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脸上的笑容像蛛网,寸寸分裂。
    又是卧佛寺,怎么这两天老是听到这名字?
    建文帝的元后孟氏出身百年书香门第,孟家是天下士子之首,建文帝当年为了博得文人呼声,所以求取了孟氏,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孟氏,连带着对孟氏所生的太子亦是情分淡薄。
    近几年,建文帝一直在思忖用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废太子,改立储君。
    此刻,听到太子晕厥、太子妃薨逝,他除了怒意,并没多大的触动,只是例行公事地问道:“传御医去东宫给太子看看,太子妃是怎么没的?”
    內侍垂首禀告:“回皇上,太子妃那日在御街迎亲受了惊吓,据说腹中胎儿也不稳,太子妃着紧皇嗣,所以前夜去了卧佛寺祈福,今早本来是要下山的,可是……可是……”
    建文帝不耐,呵斥道:“别结结巴巴的,赶紧给朕一气儿说完!”
    內侍扑倒在地上,脑袋直接抵到了金水砖,怯声道:“宫人们抬了轿辇接太子妃下山,结果走到一半,太子妃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在轿辇里大吵大闹,宫人只好停轿查探,没想到太子妃自己从辇内冲出来,一失足,就从石阶上滚下去了……当场就、就断气了。”
    此言一出,莫说其他人,便是晏皇后都吃惊不小:“无缘无故,太子妃怎么就自己冲出来了?”
    卧佛寺的石阶有五百九十九级,是当年太祖亲自下令建造修缮的,皇亲入寺由专人抬辇服侍,只有平头百姓才需要靠自己的双腿走上去,章敏莲从这么高的石阶滚落,自然是凶多吉少。
    內侍的神情更加惶恐,他颤巍巍地抬头看着晏皇后,目光在建文帝不虞的面孔上顿了顿,吞了一口唾沫,声若蚊吶:“太子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出辇之后,她一边跑一边嚷嚷‘镇北王饶我一命’……”
    话音未落,內侍的头就被建文帝扔来的酒樽给砸中了,他捂着湿漉漉的额头,大气也不敢出。
    建文帝面黑如锅底,指着內侍破口大骂:“没长眼的狗东西,青天白日哪来的邪物作祟?分明是太子妃自个儿失心疯摔跤摔死了,那些宫人害怕被问责就把太子妃的死推给镇北王!”
    內侍急忙磕头,砰砰砰作响的声音响彻大殿:“是是是,皇上您说的对,奴才不该没问清来龙去脉就乱嚼舌根,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晏皇后轻描淡写:“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去死吧,宫中最忌讳的就是装神弄鬼。”
    不愿意听到镇北王这三个字的,可不只是建文帝。
    內侍呆住,血泪糊了满脸,他磕头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皇上饶命!皇后饶命!”
    晏皇后漫不经心地转眸,淡淡看了眼邢公公。
    邢公公会意,叫人把小內侍给拖走了。
    萧凤卿仍旧跪着,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异芒。
    建文帝瞥到萧凤卿耷拉着头,气不打一处来:“还跪着做什么?朕没死呢!”
    萧凤卿被建文帝吼得心肝儿一震,即刻拜倒,深深叩首:“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皇后抿抿唇,率先站起来福身道:“皇上请息怒。”
    睿王夫妇也从座位上起身请罪,随后是晏凌,她走到萧凤卿的身后缓缓跪下,有些神思不属。
    贺兰徵温声:“皇上还请息怒,宁王爷也是无心冒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凤卿是被建文帝迁怒的,可无人敢直言相劝。
    建文帝的好心情因着这一档子事不翼而飞,太子妃死就死了,让他如鲠在喉的是卧佛寺还有太子妃临死前的疯言疯语,他这头刚收到寓意吉祥的万寿书,那头太子妃就一尸两命死在了卧佛寺,这让天下万民怎么看他?
    萧胤,萧胤,萧胤!
    为什么都过了二十年他还阴魂不散?
    建文帝沉浸在自己愤怒的情绪中,连晏云裳都被他给忽略了。
    晏皇后眼波流转,幽幽叹了口气:“皇上,敏莲怕是那天受到了惊吓,这才……”
    “是臣妾疏忽了,若臣妾能多叮嘱御医和宫人用心服侍敏莲,或许敏莲母子也不会发生意外。”
    建文帝面色稍霁,倾身扶起晏皇后:“是敏莲自己胆小,也是太子没看顾好她,同你有什么关系?不必自责,敏莲的丧事你多费心,好歹是太子妃,不能失了体统。”
    晏凌盯了一会儿萧凤卿的背影,只觉得整个人都如同置身冰天雪地,她迟疑片刻,忽然说:“父皇,儿臣认为太子妃的死另有蹊跷,父皇何不派大理寺彻查一番?一来,平息谣言,二来,也可以还太子妃一个公道。”
    闻言,萧凤卿的眉梢眼角都凝出了几分冷意,他知道晏凌的目的,她怀疑是他设局杀太子妃。
    萧凤卿莫名生出一股恼怒,晏凌之前答应过会站在他这一边,眼下倒好,不但没帮他利益固化,反而明目张胆坏他的事,拐弯抹角地想粉碎他的计划,有这么坑人的猪队友吗?
    建文帝侧眸,铁青着脸俯视晏凌:“你是在教朕做事?”
    晏凌心头一凛:“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希望太子妃含冤而死,请父皇……”
    “晏凌!”晏皇后蹙眉截断了晏凌的话:“你如今身为皇家的媳妇儿,行事该以皇室颜面为先,本宫晓得你此前在杭州挺厉害,在睿王一事上也居功至伟,可目下还不到你张狂的时候,皇上的决定是你能质疑的吗?”
    晏凌注视着那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孔,不卑不亢:“儿臣没有无的放矢,鬼魂索命的说法素来不靠谱,太子妃也不可能无故精神失常,任何命案都有其前因后果,太子妃怀着皇嗣,或许有人为此而谋命也不一定。”
    晏皇后差点被晏凌气了个倒仰。
    这丫头含沙射影的,明摆着是说她害了太子妃。
    睿王也被晏凌夹枪带棒的一席话给呛得无言以对。
    太子妃本来就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又怀了第二胎,如果不考虑建文帝的意愿,太子的储位可谓是稳如磐石,在旁人眼中,若想动摇太子的根基,可不就得先从他的子嗣下手?
    建文帝眼眸一闪,越发笃信自己要把太子妃的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倘若真是晏皇后母子做了手脚,他难道还能把妻儿送宗人府?
    “查什么?朕看太子妃就是忧思过度,是以魔怔了。”建文帝冷冰冰地瞅着晏凌:“宁王妃,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阴谋论,太子妃疯病发作猝死,于皇家来说不光彩,你就不要再提了,朕看在你们妯娌一场的份儿上,不计较你殿前失仪的过错。”
    晏凌据理力争:“父皇,太子妃何来疯病?前几日我们在御街还说过话,太子妃的言行举止很正常,镇北王……”
    “晏、凌!”建文帝一字一顿,双眸如刀地扫向晏凌:“你仗着自己是宁王妃,因此料定朕不会把你怎么样,对吗?你要真这样想,那可就大错特错,妄自揣度君心、无中生有、私议皇家密事,随便一条,朕都能从严发落你!”
    晏凌陡然语塞,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治罪就治罪吧,反正她也不乐意做这个宁王妃。
    念头刚闪过,前头的萧凤卿就适时转过了身,他眼神阴郁,犹如沉寂的黑夜。
    “阿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萧凤卿不动声色扣住晏凌的手腕:“你和太子妃嫂嫂关系好,可也不能无理取闹,大嫂是父皇的儿媳,父皇能不紧张吗?父皇肯定会让人好生查究的,其他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晏凌迎上萧凤卿的眼睛,默不作声。
    腕骨疼得厉害,那是萧凤卿的警告,也是威胁。
    萧凤卿继续状若无意地劝道:“你看你,前阵子岳父还说你做事冲动,嘱咐我多担待一些,我那时还跟岳父夸赞你来着,没想到,你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倘若岳父知晓你今天的言行,他又得操心了。”
    晏凌呼吸微沉,萧凤卿又拿晏衡做要挟。
    言罢,萧凤卿攥紧晏凌,再次转向被晏凌激怒的建文帝:“父皇,阿凌的性子你也知道,她做捕快做久了,看什么都比常人复杂一些,她说话虽不中听,心却是好的,您大人大量,包涵一下小辈吧。”
    贺兰徵和煦的笑容中含着歉疚:“皇上,归根究底,这都要怪玉华闹出那么一桩耸人听闻的案子,太子妃母子的不幸,玉华难辞其咎!这件事,是西秦理亏在前。”
    冷眼望着这些人指鹿为马,晏凌不免为章敏莲感到悲哀,哪怕死了,都要背负污名,有冤也无处可诉,这就是皇家,天性凉薄。
    建文帝的眼底仍旧怒意汹涌,失望地看着晏凌,半晌不语。
    他与沈淑妃千挑万选把晏凌给了宁王,没成想这丫头一点都不识抬举,信口雌黄污蔑晏云裳就罢了,居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提起萧胤!
    即便有萧凤卿跟贺兰徵的劝解,建文帝的脸色也没多少好转,他皱了皱眉,沉声道:“宁王妃,念在你刚立一功,朕这次便不予追究,不过你要记着,下不为例!”
    最后四个字,仿佛滚雷滑过晏凌耳畔。
    晏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竭力隐忍心底的愤慨,哑声道:“儿臣记住了,谢父皇。”
    建文帝随意地挥挥手,面上浮现厌烦:“你先回王府吧,最近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别进宫了,在王府里用心学学规矩。”
    这就是招建文帝厌恶的意思了。
    晏凌面无波澜:“儿臣会的。”
    建文帝锁眉哼了一声:“好好的一场宴会,就这样被你们破坏了,真是扫兴!”
    说完,建文帝不顾睿王的劝阻拂袖而去。
    晏皇后自是要跟随建文帝一同离开,临走前,她挑起凤眸斜睨着晏凌:“阿凌,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你可别再犯第二次。”
    晏凌一言不发,晏皇后也不屑听她的回复,高傲地乜萧凤卿一眼,搭上宫女的手婀娜走远。
    吴湘儿翘翘唇,敛去眸底的喜意,款步上前:“七弟妹,大嫂突然去世,我也很悲痛,不过你方才对父皇也太不敬重了,父皇毕竟是一国之君又是长辈,你对他指手画脚,像什么样儿?”
    晏凌甩开萧凤卿的掣肘,冲吴湘儿冷冷一笑:“悲痛?二皇嫂,你真该去照照镜子,你现在满脸都是普天同庆的畅快!”
    吴湘儿一噎,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质问道:“七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凌一哂:“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何必装傻充愣呢?”
    “我……我能有什么意思?”
    吴湘儿简直要给晏凌跪了,她还真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往的姑娘,连点面子情都不给人留,甚至不考虑自己丈夫的感受。
    她是棒槌吗?
    晏凌懒得再搭理吴湘儿,径直大步朝殿外走。
    这个地方令她喘不过气,她一息的时间都不愿意再待下去。
    吴湘儿指着晏凌的背影,表情僵硬:“七弟,七弟妹这性格你得劝劝,一家人跟前倒无所谓,换成外人,七弟妹总是要吃亏的。”
    萧凤卿陪笑:“二嫂教训的是,我会好生管束阿凌的,阿凌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有些冲,你多谅解,下次我再让她给你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湘儿扯扯唇:“七弟妹自小闲散惯了,我这做嫂嫂的当然要包容她。”
    睿王负手上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萧凤卿的肩膀:“七弟,领了差事要好好干,别辜负父皇一片舐犊之心。”
    萧凤卿言笑晏晏:“谢二皇兄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把握这次机会,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待。”
    睿王笑了笑,少了几分昔日的轻视。
    ……
    晏凌出了宫门口,赤鹄在马车边殷勤地摆好脚凳,晏凌没踩,直接撑着车辕跃进车厢。
    赤鹄朝绿荞讪笑:“王妃好身手。”
    绿荞撇撇嘴,避到一边吹风去了。
    未几,萧凤卿的身影出现在赤鹄眼前。
    赤鹄笑逐颜开:“王爷。”
    萧凤卿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快去驾马车,越快越好。”
    扔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萧凤卿一脚踏上脚凳弯身进了马车。
    车门刚关上,一阵强劲的掌风迎面袭来,凌厉胜刀,劈海削山一般往他耳边斩落。
    萧凤卿神色骤寒,准确无误地捏住晏凌手腕,分筋错骨只在瞬息之间,修洁的手五指成爪,毫不怜惜地扣住了她的咽喉。
    晏凌虽受制于人却也不慌,灵活旋身,宛如条游鱼自萧凤卿手下挣脱,拔下鬓边尖锐的银簪刺向萧凤卿,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萧凤卿神色愈加阴沉,余光瞥到桌上的毛笔,他信手拿起当了武器,游刃有余地化解晏凌的每一个杀招,两人一时间在逼仄的车厢内斗了个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萧凤卿眸光阴鸷:“你发什么疯?”
    晏凌扣住萧凤卿的手肘,往后一拖:“还好意思问我?疯了的那个人是你,萧凤卿,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晏凌,你真是愚蠢的让我大开眼界。”萧凤卿一招擒拿手轻而易举制服了晏凌:“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你宁王妃的身份,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晏凌屈膝猛力攻向萧凤卿的腹部:“事到如今,你以为我稀罕当宁王妃?谁爱当谁尽管拿去!”
    两个人的打斗地点从软榻转移到了小几,桌布在他们极速变幻位置的脚下皱如腌菜,萧凤卿倾身压住晏凌的大腿,晏凌遽然侧身躲避,正巧马车颠簸,她因身形不稳差点掉下小几,萧凤卿眼眸一冷,电光火石间,飞快伸手捞起了晏凌的腰。
    下一刻,一把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匕首抵上了萧凤卿的胸膛,再差一点点,就能陷进萧凤卿的肌肤。
    晏凌双眸冷冽,笑若春华:“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兵不厌诈乃屡试不爽的手段,我当时还嗤之以鼻,如今试试,果真特别管用。萧凤卿,看来你比我更蠢。”
    萧凤卿垂眸凝视着晏凌,桃花眼满是邪气,大手握着她的腰,狠狠一掐:“你真能狠心杀了我?”
    男人清冽如泉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低沉,发散浓浓的煞气。
    晏凌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朝前一送,神情冰冷而狠辣:“我为什么不能杀你?萧凤卿,你杀了你的大嫂跟亲侄子!你为了所谓的皇图霸业,连未出世的婴孩都不放过!”
    刀尖割破了衣裳,胸口传来冰凉的刺痛,萧凤卿俊美的面容阴云密布:“他们的死,和本王无关。”
    “无关?”晏凌淡淡一笑:“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好端端的,太子妃就死了?”
    面对晏凌的诘问,萧凤卿表现的很镇定,他淡声道:“你没听见吗?太子妃死于冤魂索命。”
    “哈,我去你的冤魂索命!”晏凌讽笑:“恭亲王之死,圣虎夺命;太子妃之死,冤魂索命,对仗还真挺工整的,下次又是谁?又是怎么个死法?你是不是连萧淳都想杀?”
    “萧凤卿,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晏凌冷冷勾起唇角:“就算太子妃的死不是你做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我没想到你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只为铲除异己,连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那是你的亲侄子,也姓萧!”
    “亲侄子又如何?在皇家别说叔侄,就算是兄弟、父子同样可以因为皇位反目成仇!”萧凤卿双目阴沉,眼中有浓厚的黑云翻涌不休:“晏凌,别试图拿你那套没用的善人理论来感化本王,本王遭受的痛苦是你所同情之人的无数倍!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资格唾弃本王,唯独你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血比本王沾满血腥的手更脏?!”
    “你不幸就能理直气壮地把那些不幸的命运强加给无辜的人吗?”晏凌情绪激动,根本没完全听进去萧凤卿的话,她冷冷直视着萧凤卿,红唇吐露的每个字都一针见血:“萧凤卿,谁对不起你,你就该明刀明枪讨回来,而不是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世道,本来就没谁该为你的人生承担罪过,他们不欠你的!只会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盘算那些鬼蜮伎俩,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引以为傲,拿白骨铺就你的万世基业,萧凤卿,我看不起你。”
    闻言,萧凤卿的双手越发用力攥紧了晏凌的腰,他幽邃的桃花眼倏然一片猩红,低沉的嗓音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不堪?你从没信过我?”
    晏凌倔强地忍住堪堪冲破嗓子眼的痛呼,笑颜灿烂:“不然呢?没错,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么不堪,就是这么卑鄙!从杭州开始,你就装模作样地在算计我,步步为营把我逼入宁王府,你诱使我成为你对付晏云裳的刀,还拿卫国公府威胁我替你卖命!萧凤卿,扪心自问,你哪儿光明磊落?哪儿值得我对你信任?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在寻芳馆多此一举救了你!”
    近乎咆哮地吼完这些话,晏凌只感觉郁结已久的心骤然轻快了许多。
    她与萧凤卿的关系,充满了算计跟谎言,即便有过一些信赖,也在萧凤卿作死的举动下分崩离析。
    她早就受够了这种天天做戏的日子,还不到小半年,她对骊京的一切就已然深恶痛绝。
    萧凤卿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凌,两个人四目相视,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们的眼睛都闪灼着森寒冷光,犹如两只困兽在一方天地狭路相逢,互不相让,互不妥协,不约而合地萌生了想咬死对方的企图。
    良久,萧凤卿忽然轻笑一声,他放柔了搂着晏凌腰肢的力度,邪煞交织的桃花眼漫上温暄笑意,抬手扣住了晏凌握着短匕的腕,唇瓣抵在她耳畔,似是轻哄:“既然这样恨,那就杀了我。”
    晏凌一怔,感到萧凤卿真的捉住了自己的手在往他胸口捅。
    “你杀了我,老皇帝会把你凌迟处死,卫国公府的五十一口人也都会腰斩而亡。”萧凤卿昳丽无双的面孔挂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笑容:“诶,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卫国公府有几个没满十岁的小女孩?你要是杀了我,她们就要被卖去教坊司了,运气好点的,做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花魁,运气不好的,那说不定就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给买走了,例如吴承祖那样的。”
    晏凌神情僵硬,下意识想松手,可萧凤卿偏偏握紧她的手不允许她逃离。
    萧凤卿莞尔一笑,不停柔声蛊惑着晏凌:“你刚才那番话令我非常惭愧,我好像除了威胁你,就真没为你做过什么了,你说得对,我只会要挟你、利用你,所以你得赶紧把我杀了,否则以后我说不定还真就连你的命都拿走了,反正都是死,那为什么不让自己死的过瘾点?你抖什么?你还会怕吗?你总不至于不忍心杀我吧?”
    萧凤卿攥住晏凌的手,强行拽住送到他的心脏处:“来,往这里刺,别犹豫!来啊!”
    说到最后两个字,萧凤卿陡然提高音调。
    天人交战的晏凌闻声而震,本能地撤回手。
    熟料,萧凤卿却自己朝那把被晏凌拿开的匕首挺身而上。
    晏凌瞳孔一紧,行动比头脑更快地倒转了匕首的方向。
    然而,为时已晚,一瞬后,随着匕首的哐啷落地,两行方向相反的血迹也在桌上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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