌头玩味地舔过牙齿,挑唇一笑:“这位大哥的癖好很特别。”
    大汉紧张的情绪因萧凤卿的揶揄而平缓,粗嘎地笑道:“带你一个?”
    说完,他给身后的一矮个子使了眼色。
    矮个子会意,立即把背上背着的大锅子放下来。
    众人凝眸细看,看清里面的东西,人群立时爆发了一波波倒抽凉气的声音。
    萧凤卿的眸光更冷了,他抑住汹涌杀意,似笑非笑地靠近大汉,眨眨眼:“该死!”
    言罢,大汉只觉肃杀的寒气扑面,一柄柔软的银剑似灵蛇破洞而出,刹那便撕裂了他的肚子……
    “啊——”众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被这一幕骇得魂不附体。
    萧凤卿淡然自若地擦拭着软剑,漫不经心瞟向以大汉为首的灾民。
    矮个子被萧凤卿震慑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们也不想人吃人,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年月,谁不想活着?谁都不甘心自己被饿死或者死后被野狗吃!我们不吃他们,他们也会吃我们,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啊!”
    萧凤卿清黑锐利的眸子迸发冷光,周身气息陡然凛冽不可言,他寒声道:“你们想活着,别人就不想活着吗?残食同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纵使是畜生都很难做得出来,亏你们生了人的皮囊,干的事情却比畜生还不如!我若再留着你们,还不知世上要多出多少冤魂!”
    矮个子感受到了萧凤卿不再压抑的杀气,他擦擦额上的冷汗,梗着脖子反驳萧凤卿:“连知府、知县都管不了我们,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喊打喊杀?”
    说完,矮个子忍住自己灭顶的惊惧,转身对后面的同伴吼道:“杀了他,替老大报仇!”
    那群灾民本就是亡命之徒,眼见大汉死得那么惨,自己也讨不了好果子,干脆孤注一掷地操着棍棒冲向萧凤卿,萧凤卿冷蔑地笑笑,手起剑落,几道银色的光影撩过,那十来人便悉数倒地不起,而他,连身影都没闪避过,依旧静立原地。
    矮个子还有最后一口气没咽下,萧凤卿闲庭信步地踱到他身前,淡声道:“我凭何杀你们?因为……”他笑得明朗清澈:“我是比阎王还可怕的人。”
    此时已至破晓,秋雨初停,一线微弱的天光从云层间泄漏。
    花甲老人在最初的畏惧之后,终于意识到萧凤卿是一个好人,他领着险些遇害的灾民踉踉跄跄地来到萧凤卿身边致谢:“老朽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请少侠受老朽一拜!”
    “老伯伯快别多礼,此去粤州山高水远,路途上只怕还有许多艰险,你们万望小心。”萧凤卿稳稳托起了老汉的身体,想了想,又叮嘱道:“此刻赶路虽然多有不便,却能避过一些危险,我看你们还是尽早上路吧。”
    老者千恩万谢,带着同行的灾民离开了观音庙。
    “王爷,咱们去哪儿?”白枫踏过满地的尸体:“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
    萧凤卿敛去了笑意,冷声道:“没开城门,就想法子提前入城。”
    临走前,萧凤卿倏地又折回观音庙。
    他定立于尸堆前,双目兴味地审视着那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
    半晌,他手中的临渊脱手而出,剑影如白虹贯穿黎明前的黑暗,观音像轰然碎成了两截,沉重的躯体应声倒地,她慈悲的面容被削掉了半边,只剩唇角那一抹笑,分不清是悲是讽。
    萧凤卿幽邃的黑眸含着讥诮:“既然你护佑不了这多灾多难的人世,还是滚回你的西方极乐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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