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肥虫子,则隐入我体内。
    我们所处的地方在半山腰,爬上来的时候足足走了近二十分钟,下山自然要更快一些。但是走过那种山路的人都知道,山陡坡斜,容易失去重心,需要控制速度,不然就很容易摔跟头。我跑了两分钟,感到许鸣没有跟上,回头看,那小子还在我视线尽头,扶着韩月踉跄地跑下来。
    这个家伙倒是个情种。
    刚才韩月的话语虽轻,但是我其实已经听到了,今天的事情寻根到底,似乎有着太多的巧合存在,她这一道歉,我就在想:莫非这一切,都是韩月背后的那个秦伯,在安排的?再往深里猜,居然能够把我和杂毛小道都给算计进来,这个叫做秦伯的家伙,未免也太工于心计了吧?
    莫非他能够改变事物之间的联系,推动杂毛小道的运算,将我们引导至此?
    若是如此,绝对是我平生所见的第一高人了——这不是“术”,而近乎“道”了。要他真有这种能力,只怕我们惟有像棋盘上的棋子,任其摆布了。
    我希望不是。
    仓促的逃命中,也来不及跟杂毛小道进行印证,我稍微等待,叫许鸣赶紧跟上。虽然恐惧那裂开的地缝中莫名的存在,但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一起经历险境,不管恩仇,总是要拉扯一把的。许鸣匆匆跑了下来,声音有些急促,有哭声,说韩月受伤了,身体僵直,流黑血,怎么办?
    杂毛小道转身来查探,说无妨,刚才场面太混乱,想来是感染到尸毒了。我们先逃下山去,找来糯米拔毒即可。说完伸出手,扶住了韩月的身子,抱起来,说贫道力气大,便照顾这位女居士吧。
    韩月无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盯着我和杂毛小道,表情复杂,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她认出了我们,昨日还是生死敌手,今天却伸出援手来救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我为杂毛小道的善良所感动,跟着他往下走,许鸣也累得几乎虚脱,勉强跟着小跑。没走几步,我牙齿就咬了起来——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杂毛小道那安禄山之爪,一抓浑圆的胸脯,一托肉感的臀部。
    我终于知道韩月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哀怨,那么难以启齿了……
    亏得杂毛小道还一副悲悯天人的慈悲脸孔呢。
    我心中正对着这龌龊的家伙进行深刻的批判,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说不对。说完,他将怀中的韩月递给我,说陆左你照顾一下。我接过来,感觉这女人身体好轻,估计连70斤都不到,浑身上下都都是骨头,硌得慌。杂毛小道掏出了红铜罗盘,左手托着,念了一遍开光咒,右手结剑指,上下划动。
    那天池海底的黑磁针,稳稳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杂毛小道语音有些颤抖,看着我,说居中西南坤宫,土属方位,我们再往下走,是——死门。
    我心中一跳,想起什么来,望空中一看,空空如也。果然,小妖朵朵不见了。就在一分钟之前,我还听到这小狐媚子哇哇地叫声,现在却悄然无踪影。来不及多想,冲到前面的许鸣“啊”地一声大叫,我们沿着他的手指,放目过去,只见道路下面的尽头处,是一片突起的空地,上面还有一个跪着的人影。
    这画面我异常的熟悉,因为我们刚刚就是从那块空地,往下跑开的。
    但是我们却突兀地出现在这空地上方。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深深的恐惧。这种空间发生扭曲、错位的现象,在科学上的解释,叫做空间折叠,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科学的理论,是只要能达到一定的引力,就能使空间发生弯曲,也就是著名的“折纸理论”,这里面涉及到量子力学中的同维度空间异矢量问题,不容赘叙,我之所以有所了解,是因为这现象在我们的行话里,就是大名鼎鼎的“鬼打墙”。
    在东官家中的五楼,我曾经亲身经历,也大约知道些原理。
    然而我与杂毛小道都是拥有着一定道行的人,眼招子厉害得紧,陷入了鬼打墙中,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地缝里裂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仍在忧愁这小妖朵朵的消失,杂毛小道捅了捅我,说不行,我们逃不出去了,要出去,只有下去。
    下去,干倒那个莫名的东西。
    我托着韩月,与杂毛小道、许鸣一起,慢慢地从山路上,走了下来。道左坡间裂开的缝隙依旧在,杂毛小道未曾临近,便燃起了一张黄符,高诵着“净身神咒”,一步一步地上前。他迈地步子,踏的是禹步,此步法相传乃夏禹所传,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每一步都有讲究,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安镇魂灵。我想起身上还有之前所制的“净心神咒符”一张,掏出来燃起。
    空气中冷,我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被冻得竖起来。
    说实话,实体的邪物还好说,总算是有治的法子,最怕的就是无形无色的东西,这东西往往就要靠意志、靠念力、靠机缘来化解,最是难消除。杂毛小道提着那柄断剑,走在最前面,当他禹步踏到裂缝口的时候,我身后边突然传来了许鸣的大叫:“李致远……天,这是什么东西?”
    第十四章 积年老鬼出笼
    我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跪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李致远,此刻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铁青,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露出了嘴唇上,一直延伸到下巴处,而裸露的表皮上面全是几寸长的黑毛,乍一看像是个直立的野狼。他的眼睛之前是红色的,鲜血的颜色,但是现在,则泛紫,一片混浊,像迷碎的宝石。
    我接触过湘西僵尸,也看过书中记载,知道这是僵尸的第二种,黑僵。
    之前是活死人,现在是黑僵了。
    他额头依然贴着韩月的那张半圆形的符纸条,然而此刻对他没有一丝的影响。他桀桀桀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走一步,气势便盛了几分。我连忙把韩月放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了铜镜子。这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管用,但是手上没有个趁手的武器,只有拿着壮胆。
    李致远走到了我们面前四米处停下来,抱着胸口,居高临下,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一个一个地看,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来。他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皎洁的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道白色的雾气从他的鼻子间吞吐而出。杂毛小道表情凝重,横剑拦在了我的前面。
    月光下,我看到他后颈处,有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米汗。
    李致远说话了:“多少年了,月亮依然存在,如这流逝的时间。三个年轻人,我在你们身上,都闻到了老朋友的味道,真是怀念啊……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的声音怪异,说的是带着湖南口音的方言,主席腔,跟之前李致远的港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人,不是李致远了。
    依然有浓浓的死人味传来,填得我鼻腔和嘴里发腻,不住地恶心。站在他的面前,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站在巍峨的群山前面,仰望高峰的感觉。我心中一愣,立刻回过神来,默念着九字真言,结“外狮子印”,堪堪将这压力给抵御住。杂毛小道跨前一步,说前辈,小姓茅,字克明,乃茅山宗掌教陶晋鸿的亲传弟子,这三位是我朋友,路过贵宝地,多有惊扰,还请原谅我们年幼无知,放过我等。
    “李致远”转动着僵直的脖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杂毛小道,说茅山宗不是虚清道人当掌教么?怎么换成了陶晋鸿这个没听过的名字?
    杂毛小道两腿一正,目不斜视,说虚清道人是他的师祖,已然故去六十多年了。
    “李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对,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右护法屈阳的味道。他一念及这个人名,立刻咬牙切磋,怒目圆睁,大叫叛徒。他一发怒,便有嗡嗡的响声,从那黑幽幽的裂缝中传出来,相互应和。杂毛小道立刻虚心求教,说他不认识什么叫做屈阳的人,到底是谁?“李致远”闻言,停止了忿怒,呆呆地想了想,说也对哦,七八十年过去了,那家伙也已经成了一堆白骨了……嗬嗬,也对。
    在一旁近乎昏迷的韩月突然睁开眼睛,大叫:“不对,这个老鬼刚刚夺了李致远的身体,根基不牢,现在只是在先声夺人,拖延时间而已。一旦他完全其契合了李致远的身体,腾出时间来,是会拿我们的魂魄炼祭,壮大它的神魂的……快,快集中精力,灭了它!”她提醒完,勉强盘坐而起,咬破手指,在额头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然后双手覆面,用手指甲,将自己的脸全部抓烂。
    我心中一惊,这小妞,居然用上了魇面诅咒。
    什么是魇面诅咒?
    我只是听闻,这是一种古老的巫术诅咒。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答案,但是“容颜”,无疑是被提得最多的。女人爱美,而最惧怕自己变得丑陋。把自己的容貌毁去,然后用这怨念来完成一个诅咒,这里面的怨毒,可想而知,有多么强烈。
    理论上来说,越漂亮的女人,她的魇面诅咒越是强烈。
    这跟能量守恒原则有关。
    其实就在韩月的话一出口,附身于李致远身上的老鬼就已经勃然变色了。他前踏一步,身子立刻膨胀了几分,挥着手,径直朝地上的韩月抓去。杂毛小道反应最快,伸出断剑,朝这老鬼挑去。然而这剑的质量实在垃圾,被老鬼一把抓住,合手一捏,即刻变成了碎木片,丝丝缕缕的木茬子散落。
    我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力气全部都集中在了右腿之上,使劲地一脚踹去,直中老鬼的侧腹。这一脚与之前一样,仿佛踹到了一堵墙上。好在我留了三分力,而许鸣在这关键时刻,也纵身扑了上来,紧紧缠住老鬼,手上的瑜伽印法,不断地结过来。
    我们三人的阻击终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三拳两脚之下,这老鬼被我们逼到了另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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