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蛇蛊并不是生蛊,而是死的,是毒药,与人体结合方能够转化为虫。中了阴蛇蛊的人初则吐泻,然则肚胀、减食、口腥、额热、面红。重的面上、耳、鼻、肚有蛊行动,翻转作声,大便秘结,如无医治,一月之后,必死无疑。
    而吴临一的这阴蛇蛊,竟然能够在他的祈祷之下,主动攻击附近的虫子,而且还能够迅速控制场面,显然也是一个变异的品种。
    随着这黄色粉末如龙翻滚,许多堆积不前的黑背蜈蚣竟然发疯一般四处逃散起来。当然,它们并没有逃散出多远,就纷纷蹬着几十双的触足,僵死过去。外有食蚁兽小黑和金蚕蛊,屏障有阴蛇蛊,内里还有陆续加入的五根喷枪在打着烟雾一般的强效杀虫药,眼看着在暗处潜藏着的矮骡子打出的第一张牌就要臭了,终于从不远处的树上飞奔下来一道黑影,当头就朝着马海波和罗福安这边扑来。
    我只感觉到眼角的余光一阵风过,我旁边的杂毛小道大喝一声“劣畜敢尔?”,挺剑便朝着这黑影刺去。
    杂毛小道的剑术承道家太极剑一脉,手法随意自然,点刺精准,只一剑刺出,便有惨烈的气势出现。到底是正宗的茅山真传弟子,家学渊源,正派名门,杂毛小道平日里嘻嘻哈哈,然而这一出手,便引起了洪老大、老胡和杨操等人的纷纷侧目,为之端凝。
    说时迟那时快,从黑影下扑转瞬即至,到杂毛小道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上挑刺剑,当我回转过头的时候,那东西已然被杂毛小道用刚劲给崩开到一边儿去。
    借着熊熊的篝火以及强力电筒的照射,我看清楚了这东西,正是白天那个战士所描述的那般,像猪又像人,直立多毛,硬毛如同刺猬附体,猪嘴上口涎滴落,而它的双手竟然比脚要长得多,手最前端的地方是坚硬的骨质钳子,被修磨得锐利,如同两把尖刀。
    杨操在旁边惊呼道:“怎么可能?这里居然会有双刃人脚獾?”
    话音刚落,只见一声沉闷如炸雷的枪声响起,转身奔往草丛中的那头人脚獾浑身一震,被火药的力量重重推飞,跌落在地。我转过头,看见小张蹲身在地,手中的狙击枪稳稳地指着伏地抽搐的人脚獾,胸膛剧烈起伏,而脸上却有着报复的快意。
    如此近的距离,他倒是能够抓住机会。
    这一声枪响仿佛宣告了黑背蜈蚣攻击潮的结束,随着强效杀虫剂的生效,这些数十条肢节的毒虫纷纷死去,剩下的也匆忙往后面倒退。那几个穿着厚厚防化服的战士一脚一脚地将半死不活的蜈蚣,给全部踩死。我和杂毛小道走过去,蹲下身来看这个快刀凶物,我伸出手,摸了一下它双手前端上面的骨刀:二十公分长,锋利,有过很明显打磨的痕迹,根部的手已经退化成了拳头状的肉团,坚硬如茧。
    这半尺青锋,不知道收敛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黑背蜈蚣终于崩溃了,当大家都不由得想松一口气的时候,一直盯着溶洞口的几个战士突然大声示警,只见一个矮小的粉红色身影冲到了那火堆旁边,伸手去抓那十三条红布——矮骡子终于忍耐不住,准备趁乱开始动作了。
    然而它来得似乎有些晚,一时间枪声大作,五枝自动步枪在一瞬间爆发出了金属风暴,将这个企图破坏吴临一布置的粉红身影给射成了筛子。
    枪声停歇之后,两个穿防化服的战士跑过去,准备将尸体带回来。
    一个战士将躺在血泊中的那小东西单手提起,举起来给我们看。是一个粉红色的猴子,样子十分奇怪。他跟另外一个人朝这边走来,然而路过那个水潭的时候,从里面突然甩出了一股墨绿色的黏液,如触手,将他整个头颅都给紧紧包裹住,拖向深潭中去。
    第十六卷 矮骡子的逆袭 第十五章 所谓童子尿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我的身子刚刚一弓,便见那面瘫脸的妇女贾微从我身边一掠而过,手中倏然多了一把赤红色的铁剑。当她到达小水潭旁边的时候,挥剑横斩,砍在这人腰粗细的粘液触手上。黑暗中,擦出闪耀的火花来。同时跟进的是杨操,这个灵觉强大的年轻人早有所察,从怀中掏出一排银针,穿过贾微的腰间,准确地射在了这根滑腻的恐怖触手上。
    当我们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只见到那墨绿色小水潭上气泡翻滚,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来回晃动。
    而那东西,早已不见踪影了。
    岸边跪坐着一个人,防护罩被吸走,脑袋如同被硫酸泼过一般,血肉模糊,已经严重变形了。半边脑袋消溶,塌了一边,一颗眼睛留在泊泊冒血的眼眶里,另外一颗,则由一根筋肉吊着,在胸口处晃荡。我在旁边看着,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燃烧的蜡烛,最上面一片狼藉的模样。
    更让人恐怖的是,变成了如此古怪形状,如同恶鬼,这个可怜的战士却并没有死去,而是在大声地嘶嚎着。因为太过于恐惧和痛苦,他的声带很快就嚎破了,发出近乎于刮玻璃一般的声音。
    最终奄奄一息。
    这东西是什么?我拿着震镜连往后面退,小心防备着,心中生寒。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敢围上来的人并不多,我、杂毛小道,宗教局五人以及吴刚。我们都在小心防备着这一口井眼般的小潭里,将会冒出的危险,而吴临一则蹲下地来,掏出一根玻璃棒,小心搅动着挂在尸体上的黏液,很浓稠,而且还柔韧,如胶水脓痰一般,难以断开。洪老大在手下的压阵下,用浸过桐油的红线在这小小的深潭上面,快速设了一个阵法,并且在最中间的连线上面挂了一个小巧的黄金铃铛。
    他是一边念咒一边布阵的,完成这些之后,脸上露出了倦意,一抹额头上的汗,问老吴,怎么回事?
    蹲在旁边检查战士伤情的吴临一摇了摇头,看着这个战士的头颅在迅速地消融,双手无力地往上抓,好像是想找一根稻草捞住一般。他抬起头,没有回答洪老大的问题,而是跟旁边的吴刚说道:“给他一个痛苦吧,要快!”吴刚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上的黑色手枪,对准这个战士脑门就是一枪。
    战士浑身一震,终于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腥臭的血流了一地。
    吴临一站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我们,说莫不是鮨鱼?
    我顿时一愣,鮨鱼是什么鱼?大叔唉,这玩意分明就是触手怪啊!然而很快吴临一就帮我们做了解释:“鮨鱼是山海经中的一种水兽,鱼身而犬首,其音如婴儿,手如望潮(章鱼的古称),现在来看——其实就是章鱼的变种。之所以说它是鮨鱼,是因为我年轻的时候在安顺龙宫水潭里也见过这么一只,不过不大,蓝环剧毒,跟这个很像——淡水章鱼不多,向来潜伏于大山大泽之下,剧毒,而且通灵!”
    洪老大的脸色有些不好,咬牙切齿地望着那陷入沉静的绿色水面,说狗日的,有本事再出来。
    他耗费心神布置的这红绳法阵,倒是和赵中华的结绳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在我看来,略显煞气了一些,想来威力也是极大的。
    发泄完,他立刻又恢复了淡定的表情,问这里还有几个人是处男。陆续有人红着脸站了出来,问需要做什么?洪老大指着这口混浊发绿的潭水,说往这里撒尿,既然是鮨鱼,那么就必然怕阳气灼热的童子尿,撒几泡就不用担心它再次出现了。说完,他领头解开裤带,然后一本正经地抖落一片清亮的液体。
    一听是童子尿,站出来的五个男人立刻羞羞答答地回去了三个,将自己发烫的脸藏在黑暗里面;而另外两个,则犹犹豫豫地尿出一泡混浊的液体。老先生看了,直摇头,叹气,说人心不古。
    这种事情我和杂毛小道两个过来人自然远远躲开,回到刚才所站的位置。自有人过来收拾那个死去战士的尸体,马海波在我旁边声音颤抖地说:“第六个……”我这才发现,那个刚刚死去的战士,从他那仅存的侧脸来看,是如此的熟悉,竟然是跟我们之前一起出任务的战士。
    我不认识他,想来是退伍或者调走的三个人里,其中的一个。
    这代表着:这里所有人都在遭受死亡的威胁,但是相对而言,我们这些曾经围剿过矮骡子的人,死亡的几率最大。所有离奇出现的恐怖邪物,它们无一例外地选中了被标识印记的我们,从小刘,到这个我不知道姓名的战士。难怪马海波脸色如此差劲:人生下来就不平等,却没想到连死亡,都是不平等的。
    这种事情,搁谁那里,都受不了。
    我也是一阵蛋疼,有点想回家了:尼玛,洪老大这伙宗教局的人先斩后奏,忽悠我这个有着洞穴恐惧症的家伙进洞子带路,让我心中一直都不爽。外面都这么危险了,一旦进了里面,又黑又窄,周转不灵,到时候吃瘪的机会一大把。上次进洞时九死一生,让我后悔不已,此番再次进去,我到底所为何来?
    为了世界和平?扯淡,要是为了黄菲,我倒是更加有觉悟一些。
    我拍了拍马海波,说放心,你随时紧跟着我,有我一口气,不会让嫂子变成征婚广告上那肤白貌美的丧偶少妇的。马海波想笑,结果脸太僵硬了,比哭还难看。杂毛小道蹲下身来研究那个人脚獾的骨刀,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我问咋了?他说这东西手上的两柄骨刀,是十分好用的材料,用来制作符箓,是再好不过的了。来,小毒物,帮我把这东西弄下来,趁着天还没有亮,抓紧时间,多少也算一个手段。
    我扭过头去,发现宗教局的人都在安抚那些受惊的战士,没有管我们这边,然后便蹲下身来,用随身的匕首将这人脚獾的手掌给卸下来。
    我想起一事,问你那血虎红翡的玉刀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我的震镜霸道?
    杂毛小道不屑地撇嘴,说你那震镜也就沾了年代久远的光,孕育出了一个镜灵,跟我那深埋地底十几万年的血虎红翡,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不过呢,我那玉刀还没有完工呢,你这人是个闷捻子,一肚子才气,有时间给我想一个牛波伊的名字,以后好拿出去吓人。
    我们两个在这里说着话,一直在我们身边的马海波、罗福安、刘警官和向导老金紧张的心情才终于和缓了一些,开始尝试着跟我们探讨一些事情,比如说真的有鬼么、矮骡子这种东西是阎罗王的小鬼么……之类的问题,我没怎么说,杂毛小道却能够胡诌,天花乱坠地应付着。
    到了后半夜,精疲力竭的几个人终于没有气力了,返回火堆旁,相互背靠而睡。
    杂毛小道开始拿着刻刀,一个人借着火光,在静静雕刻两把血淋淋的骨刀,在上面刻下各种古怪和抽象的团案文字。我坐着,静静地看值班的战士们不断向溶洞口的篝火处添置柴火,看着宗教局的几个人围着那个粉红肤色的小猴子在做讨论,看着有的战士在默默地清扫着地上的虫尸,看着肥虫子在逗弄着那只傻乎乎的食蚁兽……
    这气氛有些压抑,每一个人都显得不爱说话,有沉重的压力在心头搁置着。而我的心里面,也突然有些恐惧起来。明天过后,要进洞子里面了,那么,会有几个人能够出来了?
    我无比地讨厌起引起这一切的矮骡子,和它背后所有的势力来——因为死亡,也因为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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