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我母亲跑过来找我,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最近都干了些啥?
    我奇怪,说还不就是跟省屯的阿东在南方洪山那边,合伙开了一家餐厅么?都是正常生意,不会给你丢人的。我母亲抬起手给我脑门来一下,骂说你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跟黄菲的事情。去年的时候黄菲这妹崽还经常来家里看我,结果今年你上次回来过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到底咋回事,不会是别个姑娘家嫌弃你没有正经工作,不要你了吧?
    我母亲是老来得子,但是并不娇惯我,该打打,该骂骂,一点也不含糊。
    我很无奈地说哪里跟哪里啊,你儿子现在是提供正经工作给别人,还愁这个?我和黄菲的事情,是因为她家人反对,所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冷静思考一下而已。我母亲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串钥匙,母亲说这是那个杨警官送过来的,让我拿着,我的事情她管不着,但是总要让她临死的时候,能够抱到孙子,要不然她活着一辈子,真没个意思。
    我忙不迭地点头,说到时候给你生一群孙子,烦死你。
    我母亲就笑了,说你这死小子,你以为我不懂呢?人家是有工作的人,违反了计划生育,人家国家不答应,要开除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忙活起来,有过在农村参加丧事的朋友应该知道,讣告、迎接、采办、哭灵、哀悼、花圈挽联、坟地选址……乱七八糟的事情,繁杂得很。而且我们那里还有一个“新风俗”,就是请来一些草台班子唱戏,不是传统的唱腔戏曲,而是唱老一些的通俗歌曲,比如《母亲》、《妈妈的吻》以及时下流行的刀郎,图个热闹。
    这个东西也是近年来流行起来的,稍微宽裕一些的人家都会请,不然会被人说子孙混得太差,忒穷。
    当然,吹喇叭、唢呐、打锣的人也少不了。
    这是面子和攀比的问题,我虽然极其不喜欢,但是仍旧忍受着这种恶俗的事情。
    坟地是请了一个这附近比较有名的风水先生看的。老先生早先是个小学老师,退休之后开始捡起了罗盘,凭着几本易学杂谈竖起了招牌。我去看过那坟地,选得中规中矩,不凶,但是说有多富贵发达,也纯属扯淡。我之前曾在家里干过这些,算是个同行,跟他说话,往往能够一点就透,交流一番之后,他连连拱手求饶,说小先生你是高明之人,何必为难老夫?要早知道是您的奶奶,老夫就不接这单活儿,平添笑话。
    我摆摆手也笑,说术业有专攻,风水堪舆之道,我也只是略懂,相互印证罢了。
    我在家乡帮人算命看香的时间很短,只有区区两个月,但是影响却很大,很多认识我的人见到,都叫陆先生、小先生,尊敬得很。乡民们的文化程度有限,认识也浅薄,不过就是有一点,认定你有本事,就毕恭毕敬,好得很,结果我忙了一下午,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大伯就来请我坐上席,不要忙活了。
    这天晚上是丧礼的正酒,差不多有二十来桌人,所谓上席,就是我们这个房族几个混得比较好的长辈,和村子的几个头头所在的桌子。我并不乐意跟一堆老家伙凑在一块儿,而且我也有认识的一些朋友需要招呼,便推辞不去。正说着,不远处来了两辆警车,停到路边的平地上。车门打开,马海波、杨宇还有**队的几个人,都走了出了来。
    这几个家伙的气势有点怪异,本来正准备开席的热闹场面,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以为谁家小子犯事了,惹得**来抓。
    马海波领人过来,我大伯看他们冲着我来,有些慌,说阿左,你莫是犯事了?正说着,马海波走过来跟我握手,说要不是听杨宇说起,哥哥还真的不知道你回来了。真是的,也不早点打声招呼,害我们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哦,节哀啊……
    我耸了耸肩膀,说刚刚回来,没来得及呢。寻思着过几天再去找你们。
    马海波说老人去了,总是要上个礼的。旁边的杨宇和几个我认识的**都跟我打招呼,说这事情得告诉大家伙儿的。我大伯听到这对话,有些惊讶,连忙帮着招呼。马海波执意带着杨宇等人去灵堂拜祭了一下我奶奶,然后又到负责登记收礼的桌子前把礼金给交了。
    他们总共来了六个人,我大伯马上给安排了一个屋子的桌子,也不让我去上席了,就陪着这伙朋友吃饭。我那边也来了一些打小的朋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过屋来陪马海波他们喝酒。
    其实马海波等人会来我并不意外,都是朋友了嘛,然而让我有一些难过的是居然是六个糙老爷们,而黄菲并没有过来。虽然有一年之约,但是我奶奶去世的事情显然比她父亲弄出来的这限制要大得多,连马海波、杨宇都来了,她却没有来,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反常啊?
    我有种不祥之感。
    不过当着这些人的面,我也不细问,当下也只是跟他们扯淡闲聊。杨宇升职的事情我也问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过几天单独请我吃饭。乡下地方的酒席十分简陋,都是些鸡鸭鱼肉的大锅菜,一盆一盆的煮好现舀的。酒是农家自酿的苞谷酒,又辣又上头,喝了几杯,几个人都没说话了,马海波拍着我的肩膀,咳了咳嗓子,说陆左,其实你这次回来,真正是巧了,我正想着去找你呢。
    我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便问是不是又碰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马海波朝着门外望了一下,有些犹豫,说也不是案子,就是有些奇怪,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青山界围剿矮骡子的事情么?我说记得啊,这咋能不记得呢。马海波说那你还记得吴刚得的那场重病吧?我脑袋里顿时有些混乱,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是缅甸那个向导吴刚,而是围剿矮骡子时带队的**吴队长。
    我说他上次被死去的那个小胡鬼缠身,我还特意跑到湘南把那怨念超度了。到底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来?
    马海波和杨宇他们几个相互对视,犹豫着没说话。我用筷子敲了敲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说有话快讲,有屁快放。今天哥几个过来祭拜我死去的奶奶,是给我陆左面子。是兄弟,就直接说。
    马海波点点头,沉声说道:“陆左,今天来找你,也是想求你帮忙。事情是这样的,那次去围剿矮骡子,吴刚手下有两个兄弟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在前两天。而罗福安——你还记得我手下那个胖子不?——他头两天也突然了重病,送医院治也治不好,说没几天时间好活了……”
    杨宇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你奶奶明天下葬,出殡的时候你这孝子贤孙肯定要在,可是罗福安再不救,只怕就死了,所以,所以……”
    我睁大了眼睛,一拍大腿:老子一回家就遇到这种事,靠,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巧?
    南无袈裟理科佛说:
    关于丧事正酒的细节,我就不描述了,上图就容易懂一下。嗯,话说回来,我还没有吃饭呢,整完了,吃饭了。很喜欢看到大家议论剧情,特别是对情节的猜测,这样子我好看有没有思路很清晰的,呵呵。当然,大家指责一些东西的时候,不要太片面,因合体,原来我的…不好意思,最近睡眠实在不足。几个捧皇冠的朋友,没及时,见谅
    第十六卷 矮骡子的逆袭 第三章 病房里的鬼水母
    难怪我总感觉马海波这个人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今天却含糊得很,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不过说来也是,一般情况下这种忙我是毫不犹豫就答应的,然而偏偏现在不是时机:我奶奶明天下葬出殡,我虽然不是长房长孙,不用端灵牌领路,但是今天夜里我是要跪着守灵的,明天早上去出殡下葬,扛棺材的那几个人里面,我也是要算一个的——这是规矩,不能不遵守。你不做,无论你混得有多好,就算你当了县太爷,都会被别人戳后脊梁骨,骂你不孝,什么难听的话都会传出来。
    我说过,在我们那里,世界太小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说得让人头疼。
    我倒不打紧,左耳进右耳出,如清风一阵过。但是我父母却常年在这十里八乡地来往,我这个当儿子的,可不能让他二位老人家受这气。我爸倒也还好说,一辈子都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此处绝无对他老人家不敬之意),拙于表达,也不擅沟通;我妈却不行,她这当大姐的人,向来就要强,最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马海波和杨宇将这意思说完,都没有说话了,一脸期望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没吭声。
    马海波和杨宇算是老油条了,也没有说话,倒是一个年轻小伙儿脸立刻就红了,着急得眼泪水涌了出来:“陆先生,你救救罗师傅啊……”——“先生”一词,在我们那儿的方言里并不是常用于,家里面向来是称兄道弟攀亲戚,实在不行就叫同志,这个词向来是对风水算命师傅的敬称。这个小伙儿我也见过,曾在色盖村碎尸案的专案组里面,还睡过一个房间。刑警队是老人带新人,看来这个是罗福安带的人,有感情,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这个时候我大伯和小叔过来敬酒,见这气氛有些僵,问怎么回事?
    马海波将情况讲给他俩听,大伯看着我,说听别人传你接了你外婆的班,却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那去一趟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奶奶要是地下有知,也会得意的。我小叔说这么多个堂兄弟姐妹,不差你这一个守灵的,放心,你奶奶最疼你了,不会怪罪你的。杨宇和几个警察也在旁边附和着,特别是那个年轻警察,眼眶都红了。我想了一下,现在晚上七点,如果来得及的话,我完全可以赶回来。
    于是我起身前往灵棚,来到我奶奶的灵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与马海波等人离开。
    借杨宇的车子因为要留下来接送亲戚,于是我把钥匙递给我小叔,乘坐着马海波这辆车子离开。路上的时候,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海波告诉我,吴刚手下那两个武警,一个是突发性肺炎,一个是落水死亡,而罗福安则是病毒性高烧,医院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今天中午就准备转院到市里面去的,但是听杨宇说你来了,便想让你来看看,毕竟你在这方面,是大师……
    我说得了吧,咱们几个人,没必要这么肉麻吹捧。
    杨宇在后面笑,说还真不是吹捧,我感觉你这个人有灵性,气场足得很。我昨天晚上做噩梦,又梦到我拉出了一坨全是黑色虫子的翔来,吓得一声冷汗醒了过来,结果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坐在副驾驶室的我扭过头去含笑威胁:“看来你很怀念那种味道,要不要再试一试,当然,我的花样越来越多了……”
    杨宇吓得又冒了一身汗,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哈哈大笑,车里面有着浓浓的情谊。
    原本有可能成为敌人的一伙人,现如今都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这便是宽恕和圆滑的效果,比暴力更加有力量。当然,这些都是值得一交,而且足够聪明和醒目的人,对于某些浑不吝,你越退让,便越蹬鼻子上脸,欺压到你头上来。一个男人的成长,就在于审时度势,该恶的时候恶,该善的时候善,分清楚谁是你的对手,谁是你的朋友,这远远比财富要更加重要些。
    所幸我渐渐地知道了这些,同时我也更加明白一个道理:争勇斗狠,就会四处树敌,无论你有多厉害,终归有比你厉害、比你狠毒的人出现。所以,养蛊人的“孤、贫、夭”三结局,其实也与这个有关。
    然而,遇到这世间的不平事,就忍了、就让了、就无动于衷麻木了?当做看客旁观,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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