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倌?你不过是一只被人玩过的破鞋,薛大人竟然好意思把你送过来?!”
    项望山沉声一喝,吓得红笺两股战战,连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老爷,冤枉啊老爷!”
    “红笺真是清倌!老爷若不信,一验便知……”
    项望山冷笑道:“爷说你不是清倌,你就不是清倌,又何须再验?”
    红笺一听登时呆傻在当场,这男人分明就是指鹿为马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这是不是清倌光从脸上又看不出来,他这么说明显就是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难不成,难不成这男人自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将她收房的打算?
    项望山朝同样呆在一旁的红儿吩咐道:“还傻站在这做什么?赶紧将这女人带下去,别脏了爷的眼。还有,从哪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红儿这才从项望山的变脸中回过神来,赶紧揪住红笺的手臂往外拖。
    “对了,这人一定要亲自送回到薛大人手上,说不定连薛大人都被她给蒙骗了。薛大人在她身上应该花了不少银钱,也好让他找那什么倚红楼讨个说法。”
    “是!”
    红儿得令,更是卖力地将人拖了出去。徐曼青一脸诧异地听着红笺渐行渐远大叫冤枉的声音,也呆在了原地。
    “如何,这样的处理结果,娘子可还满意?”
    徐曼青愣了一下,冷静下来之后才算是看清这不过又是这男人布下的陷阱,只不过他的演技高超到连自己都被摆了一道,又想起方才自己露出的妒妇模样,难免有些下不来台,只想直接转身回房里关着去。
    就像她之前分析的那样,这张氏送过来的女人,若不收房就会坏了她徐曼青的名声,若是收了又难免搅得家宅不宁,是一石二鸟之计,就连她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但项望山这样一发作,在外人看来就并非是徐曼青心小容不下妾室,而是项望山觉得被人蒙骗心里不痛快,这才把人给送了回去,十分合情合理。而且那红笺是不是清倌只有天知道,这种在床笫之间才能知晓的事,薛家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验货”吧?
    这样一来,即反将了张氏一军,又让她半点抓不住口实,实在是高明。
    且方才项望山吩咐了,一定要将人送到薛大人手上,那便说明这红笺很有可能是张氏自作主张瞒着丈夫送过来的,否则哪有正妻还未生下嫡子就往别人家后院塞妾的道理?
    只要将红笺送回姓薛的那里,张氏背地里动手脚的事情就会东窗事发,无论薛大人知不知情,这送个破鞋充清倌的糗事就已经足以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了。他项望山乃行伍出身,也并不介意让下仆把这件事往外说道,也好给那在赏荷宴上欺负了自家媳妇的张氏大大地喝上一壶。
    徐曼青一边走着一边觉着挫败,怎么她方才就一点都没看出来项望山是在做戏唬人呢?
    像项望山那样有定力的男人,即使每夜跟自己同床共枕都还能恪守承诺没有越过最后的底线,又怎么会在刚见红笺第一面就急色成那样呢?这明显与常理不合。
    现在想想,只能说是关心则乱。
    自己对项望山日渐加深的感情竟能蒙蔽了双眼,让她除了生气吃醋之外再也无法做到像旁观者那样冷静淡定。
    徐曼青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是各种失态外加丢脸,好不容易回了房里,转身就想把房门关上。
    不过一直紧随其后的项望山又如何能让她如愿,只见他用手一撑,那房门就合不上了。
    徐曼青自知挣他不过,便只得放弃关门转身进屋,到妆台前坐下,背过身去不想看到项望山。
    但这男人又如何肯轻易放过她?
    只听项望山略带调侃语气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娘子,方才为夫问你的话,你貌似还没回答呢?”
    徐曼青心下赧得厉害,但面上却硬是死撑,不想在这男人面前狼狈得丢盔卸甲,便还真就起身敛衽行礼道:“妾身多谢夫君垂怜。”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那明明心里气得不行却又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行礼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看向她的眼神柔和得跟方才处理红笺时判若两人。
    将徐曼青拉到自己腿上坐着,项望山抬手轻捏了自家媳妇的脸颊一把。
    “谁让你不信任我?竟还真觉得我能看上那样的女子。”
    徐曼青没了脾气,软软地靠在项望山的胸前,将脸死死埋住不让男人上下其手。
    只听她闷在里面轻声道:“我只知道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那红笺虽出身不好,但却是个漂亮的,谁懂你会不会被她迷了去……”
    项望山叹气道:“就算她生得再好也罢,我又不是不知她是被那张氏送过来的人。将这样的女人留在家中,是想在仓廪中藏一只会打洞的耗子么?”
    徐曼青一听又抬起头来:“这么说,如果换成是定远兄弟给你送个女人来,你就会收下了?”
    项望山捏着徐曼青的手,只觉得这个小女子卸开了平日理智和疏离的面具之后,竟会鲜活得这般可爱,心下对她更是欢喜。
    若不是想多看几眼自家媳妇为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方才也不会故意下套把徐曼青也给圈了进去。
    “你伺候了我娘两年,可曾听她提起过我爹的事?”
    徐曼青不知项望山为何会这般问起,便有些茫然地回答道:“我只大概知道公公是个很会疼人的人,但具体的事情倒没听娘提起过。”
    毕竟项望山的爹已经过世多年了,如今提起只怕会徒增项寡妇的伤感。
    “我外祖是秀才出身,在咸安东郊的青阳县里也算是个极受人尊敬的人。”
    “外祖膝下三子,只得我娘一个女儿,且又最年幼,很得我外祖的宠爱。”
    “待到我娘快要及笄之时,有两户不错的人家同时上门提亲。”
    “一户是南郊的陶家,另一户就是我爹所在的项家。”
    徐曼青虽然有些弄不清为何这男人忽然会提起这些前尘往事,但她也还是靠在项望山胸前,静静地听他说着。
    “我娘年轻时生得标致,又因出身书香门第,在十里八乡名声很好。”
    “我爹在踏青时无意见了我娘一面,顿时惊为天人非卿不娶。”
    “我祖父也见两家门当户对的是门良缘,便也顺着我爹的意到外祖家提亲去了。”
    “外祖是读书人,原本其实更中意陶家那个已经中了秀才的儿子。但项家在当地算是百年大族,家境比陶家要更殷实一些。这两相权衡之下不知道如何取舍,便问了我娘的意思。”
    “后来外祖便让两家议亲的儿郎分别写一封信给我娘,且信里不用署名。并说我娘看了若是更喜欢谁写的,就把女儿许配给谁。”
    虽说未婚男女之间不可私相授受,但经过长辈默许的传信行为却是无伤大雅的。
    徐曼青听了,饶有兴致地问道:“那陶家的儿郎写了什么?”
    项望山笑道:“他自诩秀才出身,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听娘说有快有十多页纸。不过内容我不大清楚,无外乎就是些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诗句。”
    “那你爹呢?”
    项望山看向徐曼青,眼里的笑意很浓。
    “他只写了一句话。”
    “什么?”徐曼青好奇道。
    项望山抱着自己的媳妇,幽幽说道:“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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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曼青一听,倒是愣了一下。
    “想不到公公他竟然是这样一个长情的人。”
    项望山道:“可惜我爹对我娘的这个承诺,只堪堪地应验了‘一双人’,却没能做到‘一生一世’。”
    在项望山年幼之时,项父因出了意外英年早逝,只留下寡妻拉扯着半大的儿子,逃离了虎视眈眈的项家宗亲,搬到咸安城里辛苦度日。
    好在项父在世时勤俭肯干,好歹也给项寡妇留下了足够的积蓄供她拉扯项望山长大成人。
    “这些年我看着母亲带着我一路走来十分艰辛,虽说我比谁都清楚她想我读书致仕,但奈何囊中羞涩,能管温饱已经不错,又何来余钱去上私塾?”
    “故而那次西南之战朝堂要大肆征兵,我虽知道此行凶险却也知道富贵需得险中求的道理。可娘毕竟想看我成家立业,便瞒着我去跟你家议了亲,待我得知此事之时已经板上钉钉了。”
    项望山将脸埋进徐曼青细嫩的脖颈里,贪婪地吸着自家媳妇身上的淡雅香气。
    “我无奈之下只得应许,谁知后来又出了你爹要退婚的事。”
    “我当时以为你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便也顺水推舟地让娘退了这门亲事。”
    “不过都说姻缘天注定,谁知这阴差阳错的,你不也还是成了我的妻?”
    项望山道:“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爹未竟的遗愿。”
    “我作为他的儿子,怎能因为得了富贵,就将老爹恪守了一辈子的信条抛到脑后?”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眼神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我早说过,你是我的妻,我信你敬你,更疼你惜你。不过是因为想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若是让你溜了,或是又纳了别的女人进来,我还如何完成我爹的遗愿?”
    听了项望山的话,徐曼青只觉得眼眶发酸,眼泪蓄在里头,满满地就要掉下来。
    都说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也正是因为项父对项母情深意重,才会生养出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儿郎来。
    她徐曼青穿到这女权败落、蛮不开化的封建时代,原本早就该绝了追求真爱的心,谁知却阴差阳错地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此生夫复何求?
    只觉得耳边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声脆响,徐曼青知道,之前小心翼翼垒上的那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墙如今也终于彻底崩塌了。
    这狂乱搏动的心跳完全因为眼前这名唤项望山的男人而起,徐曼青认命地闭上了眼,总算愿意承认,她是真真正正地恋上自己的丈夫了。
    徐曼青身上烫得厉害,只好闭上眼睛乖乖窝在项望山的怀里,温顺得像只小兔。
    虽说项望山早就想要将自家媳妇拆吃入腹,可如今难得气氛温馨良和,他倒是暂时歇了某种邪恶的盘算,只是静静地抱着怀中的小女人,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过了半晌,徐曼青忽然开了眼来,在项望山没有提防之下噌地从他怀中钻了出去。
    “娘子,你……”
    “叫我‘曼青’!”
    项望山微微皱眉,他明明记得自己媳妇的闺名是单字的“青”,如今怎么忽然改成曼青了?
    徐曼青哪里肯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只是娇声喝道:“快叫!”
    见徐曼青扯着自己的衣襟满脸红斐的样子,项望山看得着迷,继而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
    徐曼青猛地一使力,将牛高马大的项望山拉低了一些,自己则踮起脚尖,凑上去狠狠地吻住了项望山的唇。
    “青丫头,你……”
    项望山先是有些惊异,后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原本占据主动的徐曼青就被他横抱起来,男人的唇舌顷刻间反客为主,霸道地掠夺着娇妻的红唇。
    徐曼青被项望山吻得快要窒息,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现她已被放在床榻之上。
    项望山沉重的喘息声将满室的空气都点燃了起来,眼看男人就要压上自己的身子,徐曼青却忽然伸手挡了一下。
    “你……”
    项望山不明所以,按理说,他的妻子方才不是已经点了头了么?
    徐曼青这般推拒,其实不过是因为心里害怕项望山不通此事,把节奏弄得太快,自己待会疼死在床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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