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话不能不听,但她明面上和熹妃交好,熹妃又是她一手捧起来的,要降她为嫔,面子上怎么也过不去;倒不如借助年贵妃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挑拨两下,引熹妃犯个不大不小的错,也就是了。
    至于姐妹情谊……
    嗤。
    皇上面前,哪有什么“姐妹情谊”?
    年素鸢心念急转。皇后的话她不能不听,否则立刻就是个“不敬”的罪名。她应了声是,又提议道:“既是如此,不妨让齐妃、裕嫔、宁嫔、懋嫔也一同去,也图个热闹,皇后以为如何?”
    “不必了,就你我二人,宫女也不必多带。不过探个病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有诈!
    年素鸢敢拿自己的脑袋作赌,其中必定有诈!她把心一横,知道宁可此时顶撞皇后,也绝不能陷入不明不白的旋涡之中。怎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皇后便已笑吟吟地牵起她的手,说道:“一同去罢,年、妃、妹、妹?”
    众妃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两位身强力壮的嬷嬷来到年素鸢身后,半推半架起她,与皇后一同去了延禧宫。
    罢了。
    先看看她们究竟要做些什么,若是实在不行,便拔了簪子自刺,强行晕厥,到时宫女们肯定嚷嚷着叫太医,她们也使不出什么太大的招来,毕竟在延禧宫呢……
    年素鸢朝如玉使了个眼色。如玉会意,从另一条路去了延禧宫。
    纱帐低垂。
    皇后端坐着,年素鸢站在她身边伺候着,明椒一副病恹恹地样子,跪在地上请安。身边的宫女嬷嬷们都已经被散尽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后妃三人。
    “熹妃又何必多礼?本宫不过是同年贵妃来看看你。”皇后笑得分外和蔼。
    年素鸢心中直犯嘀咕,却依旧什么话也不曾说。
    皇后又道:“本宫有些渴了……”
    年素鸢无奈,只得给皇后斟茶。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过伺候人的活儿了,此时竟有些生疏。怎料皇后却勃然变色:“熹妃,你怎地却让年贵妃动起了手?”
    不对!
    年素鸢望了病恹恹的明椒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中滚烫的茶壶。若是明椒亲自动手,就那颤巍巍的样儿,保不齐会……
    “臣妾知罪。”明椒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来到年素鸢身边,又向她请了罪。年素鸢有意离开了桌子,怎料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身子微微前倾;恰好明椒提了既滚烫又沉重的茶壶,手里使不上劲儿,身子歪一歪,茶壶滑落在地上,摔碎了。
    滚烫的茶水飞溅,沾了年素鸢满脚。年素鸢疼得不行,估摸着脚踝上已经起了泡。明椒吓傻了,皇后一叠声儿地命人传太医,又好生安抚道:“熹妃莫慌,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皇后今儿是怎么了?
    若是有意要烫伤她,方才在承乾宫中,直接让人泼了她的手或脸,不是更好么?
    难道说……皇后是故意让熹妃这么做的?那可真奇了,熹妃“不小心”泼了她一身滚烫的茶水,说什么也是个大不敬的罪,若是自己不小心掉了一层皮……咝,还真是疼得不行。
    年素鸢皱着眉,看着宫女嬷嬷们慌乱地冲进来,拿凉膏的拿凉膏、请太医的请太医,皇后则一直在给熹妃打圆场,劝年素鸢不要生气,但字字句句都在挑起年素鸢的火。若不是年素鸢早先念了半年佛养了心境,此时非得勃然大怒不可。
    她瞧着跪地求饶的明椒,又瞧着不停点火的皇后,再想起昨夜皇后有意让胤禛去延禧宫,悟了。
    皇后要整治的人不是她,是熹妃。虽然她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这的确是皇后的目的。而且皇后非但要治熹妃,还要维持自己在熹妃面前的地位,所以才拿了她当枪使……
    年素鸢思量停当,厉声斥责道:“一句道歉便算了么!”
    果然,她瞧见皇后松了口气,眼里也闪过一丝喜色。
    呵,好一个皇后。只不过,要拿本宫当枪使,也得看你下的饵够不够重。
    年素鸢缓了口气,道:“罢了,熹妃病弱,本宫便不予追究,只是下不为例!趁着今日皇后在场,本宫便将话挑明了,本宫不追究,不代表本宫不生气。若是下次……”
    “谢贵主子宽恕。”明椒重重地给年素鸢磕了个头,“臣妾再不敢犯。”
    皇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成……”
    “好了,本宫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呢,就不陪皇后和熹妃了。”年素鸢一脚踢开替她抹膏药的宫女,吩咐道:“如玉,取软轿来,回宫。”
    如玉应了,转身就走。
    “年贵妃近日可温和了不少。”皇后意有所指,“只是这罚还是要罚的,否则后宫没个体统,不教外人看了笑话?”
    “皇后说得是,臣妾自请责罚。”明椒就坡下驴。
    年素鸢轻笑一声:“却不知皇后要罚些什么呢?”
    “就罚熹妃闭门思过半年。至于弘历……既然年贵妃在西宫,便劳烦你照料他罢。”
    年素鸢愕然。
    明椒急急说了一句“皇后不可”,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周围的宫女们都呆了,方才抹药的宫女甚至连手里的膏药都掉在了地上。
    让年素鸢“暂时”抚养四阿哥?
    这真不是在开玩笑么!
    看样子,皇后这一回真是下足了本钱……
    年素鸢又是轻笑一声,眸光渐冷:“抚养四阿哥倒是不必,既然熹妃有意向本宫道歉,那不妨给本宫说一说,盂兰盆节那日子时,你在长春宫看见了谁?!”
    冲撞
    盂兰盆节那日,长春宫,熹妃看见了谁?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因为先前年贵妃口口声声否认自己去过长春宫,熹妃也否认自己去过长春宫,甚至有不少宫女因为指证年贵妃、熹妃曾经去过那里,而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年贵妃这么说,非但是打了自己的脸,也是在打了整个后宫的脸!
    皇后脸色大变:“年素鸢!你胡说八道什么?!”
    年素鸢有心趁着今日皇后要借她的手整治熹妃,把整件事情抖个明明白白,又继续冷笑道:“说啊,你怎么不说了?那天夜里你撞鬼了对不对?你撞见了清宁和福宜对不对?若是你心中没鬼,怎会在鬼门关大开的那一刹那,就撞见了夭折在你手中的两个孩子!”
    皇后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落在膝盖上,依旧浑然未觉。(倾颜醉)
    周围的宫女们早已扑通扑通地跪在地上,离门口近的早已悄无声息地溜了。这种事情,若是听到了一星半点儿,也是要被灭口的……
    明椒骇然变色。
    皇后缓缓站了起来,道:“年贵妃,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传本宫懿旨,熹妃冲撞年贵妃,降位为嫔;年贵妃不敬皇后,禁足翊坤宫,四阿哥交由裕嫔代为抚养。年贵妃,你随本宫回去罢。熹妃,你好自为之。”
    “皇后!”明椒尖叫起来。
    “依律,熹嫔当搬出延禧宫主殿。唔,就搬去承乾宫偏殿罢……”皇后缓缓说道,话语中透着一股子威严。
    明椒心中纷乱不已。
    四阿哥交给裕嫔代为抚养,她倒是放心。(来自异界的修炼者)可是年贵妃方才的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明椒知道,那一夜年素鸢就在长春宫,因为那两个孩子是跟着年素鸢进来的,保不齐是他们给自家额娘托了梦,年素鸢才知道了这一切。可是既然年素鸢知道,为什么要拖到今天才说,为什么要在她“冲撞”她之后才说!
    难道今日这一切,是皇后和年贵妃一手策划的?
    难道皇后也知道了什么?
    难道弘晖……也给皇后托了梦?……不,决计不会,若是弘晖给皇后托了梦,皇后非得杀了她不可,而不是轻描淡写的“熹妃降位为嫔”!
    倒不如……说年贵妃是诬蔑……
    “皇后,年贵妃诬蔑臣妾,臣妾那日根本不曾踏足长春宫!”明椒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真挚,“那日有许多宫女也是亲眼瞧见了的,臣妾在外头……对,就是在外头,在雨地里滑倒了,后来受了风寒,就一直病着……”
    年素鸢冷笑一声:“本宫何时说你进过长春宫?!”
    明椒的话说了半截,又硬生生缩了回去,讽刺道:“怎么,年贵妃是要出尔反尔?”
    “本宫方才只问你,在长春宫看见了谁,可未曾明指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年素鸢俯下|身来,捏起明椒的下巴,尖尖的指甲陷进了她的脸颊里,带起一长串血珠,“你倒是说啊……废弃的庄园,落单的四格格,古井中索命的厉鬼……满城的天花,你刻意抱着福宜去后街买糖,又表示‘歉意’,亲自给福宜煎药,动了君臣主辅……你倒是说说,本宫哪一条冤枉你了?”
    皇后霍地站了起来。♀第一闪婚:撞来的豪门老公
    “你是不是奇怪,素来飞扬跋扈的本宫为何心甘情愿地抄了半年佛经?本宫可记得你日日劝诫本宫好生哭灵,才能讨皇上的欢心呢,哦,还有辣椒水儿……辛辣之物是孕妇大忌,长跪大哭亦是大忌,本宫就被你顺手这么一推……呵呵……”
    年素鸢盯着明椒那张小脸,真有种撕烂的冲动。
    “趁着今日皇后在这儿,本宫索性将话摊开了说。为何自从你进了府,小阿哥、小格格们便接二连三地去了?早年四福晋让爷收房是为了冲喜,可不是为了冲丧!”
    年素鸢顿了顿,瞥了皇后一眼。再说下去,恐怕要连皇后做过的那些个腌臜事也全给抖露出来了。她犯不着为自己树敌。
    皇后蓦地想起,半年前年素鸢对她说过,小阿哥、小格格们的死都有些蹊跷。当时她还以为年素鸢暗讽她早年做事太过、后来又是嫡母失职,今日才知道她竟然是这个意思!
    明椒脸色煞白。
    年素鸢口中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她亲眼见过似的,真得不能再真。若非那两个孩子给她托过梦,她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唯今之计,只有硬是咬牙不认……
    “年贵妃可有证据么!”明椒梗着脖子,硬撑着与年素鸢对视,“若没有证据,臣妾也能在皇后面前,告您一个‘诬蔑’之罪!”
    年素鸢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明椒说得不错,她没有证据。如果不是她亲耳听到明椒对她承认,她甚至不知道明椒曾经在暗地里做过那么多事情,而且还圆得滴水不漏。
    皇后缓缓坐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威严:“不错,年贵妃,你可有证据么?”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果然还是太冲动,一时按捺不住撒了火,如今却将要落得无法收拾……]
    [若是这回不能圆过去,若是被皇后落实了“诬蔑”的罪名,那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不,皇后今日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惩罚熹妃,那么就不会轻易动自己……]
    “哈……”年素鸢仰天长笑,状若疯狂,“证据?钮钴禄氏明椒,你还要什么证据?你被吓得神智不清了便是证据!从盂兰盆节至今,你日日卧病在床,时时胡言乱语,本宫、本宫……”
    她呜呜地哭了,一头扑到明椒身上,狠狠掐着明椒的脖子。
    “不好了,年贵妃犯了疯病!”明椒故意尖叫起来。
    “传太医!”皇后也装模作样地嚷嚷起来。
    周围的宫女们一个个地从方才泥雕木塑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一个劲儿地给年素鸢掐人中、灌凉水。明椒又扑到皇后脚边,痛哭流涕:“皇后您瞧,年贵妃怨臣妾泼了她一身滚水,反过来就要泼臣妾一身脏水!您可要替臣妾作主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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