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了凯敏母亲的回答,说呃,两位师傅,是我家凯敏送他对象和姨奶下山去,本来他们想要跟你们告个别的,结果看你们睡得太熟,所以凯敏就不让她们打扰了,说去去就回,下午正好赶回来吃饭……
    杂毛小道应了声哦,没有再说话了,而是扭过头来,看着同样睡意全无的我。
    我们两个四目相瞪,感觉到后心发凉。
    是的,由于逃亡的习惯,我们向来都会用最恶的想法,去猜度别人——凯敏今天这番不辞而别,确实有出去告密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可真就危险了。不过我想起前天晚上,凯敏跟我们说的那一番话语,以及他那一双诚恳的目光。能够说出如此真诚话语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选择相信凯敏,我们将有可能面对随之而来的危险;而选择怀疑凯敏,倘若我们的猜测是假,似乎又辜负了一个真诚待我的朋友。
    不过杂毛小道却向来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并没有将道德此事,作为自己的衡量标准。亲兄弟,明算账,他手一挥,歪向一边,摸索,终于揪住了一头肥硕的鸟儿,挠挠肥母鸡的羽毛,说大人,劳驾一趟,去侦察一番,看看凯敏是否可靠,随时过来汇报消息。
    美梦被打扰,虎皮猫大人一肚子的邪火,开始了为期十分钟的晨骂,各种损人不带脏字的话语,以及很直接明了的侮辱语言,全部都倾泻出来。
    当然虎皮猫大人也是一个十分有节操的角色,它这一通火发完之后,立刻张开翅膀,然后朝着屋子外面跑去。
    它口中还骂骂咧咧,临走还不忘记损一下杂毛小道,十分有爱。
    我的睡梦被凯敏的突然离去,以及在虎皮猫大人杀伤力巨大的骂街声中,早就已经消失无踪影,便与杂毛小道一同起来,洗漱一番之后,开始在房前的小院子里,练起功来。练功之说,有静功和动功,静功乃心法,乃时时刻刻的感悟与行气,而动功则是《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的固体一节,如同瑜伽一般。
    而杂毛小道则在我旁边练起了剑法,此君练剑,还没有他战斗时的那剑法奥妙,整整一早上,他就练了三个动作。
    砍、割、刺。
    这样最基本的入门动作,杂毛小道反复地练习,不厌其烦,不断地练着,几乎将自己的臂膀都练得抽筋。
    我往日觉得杂毛小道必定有太多的套路,供人学习参考,到了后来,才知道杂毛小道对这三个动作,有着真挚的理解,化繁为简,凡事便是这么简单。练多了,剑感也便有了,剑感有了,杀人越货,降鬼捉妖,这些都是很妥帖的事儿。
    扎马步,出剑、收剑……有的时候,练功就是这么简单,然而真正能够练出来的,又有几个呢?
    成功最根本的核心内容,就在于坚持。
    中午吃过了饭,我和杂毛小道并没有在继续呆在了凯敏家,而是将重要的东西都带上,然后朝着山里面行进。说是去采集药草,其实就是先避开风头,免得被逮个正着;其次,我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踩点,防止真的被人给指证了,免得到了跑路的时候,路况不熟,被人捉拿。要是那样的话,到时候可真就贻笑大方了。
    兵家三要素,天时在对方身上,人和也是,唯有地利,我们还可以坚持一二。
    不过所幸的是,凯敏并没有去告密,他谨守了自己的诺言,连对象孙静都没有提及,反而是不断嘱咐孙静,不要将我们昨夜的超常表现,传出去。这些都是虎皮猫大人告诉我们的,当时我和杂毛小道已经走进了深山,对比着军用地图,开始研究着如何翻越横断山脉,到达云南边境的路线图。
    有的东西,看着很远,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甚至已经模拟这各种情形,逃路出处,都已经很心动了,然而肥母鸡却悠然飞到我们面前,说凯敏这个小子,在老丈人家被灌得酩酊大醉,起不来了。它今天跟了一天,感觉这个彝族小伙,为人相当不错,而且嘴严,所以它便没有继续盯下去,而是返回了来。
    事实也的确如同虎皮猫大人的判断一般,凯敏在第二天下午回来了,还给家里面带了两挂兔子肉,这连吃带拿的,看来他老丈人家对他那是十分满意。
    有了凯敏一家的掩护,我和杂毛小道便在这个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村寨中,停歇下来。
    南方的冬天,空气湿冷,地里面的冬白菜都挂了霜,农闲时分,村寨的人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便是走村窜寨,到处摆门子,对山歌。我们总不能不让凯敏家冷淡别人,只有能避则避。这样一来二往,大家也知道了凯敏家有两个客人,是凯敏的朋友,过来采风的,不过为人不太热情,所以也就隔着些距离。
    凯敏的小妹张果果人漂亮,又聪明伶俐,歌子也唱得好听,在寨子里是风云人物,好多小娃子眼中的女神,不过她对我们倒是蛮好奇,整天就像个小尾巴,想要跟着我们满山蹿。
    为何是满山蹿呢?因为寨子太小,什么动静都挺大,所以做啥都不方便,我们在山里面,遑论是练剑,还是练功,以及小妖、朵朵和肥虫子的出现,都不用避讳别人。
    那几天,我一直勤加练剑,对于杂毛小道送给我的这个礼物,我有着异常的喜爱——鬼剑乃木剑,质轻势缓,即使镀上精金,对人或者动物,也没有多大的杀伤效果。如何增强这方面的能力呢,一则是巧妙地运用杠杆原理,熟练腕部的力量和技巧,二则是增积鬼力。
    所谓鬼力,除了朵朵附身之外,还有的就是纯阴之气。
    如何协调这里面的平衡,达到共赢,这些还是有很多的奥妙,需要我去挖掘。
    我这边勤于练习,杂毛小道却总是静坐不动,仔细研究手上的那柄飞剑除魔。
    飞剑锻造的技术和原料,早在明末清初的时候,便已经失传了,之后再无记载,各个还在世间行走的名门正派,虽也有子弟携剑,但是少,少之又少,而且还都是如李腾飞般,蒙了祖上的福荫。当然,他关注的重点,并不是在如何降服这把除魔飞剑上面。这飞剑可是老君阁最宝贵的财产,倘若被他收归门下,只怕与我们无冤无仇的老君阁观主,都会坐不住,亲自出山来追我们。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道理杂毛小道自然懂。
    作为李道子符箓之道的传人,这柄飞剑最宝贵的东西并不在它本身,而是上面纹绘出来的各种神秘的符文,就是这些精细而晦涩的东西,使得一件死物,活生生地有了灵性,并且能够自己飞腾而起,依着御剑者的意念,斩杀敌手。
    杂毛小道的研究卓有成效,这小子就是个天才,某日有重大发现,跟我叹息,说我们再去找个迷惑了心智的山神,灌入雷罚吧?我哈哈大笑。
    山中不知岁月,不过麻烦就是麻烦,它终究还是会来临,在十二月末的一天晚上,我们吃完饭,凯敏告诉我,说今天寨子里来了一个外人,鬼鬼祟祟的。
    第三十八章 收山货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杂毛小道正在凯敏家房子前面的坪子里吹风。
    堂屋里的火塘烧得太旺,我身中阳毒,不宜太过烤火,倒不如在坪子里待着畅快。
    凯敏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们,说那个人,往年子常来我们这里收山货药材,这两年生意做大了,派得都是他手下的业务员了,倒是见得不多了。他今天来寨子里,就住在后寨王保子家,就是上回杀猪的那户,我下午过他们家门口的时候,那个人问东问西的,好像是对你们,很感兴趣。
    杂毛小道问凯敏,是不是一个人?
    凯敏点头说是,那人下午到的,估计明天就会开秤收货,是一个人。杂毛小道点头,并不在意,只是让凯敏嘱咐家里人,嘴巴牢靠点,不要乱传。凯敏答应,堂屋凯敏母亲叫他做事,便告辞了。见凯敏离开,我问杂毛小道,说我们该怎么办?
    杂毛笑了,说不要惊弓之鸟,心理素质好一些,惶惶不可终日,那到时候人没被抓着,精神却垮了,那可就吃亏了。不过凯敏的提醒也有道理,这两天要辛苦虎皮猫大人了,让它在进山之路上,多注意点。反正我们这地形已经勘探多日,到时候要跑,也不怕跑不脱。
    我叹气,说跑路是没有问题,只是浪费了杨操辛苦帮我们准备的身份。要不是我身上这阳毒,当日我们直接乘火车或者飞机,飞抵边境,说不得已经在国外,逍遥自在了。
    杂毛小道哈哈笑,说你啊你,就是喜欢自怨自艾。也不想想,咱们身上这一堆东西,那个都可以暴露目标,哪里能够坐得飞机。杨操的这布置,顶多也就能够让我们度过这一段最危险的时间,多一些准备而已。我想了一下,也是,然后问那个胡乱打听我们的山货商人,要不要去确认一下?
    杂毛小道摇头,说算了,一个收蘑菇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两个都打消了去找那个鬼祟家伙的想法,然而那人却在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是一个小眼睛、大脑袋,脸上布满了亲切笑容的中年男人,带他过来的王保子我们也算是认得,见到我们两个蹲在凯敏家的土坪子里,上前来打招呼,寒暄几句,跟我们介绍起他身边这个中年男人:“小王、小林,这个是我们县的大能人,汪涛,他听说我们寨子里面还有两个山外人,就过来看看,说不定是认识的;不认识,也想交个朋友……”
    我听到汪涛这两个字,心中震惊,下意识地瞧了一下杂毛小道。
    难得这家伙还面不改色地伸出手,用浓重的川普跟汪涛寒暄,说是吧,荣幸之至,不过我们两个就是闲来无事,想在山里面过活几天的闲人,跟汪老板是没办法比的哦。
    汪涛热情地跟我们聊了几句,凯敏的父亲见有客人来往,都叫进了堂屋,围着火塘聊天。
    汪涛告诉我们,说最近生意太忙了,货不足,手下的伙计又有人家中有事,就进山来了。这山里面的寨子,晚上也没有个夜生活,他这个人生性爱交朋友,听说凯敏家有这么两个山外人,就过来交流交流,总比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明要好。说到这里,汪涛跟我们开玩笑,说两位老弟,你们可不是也进来收山货的吧?同行是冤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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