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孙赫武坐在席上,听得珊然泪下,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动人的歌谣,如此好听的歌词——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与陶然儿,一自别来,已经是一年多了,对于他来说,离别的日子,任相思如同春夏的树木,在暗夜里疯长,变成森林,三百多个岁月,他一天似一年,他与陶然儿,也是久别的人了。
    “久别的人盼重逢/重逢就怕日匆匆/情丝正像藕丝织缆绳/拴住日光和月影/你可知那岁月摧人老/熬了多少日昏月朦胧/寻情不认林荫路/叙旧难找鸳鸯亭/噜噜噜噜噜.”
    陶然儿清妙的嗓音如梦似幻,孙赫武手上拿着一杯酒,陷入了迷思。
    人生如流水,一去不回头,不知不觉,他的青丝已经间杂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
    江东的朝臣听着陶然儿的歌声,看着他们主公的脸,集体傻眼,这歌词如此粗俗不堪,哪里好听来着?
    陶然儿一曲唱罢,从琴凳上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孙赫武隔空喊话,她大声地说道:“久闻江东王孙赫武是小周郎,于音律上造诣非凡,本公主想与江东王合奏一曲,不知圣上可否赏脸。”
    孙赫武心中一动,知道陶然儿有重要的话对他说,所以安排了要设宴在听水阁,她又提出前往湖心亭弹琴唱歌,现在又约他一起与她合奏,她做的这些,全部都是因为要排开所有的人,在一个没有细作与眼线的地方,与他单独说话。
    这样一想着,孙赫武一颗心不由怦怦急跳起来,如同擂鼓,他变得十分激动,然而表面却不动声色,他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对陶然儿大声回道:“公主厚誉了,本王对于音乐十分喜爱,既然公主相邀,本王恭敬不如从命了,来人哪——”
    他着人去安排小舟,一个江东的朝臣站了起来,对孙赫武说道:“圣上,危险!”
    孙赫武大眼一瞪,一张脸黑如锅底,对手下咬牙切齿地怒道:“本王身高九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那亭上只有我和她,我们江东人人会水性,中原个个都是旱鸭子,到底谁危险,谁安全?!”
    声音如同打雷,整个人仿佛咆哮的猛兽。
    一席话说得朝臣闭了嘴。
    李三却担心起来,他不顾礼仪站了起来,运用内动,提高音量,对陶然儿隔空喊话,他提醒她道:“公主,不如到陆地上来合奏吧。”他想着在亭上真要出了什么事,湖心小亭离岸至少有五六十米远,他纵使会水上飘,也不能跑那么远,所以,真要出什么状况,他真是爱莫能助。
    陶然儿大声地回答李三道:“李三你放心,我与江东王多年好友,不会有事的。”
    李三无奈,只好重新坐下,一颗心却焦急得仿佛大火在烧。
    这个时候,孙赫武已经登上了小舟,小船如同一张落叶,轻飘飘地浮在湖面上,然后轻悠悠地飘向湖心小亭。
    不一会,孙赫武到了亭边,他弃舟登岸,陶然儿对他眨了眨眼,他会意,转身对撑舟的太监说道:“我看这湖心的荷花长得十分好,你替本王去多采一些来,一会送给宫里的妃子们。”
    撑舟的太监结结巴巴地问道:“圣上,这都深秋了,哪有什么荷花,最多只有一些残荷。”
    孙赫武大眼一瞪,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然儿微笑说道:“公公,你没发现那些干枯的莲藕支在水面很有意境吗,麻烦您帮我采一些回来,我带回去插在花瓶当中。”
    孙赫武笑了起来,想着陶然儿真是十分机智,立马命令道:“对,去采很多干莲蓬回来。”
    撑船的太监哪敢违抗圣旨,立马答应一声,撑着小舟离开了。
    孙赫武哈哈一笑,看了看四周,他慢慢地拿出长笛,表面上装作与陶然儿合奏的样子,暗地里对陶然儿压低声音说道:“然然,现在,四周围除了你我二人,再无旁的人,你放心吧。”
    他觉得很好玩。
    陶然儿微微一笑,假意与孙赫武商量弹奏哪首曲子的样子,用手随意拨弄了几个曲调,对孙赫武慢慢说道:“王爷,你有没有想过统一天下?”
    孙赫武心里咯噔一声,脸上顽皮的笑容消失,原本只是弹琴唱歌,怎么说起天下来了?
    孙赫武轻轻说道:“当然想统一天下,只是现在三分天下的局面,恐怕没那么容易打破。”
    据说,三足鼎立,是最稳的状态,极难打破。现在江南与江东势均力敌,中原也有他过人之处,他作为南方人,习惯水战,一旦北征,不一定能讨到好处,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北征之想。
    陶然儿微微一笑,看着孙赫武,随意拨弄了几个曲调。
    孙赫武看看自己的手,感慨道:“再说,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恐怕统一天下的事情,要到我的儿子辈,孙子辈去了。”
    唉,岁月不饶人,不知不觉就老了,孙赫武看着自己手上的皱纹,真想对着天空大喊一声:“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陶然儿仍然微笑着轻抚琴弦,对孙赫武缓缓地说道:“王爷谦虚了,我之所以出使江东,改国号是假,与你共谋天下才是真。”
    共谋天下?
    孙赫武呆了一呆,他自然知道陶然儿有非凡的才能和谋略,她平定暴乱一事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她城府极深,她一步三计,算计起来,天下无人能敌,有她的助力,江东统一天下,肯定不是梦,只是,她说的是真的吗?她爱的人,不一直是江南的李信志吗?她不与李信志共谋天下,却跑到江东来与他这个丑八怪共谋天下?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啊——
    孙赫武陷入沉思当中。
    陶然儿对他轻轻地说道:“我之所以约你到这里来,是我担心江东有王思明安排的眼线和细作,我们的炎话被人听去了,那么大计就泄露了。”
    她抬起头来,打量亭子四周,对他笑道:“这个亭子在湖心,这个湖很大,距离岸边至少有五十米,是一个绝佳的谈话地点。”
    孙赫武点点头,对她说道:“那你放心,这你不可能有王思明的眼线和细作。”
    陶然儿便点点头,将《笑傲江湖》的调子弹奏起来,孙赫武也会意,轻轻地吹起曲子与她相合。
    一时之间,湖面之上,琴声清越,笛声悠扬,让人豪情满怀,荡气回肠。
    陶然儿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如同剥开糖丸,露出里面的毒药一般。
    孙赫武听得十分震惊。
    他讶异地问道:“你说你回去要东征,王思明会上当吗?”
    陶然儿轻轻说道:“一开始,他不肯上当,但后来我答应他的求婚了,他就相信我是与他站一条战线上的。”
    孙赫武缓缓地点头,对她说道:“然然,这就是你要嫁给王思明的原因。”
    陶然儿也点点头,手上琴弦继续拨动,一双水晶般的大眼抬着头看向孙赫武。
    孙赫武十分感动,没有想到,王思明出身世家,又一表非凡,在选择上,陶然儿却选择了他。
    孙赫武对她说道:“然然,本王真是十分感动。”
    他何德何能,配得到她这样的信任。
    陶然儿对他笑道:“我与李信志都没有功利之心,消灭了王思明,我与李信志就归隐田园,这天下就是你的,你可愿意?”
    孙赫武点了点头,难过地说道:“你帮助我得天下,却让你自己和李信志归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没有与江南的李信志共谋天下,而是千里迢迢的不顾性命危险跑到江东来,与他共谋天下。
    她说得没错,李信志没有皇图霸业之心。
    呵呵,如果陶然儿愿意爱他孙赫武,他也失去了皇国霸业之心。
    与其征战千里江山,不如搂着心爱的女人,天天窝在自己家的爱巢里,弹琴唱歌,赏花赏月。
    孙赫武的内心百感交集,又开心又痛苦。
    陶然儿正色提醒孙赫武道:“圣上请你三思,现在不是开玩笑话的时候,我们在亭上已经耽搁多时,你再不同意,他们要起疑心了。”
    孙赫武沉吟了一翻,果断地说道:“好,本王同意!”
    呵呵,他能怎么办,他有选择吗,他与李信志比起来,毫无优势可言,他只比王思明强一点。
    陶然儿笑了起来,对好像不怎么开心的孙赫武说道:“那好,记住我们的约定,然后等一会回到席上,你想法设法护我平安离开江东,回到中原。至于其他的,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
    “好!”
    得到了孙赫武的允诺,陶然儿不由信心大振,君子重诺,一字千金,她的内心无限欢喜,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江东王居然想都没想就全部答应下来。
    她飞快地抚动琴弦,待前奏奏完,她便清了清喉子,高声唱了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尘随浪,寄今朝!”
    孙赫武吹着长笛和了起来,陶然儿唱得兴起,心想人生正如《笑傲江湖》的歌曲“浮生随浪寄今朝。
    一时内心慷慨豪迈,意气风发。
    感觉到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她豪情满怀地高声唱了起来:“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
    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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