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面坐着杨操,他从后视镜中看到我和杂毛小道的身子绷得僵直,出言宽慰我们,说二位,勿惊,到那个村子还有十里地呢,不用紧张。再说了,前面的那辆车子里面,还有胡文飞他们青城山的两个长老级人物,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容不得我们担忧。
    我笑了,杨操这个家伙,也是个滑头角色。
    他说的青城二老,是一僧一道,僧人麻衣秃瓢,名曰秀云(备注:男),那道人披头散发,唇上白须,名曰王正一。都是一把老骨头,年纪看不出,或许五十多,或许古稀,反正也就在左右浮动。因为洪安中带人去了五里牌,这两个便留在我们这队里面,是镇场子的高人,气势如渊,让人瞅一眼,便觉得难以力敌,心里面慌乱。
    我们这车队,一行四车十七人,除了我、杂毛小道、杨操、白露潭和黄鹏飞,以及青城二老之外,还有李媛和另外三人,这些都是进入门道的修行者,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转业的退役军人做司机,两个当地宗教局的向导。就这实力,用来探路,实在是太大动干戈,有点杀鸡用上了牛刀的意思。
    不过对付鬼面袍哥会,谨慎为妙,也不曾有人提出异议。
    所以一路上,杨操用手枕着头哼小曲,显得十分放松。
    当然,如果对方的人手不多,我们其实可以直接一拥而上了;倘若实力让我们都感觉棘手,没事,一个电话到指挥中心,几军车全副武装的军人同志,不用一个小时,立马就扑到。
    听到杨操口中的轻松,我和杂毛小道勉强放下心中的担忧,朝着外面黑黢黢的路面看去。又复行了十几分钟,我看到林子的尽头,有一弯银亮的小河,跳跃到视野中来,而道路两旁那些黑压压的树林子,也渐渐变得开阔了许多,让人心中,没有了最开始的烦闷。
    正当我精神一振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一阵车喇叭叫响,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乘坐的那车子突然猛地一刹车,大家伙纷纷朝着前面撞去。
    咚的一下,与那靠背椅亲密接触,撞得我脑袋疼。
    司机通过耳麦说了几句话,然后回转过头来,跟我们说前面出现了车祸——最打头的那一辆车,好像是撞飞了一个人。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定格在了夜间十一点半,这大晚上的,谁会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埋头赶路,而且还在敞亮的车灯照耀下,撞到我们的车子?
    这是被碰瓷的节奏么?
    我探出头去看,打头的那一辆车坐着的是黄鹏飞、白露潭,两人正在下车寻摸,似乎在找那个被撞飞的人。我打开车门,想要出去,旁边伸出一只手,把我紧紧抓住,我回头,只见杂毛小道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张开嘴对口型,说有鬼。
    我的脊梁骨一下子就绷得挺直,看向前方,只见头顶的天空没有一丝儿星光,像个反扣起来的大锅,周围大雾萦绕,很奇怪的,没有了之前那种嗖嗖的凉风,可视范围极差,以我被金蚕蛊改造过后的视力,捕捉十几米外的头辆车,都模糊得紧。
    杂毛小道拿起红铜罗盘,施了个开经玄蕴咒,在天池上面画了一个标准的圆弧,只见那指针滴溜溜地转动,像是老虎机的转圈一般。过了十几秒,指针停住了,他伸出手,沿着指针比划过去,眼睛一瞪,说小毒物,你看那边是什么?
    我还没仔细看,杂毛小道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是阴阳镜,糟糕,失策了,他们竟然在这么远的地方就有了布置,看来我们这回要扑一个空了。
    我心中也是一跳,这所谓阴阳镜,说得很玄乎,其实在西南诸省很多乡下地方,都寻常可见,也就是在门楣上面挂着的那个小圆镜子。这种镜子或者几块钱,贵不过十块,上面淋一些鸡血,有保家宅平安的意思。不过对于真正有道行的人来说,绘上符文的阴阳镜,能够当作原始的监控器来用。
    行动队的高手众多,这点小把戏我们能够看到,自然也有人能够知晓,我的耳朵边缘听到隐约的佛号“阿弥陀佛”,突然天空炸响,雷声阵阵,其间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块玻璃镜子已然碎裂。
    杂毛小道手中的红铜罗盘指针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说走了。
    我们都下了车,朝着前面走过去。一堆人早已围成一团,我探头过去瞧,只见黄鹏飞蹲身在地,正在翻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巧有人拿着大功率手电筒往这里照,我一见,竟然身长一米的人形怪物,有手有脚,脑袋硕大,皮肤是青白色的,有青苔圆斑点,光洁赤裸,湿漉漉的,好像是刚刚从水沟里面爬出来的一般。
    黄鹏飞将这东西使劲儿一翻,跟前的白露潭吓得一声尖声叫起,我眯眼瞧了一眼,不由得心底发凉。
    这竟然是一个长相有八分似人的猩猩、或者猿猴的生物,高眉深目,鼻尖粉红,耳廓略大,一副愁眉苦脸的苦鬼模样。这东西浑身光溜溜的,根本没有几根毛,脑门子全部都是血,特别是耳朵附近,流成了几束小河流。
    重点在于,这血液并非是鲜红色,而是略微带着一些幽蓝。
    黄鹏飞翻看完成,站起来跟此行带队的王正一施礼,恭敬地说道:“王老,这个东西死了——刚刚它突然从那边的水沟里冲出来,被撞飞之后,还在勉力爬起,后来多亏了秀云大师一记佛门狮子吼,才将此物给震毙。”
    黄鹏飞此人别看对我们嚣张跋扈,但是对待长辈,却是一副名门子弟的大家风范,那被捧得舒服的秀云和尚摆摆手,说噫,小黄啊,我这可不是狮子吼,而是莲花讲经钟,乃弥勒尊佛兜率天讲经时,开场的佛音,倘若不是我这一震,我们此行的消息,说不得已经泄漏出去了。
    这和尚喜好自夸,旁人顿时一阵如潮的马屁,拍得这位一肚子板油的佛爷笑呵呵,如同弥勒。
    杨操跑过去把那片碎成几块的镜子拿过来瞧,只见上面果然用某种动物的鲜血,绘制出如花体字的符文,王正一瞧见,拍手说好,如果没有差错的话,那个百里恶屠曹砾定然就在这狼崽窝里,哈哈,我们可是比老洪这家伙幸运,要拔得头筹了。
    他说得自信,充分体现出西南局在各地区中,实力名列前茅的底蕴来。
    吴临一蹲在地上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跟我们说这是一种濒临灭绝的一种奇特生物,叫做无毛猿,半水栖动物,全世界范围里存活的数量,估计不超过两位数,却没想到竟然离奇出现在这里,果真是蹊跷。他吩咐司机拿一个大号的塑料袋来,将这东西给小心装好,准备带回去作科学研究。
    曹彦君手上沾了一些血,有些痒,挠了挠腰,然后跑到附近的水沟里面去洗。
    处理好这一切,我们继续上路,因为知道了敌人就在前方,这回速度就快了许多,四辆车的发动机沉闷轰鸣,朝着前方驶去。然而我们高速差不多行了二十几分钟,竟然还是没有见到任何村庄和房屋。如此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十里地,早就应该到了的啊?
    几个司机在对讲机里商量了一阵,其中有一个本地向导提出来,说艹,是不是又碰到鬼打墙了啊?
    大家一合计,不可能啊,咱们这一伙人,都是混这一碗饭的,要是有鬼打墙,谁都能够知晓的。
    几个司机正头疼,突然看到路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处农庄,门前有一串红色的灯笼,不是电灯,估计搞得有一些油膏什么的,随风飘扬,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淡淡的冷。行得近了一些,看到那土围墙打成的农庄院门口,正挂着一块烂木匾额,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举门还义”四个大字。
    给我们开车的那个司机突然一个大甩弯,将车停在了马路牙子旁边来。
    我们都愣住了,盯着这司机看,只见这个军人出身的司机一脑门子的汗水,然后腮帮子直哆嗦,牙齿格格的响。我们都被他这表情给吓到了,问田师傅,怎么回事?
    田师傅转过头来,眼睛都有些泛白,擦了一下鼻尖的汗水,说各位领导,我们这次估计有大麻烦了。
    第九章 姓孟的婆婆
    田师傅舔着嘴唇,告诉我们,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独门独户的院子,然而这个挂着红灯笼的农庄出现在此处,说明我们走岔了路,前方根本没有什么狼崽窝,而是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杨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田师傅,表情轻松,说这里不是狼崽窝,是哪里,前面的车是怎么领路的,路都不会走。
    田师傅摘下联络用的耳麦,指着前后,说各位领导,你们看,这里哪儿还有什么前面的车?
    本来我们还没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串黑暗中幽亮的红灯笼上,听田师傅这么一说,连忙前后四顾。这一看不要紧,不由得都吓了一大跳——空荡荡的路上,哪里还有其他三辆车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笔直的路上竟然只剩下我们的车子,孤零零的停在道路旁边,而那三辆车子,早在我们不经意间,消失不见。我回想了一下,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田师傅刚才的那一个大转弯漂移时,发生的,剧烈的漂移让我们都专注意于自身的防护,却忘了去关注旁边的情况。
    然而我虽然迷惑,但总有明白人,杨操有开过阴阳眼、天眼等曈术,却能够把握一些东西,探过半边身子,抓着田师傅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刚才大家往前直走的时候,你怎么要停在这路边,到底是什么意思?说……”
    田师傅紧紧在攥着刚刚擦汗的纸巾,手心湿漉漉的,咽着口水说道:“老姚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厉害。我父亲是县里面的老司机,以前跟我说过,这一片区域里最著名的鬼打墙,就是这个。如果碰到灯笼高挂而不停下来,一直开下去,就会开到阴曹地府里面去了。果然,我这一转弯刹车,耳麦里面,就没声没息了。”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由得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紧张。
    果然,在这著名的鬼城阴都附近,还真的如同龙潭虎穴一般,让人防不胜防。我们本来人员充沛,信心满满,有着必胜的把握,但须臾之间,优势立马不见,人员竟然被分割得只剩下了田师傅、杂毛小道、杨操和我——难怪邪灵教的酆都鸿庐会选在这里。
    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角色,杂毛小道并不惊慌,沉着地问田师傅,说那我们接下来,该干嘛?
    田师傅说下车,到灯笼下面去。这条路是活的了,停着不动,说不得就将我们指引到了阴曹地府里面去。那房子里是阴阳相隔的边境,歇脚的,如果在那里能够待到天明,那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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