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么?值得么?
    我不断地问自己,却没有答案。而且,我们并没有脱困,胡文飞告诉我们,这峡谷中似乎有一个大型的磁场,我们的手机以及无线对讲机,通通都没有效果。而怎么出去?在刚才的时候,他已经稍微地探查了一下,暂时没有找到出路。
    此处密林丛生,十分难行。
    如果这是一个四处绝壁的山谷,再加上信号不通的话,说不定我们就需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然而,这山谷里真的没有危险么?
    听到情况的我有些哭笑不得:武侠小说里,主人公掉落山崖后找到绝世秘籍,练就了盖世神功的桥段,难道要在我们的身上重演了么?多么狗血的一幕,让我觉得生活往往比虚构的小说,还要戏剧。
    这山谷里海拔低,气候与山外并不相同,烤了一会儿火,我才发现这里的温度至少要比外面至少要高四五度,寒暑不浸,是个难得的温暖之地。老胡他们先到了这里,路没怎么探,倒是采了些野生瓜果、桑椹之类的吃食,用大片的绿叶子包裹着,放在了火堆边缘,供我们取食。
    我们饥肠辘辘,自然不会客气,纷纷取食,感觉这些野物,从来没有如那一刻般鲜美,虎皮猫大人也飞下来,跟我们抢那绿叶包裹的红色、黑色桑椹,吃的一嘴的红浆汁。
    其实探路,最适合的莫过于虎皮猫大人,吃完东西,我们烤着火,祈求大人飞到峡谷外面,去帮我们吹哨子叫人。然而这扁毛畜牲不知是真是假,吃完东西之后便躺在地上,耍赖说累了,怎么挠痒痒都不肯动,过了一会儿,眼皮翻白,竟然如同一只死去的肥母鸡,睡了过去。
    我正想去推醒它,杂毛小道拦住了我,摇摇头,说别打扰大人了,它是真的累了——你不知道它为了救我们,可是拼了老命,以区区凡躯请来了不死鹍鸡灵体,这才在陡然间强势灭了那鮨鱼,解救了大家。不然,我们此刻的下场,说不定已经葬身鱼腹了……
    我勒个去,不死鹍鸡是啥子?这可是跟麒麟一般,同属于传说中的瑞兽,世间难见的角色。
    我看着这毫无顾忌地躺在火堆旁酣睡的肥鸟儿,它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由得高大了几分。
    此鸟跟凡间那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唤的鸟儿,确实是云泥之别。
    既已脱得险地,即使是身处于这深陷地下的大峡谷中,在冷淡的太阳光照射下,我们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有肥鸟儿、食蚁兽小黑以及我的金蚕蛊在,脱险只是迟早之事,所以我们并不担心,烤着火,看着架在旁边的衣服散发出腾腾的热气,我们开始聊起了这次行动的得失。对于这山洞,大家回想都是一阵恐惧: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山体裂缝隧道,而是一个仿佛生命的存在。
    我们生活在这地球的表面之上,自以为如上帝一般,上天入地,无所不晓,然而,却总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知。
    大自然,实在是太让人敬畏了。
    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架在木棒上面的衣服差不多烤干了,而我们的气力也恢复了一些,准备起身,趁天还未黑,在这峡谷两端探索一番,争取能够找到出路。然而在一旁的罗福安脸色一变,突然“啪”的一下,坐在了地上去。我们纷纷围过去,拍着这胖子一身的白肉,说咋了?
    罗福安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环顾四周,想说话,但是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怎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几秒钟,我们看到仅穿着一条内裤的他神情古怪,仿佛发生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紧紧捂住了嘴巴,然而皮肤底下,却是一阵蠕动翻滚。
    “啊……”
    他终于忍不住了,张开嘴巴,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黑血之中,密密麻麻地全部都是肉眼难见的小虫仔子。
    第十七卷 一线天 第二章 天崩地裂,断垣残骸
    罗福安跪倒在地,然后朝着前面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这血粘稠如墨,上面有许多蜉蝣一般细小的东西在不断地跳动,眯着眼睛看,都是些微若尘埃的小鱼,和我们之前在魔眼洞穴下来时在那水洼子里见到的小鱼,一般模样,只是小了数十倍而已。
    我想起罗福安嚼食那小鱼时一嘴血的诡异模样,想起他曾说这东西是他吃过的最鲜美好吃的东西,想起他突然饿死鬼一样祈求我给他再找几条来吃的渴望神情……
    没有人想到,那些小鱼腹中竟然有着无数鱼卵,而这些鱼卵竟然能够迅速孵化,以罗福安的身体为营养皿,开始迅速繁殖起来。我们看着地上这一滩血浆之中成千上万跳动的小东西,心中不禁生寒,也后怕得很。
    此刻的罗福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跪倒在地,竟然把一双手都放进了嘴巴里面,试图将腹中的小鱼给全部吐出来,然而血浆吐完了,还有苦胆水;苦胆水吐完了,还有内脏……
    当罗福安把好几块模糊的肉块吐出来的时候,我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马海波在罗福安吐血的一开始,就神情激动地拉着我,大叫道:“陆左、陆左你救救老罗啊?用你的虫子救一下他,哥哥求你了?他家里还有丫丫,还有他老婆呢……”我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往旁边拉开一些,免得溅上了这些小鱼虫。我不知道刚开始若知晓厉害,让金蚕蛊去罗福安体内将那些鱼卵吃掉的话,会不会救得了老罗的性命?但是此刻,一定不得行了。
    我们可以把握当下,拼搏未来,但是不能够改变过去。
    当时我若把金蚕蛊放出来,或许能够提前发现,但是我若没有金蚕蛊一直在体内给我提供力量,或许我根本走不到这里。事物都是辩证的,我们……改变不了这悲剧。马海波见我无能为力,痛苦地跪在草地上,所有的悲伤全部都涌上了心头,眼泪鼻涕都一齐流了出来。
    在那一刻,这个男人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罗福安终于吐完了,在他的面前有一大滩的血浆内脏,他表情奇怪地看着地上这些蕴含着无数跳动小鱼虫的秽物血水,眼中的玻璃体突出,环顾四周,然后看向了我,声音沙哑地说陆左,救救我……我摇摇头,苦涩地说没办法了,老罗,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跟我们说,我们帮着办。
    听到我的话,罗福安跌坐在地,仰首望天,陷入了沉默。
    我以为他会说照顾我老婆孩子之类的话语,然而他没有。他默然不语,皮肤下有蚯蚓般的东西在游走,表情狰狞,痛苦得要命。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你说,我死了之后,人变成了尸体,但是还有没有意识呢?意识会到哪里去呢?”
    这是一个从古至今,都在争议的哲学问题,我没想到罗福安这个普通的警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与我探讨这种话题。
    我回答:有,幽府,一个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的地方。
    罗福安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泪:“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唉,如是而已!马队,别自责了……”这个在我心中一直油滑小胆的警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喃喃说着这番话。接着,他的整个身体突然像膨胀的气球一般,变得鼓鼓的,特别是前面的肚腩,变得异常畸形起来。我们收拾着东西,往后退去,没走开十几步,听到沉闷的一声响,像重锤擂破鼓。
    接着,漫天的血雨飘洒着。
    我回过头去,只见那个白胖的警察腹中破开,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流淌的血水上面尽是跳动的小鱼虫。
    “老罗……”
    马海波双膝着地,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了草地里,放肆地哭嚎起来。
    杨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近前,看着这四五米方圆的血泊上跳动的无数小鱼虫,回过头,说这些小鱼虫怨气极重,要赶紧处理这些东西,然后做法将这怨气给度化掉。不然的话,恐怕会有后患呢。我们点点头,死者已矣,活人还是要做活人的事。我们也来不及去安慰悲伤中的马海波,开始找来柴火,将这一片地方给焚烧干净,不让这些如同蛊毒一样的小鱼虫存活。
    金蚕蛊对这东西倒是不抗拒,也飞出来,大吃大嚼,帮忙清理。
    小周的背包里有一把折叠工兵铲,当下由杂毛小道用罗盘选了一块土地,然后用破烂的防护服将罗福安的残躯包裹着,超度完毕之后,我们将他给埋葬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相比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前者,能够入土为安的罗福安,无疑是幸福的。
    当然,这种幸福,不过是活人,对于死者的一种慰籍罢了。
    葬了罗福安,我们站在坟头默哀,突然间山体震动,轰隆隆地响声从头顶如同打雷一般传来。接着,前方不远处的溪流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混浊的泡泡,旁边的石头滩涂也瑟瑟发抖,地壳不断地震动,一开始是轻微的颤动,然后大范围的抖动开来。我们惊诧莫名,抬头看去,看到远处那道十来米宽的瀑布断流了,成吨的巨石从两侧山崖上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林间和水中,整个空间里都是一片的混乱。
    峡谷两道,不断有石头抖落下来,山体滑坡,大树携着泥土滑落下来,在那一刻,峡谷中如同地狱。
    这变化当然不是因为罗福安的死,而是杨操他们埋在魔眼上面的定时炸弹,在这时爆炸了。
    魔眼为那山体的中枢地带,被炸毁之后,整条山脉都为之震动。
    我们不及思考,旁边便有一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前面十米处,巨大的重力,引得地皮都跳了几下,碎石飞射。我们躲在罗福安坟前的巨石缝隙里,双手紧紧撑住地下,在这自然之威面前,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大声祈祷着各路神灵,保佑我们不被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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