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崩躲在屋外,不发一语。
    “哎呀!”泰白一声惊呼,刚才随手搭了一把椅子,谁知竟然搭到了一团软乎乎的粘稠物。
    “砰!”泰延不小心把门靠倒,仰头就向后摔去,顿时摔出几片鸡毛。
    张三李四王五等几个土著镇定自若,对这些状况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同时向床上的人看去——这家伙即使昏死了,也依然是个祸害。
    他们坚信,只要鸡窝村还在,他就一定能醒过来。
    ☆、98 闻香识基友
    聂不凡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意识是清晰的,却怎么也醒不来。脑中还时不时浮现很久之前的记忆,就像是有意再让他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经历一遍般。
    但他以后总不能一直在回忆中活着吧?如果就此死去,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了……额,好吧,坦白说,他确实舍不得走。
    这大概才是他半死不活的真相?因为他磨磨唧唧地死赖着不走。
    嘿嘿,不好意思,老天爷,如果你给我这个赖皮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客气地笑纳的。聂不凡暗自想着。
    每天挺尸,百无聊赖,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鸡窝村众人来探望他。他们会在他床边说话,偶尔摸一摸,亲一亲,顺便利用帮忙梳洗的机会揩揩油。
    聂不凡有时觉得自己像个神父,天天听着迷途羔羊的告解,分享他们内心的秘密和悲喜。可惜他不能开口对他们进行心理辅导,安抚他们受创的心灵。
    但他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学会了闻香识基友。
    比如张三,他身上永远隐藏着铜板的气味,间或夹杂着各种菜香,闻多了容易流口水。
    李四,气息冰冷如铁,但摸起来其实是烙铁,冬天抱着肯定舒服,就是硬了点。
    最好抱的应该是王五,一身佛香,冷热相宜,即使不说话也能让人感觉安心。他就纳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他和李四弄错呢?搞出那样的乌龙,硬生生让一个大好的佛徒破了戒。嘿嘿,其实,破了也好。有句话不是说,只要心中有佛,酒肉都能穿肠过,更何况只是破破色戒?佛祖他老人家会体谅的。
    再说说盟主大大,这家伙存在感太强,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可一世的王八之气,特别是他的眼神,犀利得像把开光的剑。每次一来,话也不说,就只知道拿眼睛瞪他,大概是在练习某种失传已久的眼力神功?
    这几人中最吵闹的大概是坏坏,还没进屋就能听到他傲慢的脚步声,走进来之后,更是口若悬河,嘴上不饶人,不过他身上有向阳花的味道,开得嚣张,闻着就让人有种想拨弄几下的冲动。
    至于湿兄,只有四个字:贵气逼人,身上用的都是名贵的香料。当然,经过鸡窝村的洗礼,如今这种呛鼻的气味已经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玉石般的冰凌水气,他在外仪表堂堂,独自面对他时,倒是难得温情。前提是,他不知道自己就算昏睡,其实也是有意识的。
    国师大人,聂不凡对他的感觉很复杂,就像看到一朵艳丽的牡丹,刚想祸祸吧,却又发现它其实只是一朵披着牡丹皮的清新雪莲,看似邪魅,本质无暇。这让他摘得战战兢兢,生怕摧残了人世间最后一枚高龄童男。唉,不过摘都摘了,就当为自己积攻德吧。
    对了,还有泰白,这家伙是最好辨认的,他那身水藻的气息,让人如置身大海。泰延在气质上虽然与他完全没有相似点,但气味却很相似。聂不凡只有闭着眼睛时,才愿意承认他们确实是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天女和沈慕然,他从其他人的叙述中知道,他们似乎已经确立恋人关系了,这是鸡窝村唯一一对正常伴侣,可喜可贺,难得他们还没忘记他这个“媒人”。等他醒过来,一定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辨完人,他开始用气味辨鸡。但这个决定让他后悔莫及,鸡的气味……就不描叙了。更可怕的是,每天来看他的鸡一批又一批,并时不时用它们的爪子和翅膀来表达它们深切的关怀。长此下去,他怀疑自己很有可能变成人体艺术品,还是印象派的。在这里,他必须要感谢土崩,若非他天天打扫,他大概会埋葬在纷飞的鸡毛和灿烂的鸡屎中。
    在他昏睡第十天,鸡窝村来了一个不了得的人,正是卫頔请来的神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聂不凡感觉他像是喝醉酒一般,走路晃晃悠悠。
    他来到床边,翻他眼皮,看他脸色,然后询问了一下病情,最后才开始把脉。
    屋内寂静一片,感觉得出众人的紧张,他们都在屏息等待结果。
    不过片刻,神医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李淮最先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问:“神医,他的病情如何?”
    “啊?”神医语气茫然,“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在问他的病情如何了?”李淮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哦。”神医淡淡道,“活死人一个,没救了。”
    “没救了?那你刚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看到别人要死了很兴奋吗?”李淮暴怒。
    “我有兴奋吗?”神医无辜地回道。
    “有!”
    聂不凡暗想,这神医到底靠不靠谱?没感觉到众人身上冒出的冷气吗?
    “是这样的。”神医平静道,“这是老夫第一次遇到如此‘健康’的活死人,所以难免有点惊奇。”
    “‘健康’的活死人?”泰白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神医解释道:“他的身体状况良好,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健康。但是偏偏脉象诡异,透着早夭之象,老夫怀疑病因出在他的头颅中。”
    “头颅中?”众人齐齐出声,脸色都有些难看。
    神医点头,继续道:“正是。头颅中的病症是最难医治的,如果找不出具体的结症所在,任何治疗手段都是没用的。”
    “那该如何是好?”张君实忧心地问。
    神医又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表情,提议道:“如果你们同意,老夫就来帮他做一次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李翊立刻否决,“绝对不行!破开头颅,人还能活吗?”
    “真是没见识。”神医鄙视道,“只是打开人的头颅并不会置人于死,就像普通外伤一样,只要内部无损,伤口便会慢慢愈合。”
    “你怎么能保证不损伤他的头颅?”李翊目光冰冷,对这位神医的医术深表疑虑。
    张君实等人也不赞成开颅。
    神医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既然你们不同意,老夫也不强求,但是如果人死了,可不要后悔。”
    众人犹疑不定。
    神医斜眼打量他们,笑而不语。
    聂不凡在心中大叫:同志们,挺住啊!不能开颅啊!
    “我们考虑一下。”王五出声道。
    神医点头,淡淡道:“尽量快点拿主意,否则老夫不保证他还能坚持多久。”
    鬼扯!他明明活力四射,只是暂时处于隐性状态。聂不凡情绪激动,各种小人在脑子里抓狂。
    神医似乎察觉什么,把脉的手猥琐地在他手腕上捏了几下。
    “我希望神医能给我们叙述一下开颅的具体过程。”王五继续道,“开颅风险过大,古往今来,闻所未闻。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哈哈。”神医笑道,“这世上有什么治疗是万无一失的?”
    “对他,就必须万无一失!”王五的语气不容置疑。
    神医沉默下来。
    聂不凡则在心里给王五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片刻后,神医站起身,说道:“好吧,老夫会做好充分准备,你们这两天就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又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张君实握着聂不凡的手,忧虑道。
    其余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不凡,你就不能自己醒过来吗?”张君实无奈道,“平常看你那么能折腾,怎么到关键时刻就不行了呢?”
    你才不行,我行得很!聂不凡不忿地反驳。
    “这家伙本来就外强中干。”李翊毒舌道。
    好你个李四,本村长记住你了!
    “哥,我觉得应该将他丢进鸡窝,说不定第二天就不药而愈了。”李淮插嘴道,“我一直觉得他就是只鸡精。”
    鸡精?他是这么没档次的品种吗?至少也是个鸡神吧!还有你那是什么鬼提议?谁会傻到做这种事?
    没想到屋里居然没人反驳,他们不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吧?喂,振作点,别这么掉智商好吗?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张君实迟疑地开口。
    “……”聂不凡无语,他确实只能无语。
    李淮见有人支持,继续撺掇:“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再差的结果也就是维持现状。”
    “你看呢?”李翊看向王诗禅。
    王诗禅沉吟了一会,点头:“好,试试吧。”
    喂喂!聂不凡抓狂,各种凌乱,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看,他有反应了!”泰白眼尖。
    国师上前查看了一会,平静道:“本来我还觉得你们刚才的提议有些荒谬,如今看来,似乎真的有几分效果。”
    “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有如此明显的反应。”李淮惊喜道,“事不迟疑,我们今天就试试吧!”
    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了。
    聂不凡在心里顿足捶胸:你们还是人吗?还是吗?
    ☆、99 半梦半醒
    当天晚上,在鸡群的围观下,张君实等人先让土崩将鸡窝打扫好,然后在最前方腾出一块空地,铺上厚厚的稻草,再垫上棉被,布置得温暖又宽大,再把聂不凡放到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最后,王五在他床边摆上香案,并点了三根香。
    见其他人都用诡异的眼神望着他,王五淡定道:“这是长命香。”
    “……”
    一切布置妥当,天色也已经暗淡下来。几人商量着轮流守夜,结果还没开始就被鸡群毫不客气地赶出了它们的香闺。
    众人对鸡群的战斗力身有体会,也就没有坚持,但估计今晚谁也睡不了一个好觉,都在忐忑地等待奇迹的出现。
    聂不凡被留在异味扑鼻的鸡窝里,独享帝王级鸡窝床,周围闪着一圈冒光的眼睛,伴随着长命香缭绕的烟气,气氛显得格外诡秘。
    意识依然清晰,聂不凡心情郁闷,暗暗盘算着等以后该怎么跟那些家伙算账。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一双双发光眼睛相继闭上,鸡群窝在聂不凡的床边,像是慢慢睡去。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散在人和鸡身上,隐隐闪烁着淡蓝色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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