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初秋的夜里,一下雨就很凉。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采薇楼,衣襟都已经快要湿透。我疾步走到哥哥的房里,一把推开门,劈头就道:“先前还以项上人头跟哀家担保绝不会有问题,现下这情况你却又要如何辩解!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都称是杏林国手,领着朝廷的俸禄,作威作福!如今这么点小事却全都指望不上!皇朝养你们何用!”
    太医院一众太医尽数跪着,说着“息怒”、“该死”,唯有崔临一言不发。
    我怒道:“哀家现在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这人,你们若救的回来,那一切过错就算是一笔勾销。如若不然,你们的人头,哀家一个个的摘!”
    求饶声顿时响成一片,嗡嗡的扰的我头疼。
    这时崔临却突然向前膝行了几步,伏地叩头道:“太皇太后,微臣有要事禀告,斗胆请您……屏退左右。”
    我愣了一下,余光扫视一圈,我的“左右”除了一众宫女太监,就是太医院的各位,还有玄珠和画未两个。便颔首道:“你们都下去,哀家有话要问。”
    人群鱼贯而出,我虽然信任崔临,却因为上次被行刺的事情留了心眼,扯了画未和玄珠两个留下,道:“这两个都是哀家的心腹丫鬟,有话直说,无须避着。”
    崔临俯首道了声“是”,沉声道:“微臣自知难辞其咎,有负太皇太后信任,纵然万死也绝无怨言。只是微臣自太皇太后早年入宫便一直忠心服侍,因此有几句话,实在不得不说。”
    我听他絮絮叨叨的早已不耐,挥了挥手,说:“快讲。”
    崔临斟酌片刻,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慕容大人这病情反复,突然加重,其实并不是因为下了人参这剂药的缘故。微臣之前已向您禀过,这药虽猛,但喝下去绝对有益无害。因此慕容大人这番呕血,微臣心里觉得古怪,立刻去瞧了瞧那根参。”
    “之前王爷送来的老参,因太皇太后有令,臣等细细研究验过,确确实实是绝无问题的。后来太皇太后将老参给换了,当时慕容大人的病情已有加重迹象,臣等一来是不敢再耽搁,二来也是信任太皇太后绝不会加害自己的亲哥哥,因此只是稍微验过便直接入了药。”
    “方才微臣见慕容大人病情突然加重,臣心有疑窦,立刻去再次查了太皇太后取来的那根参。那参表面看来完全没有问题,但微臣剖开细看,觉得颜色并不大对。接着反复嗅过,还亲口浅尝了两次,终于感觉出来了问题,这参好像是……之前曾用马钱子浸过!”
    作者有话要说:废话不说了,这几章情节需要,所以会气氛严肃一些
    ☆、桃花吹尽,门掩残红
    我立刻皱眉:“这参已经入药了,你是如何能验?”
    崔临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这老参入药也不是一根参一下子全部煮进去,而是分了两半,入的是两味不同的方子。因此还有一半尚未拿去煮过。”
    我问玄珠:“哀家记得,青霄殿的私库向来都是你亲自管的。”
    玄珠道:“是。钥匙一直在奴婢这里,平日里开库,要么是奴婢亲自去一趟,要么也是一定要向奴婢禀报记档的。”
    我点头:“既然有记档那便再好不过。你去将东西拿来,哀家要亲自查。”说完转向崔临,“你说的不错,哀家自然不会加害自己的亲哥哥。你且直说现在的情况,是否还有转机?”
    崔临再次叩头:“微臣不敢欺瞒,慕容大人现下的情形……实在很不乐观。微臣只能拼力一试,但实在是……实在是不敢打包票。”
    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金星乱冒。抚着额头道:“你且尽力去救。哀家就在这旁边坐着,有任何问题都要立即向哀家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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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霄殿的气氛降到了最低,整个宫殿的顶上像是笼着乌云,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我除了太后吕玉盈和小猴子以外,拒绝见任何人。然而哥哥的身体却一直不见好转,有时梦中甚至开始胡言乱语,含糊不清的喊叫起来,每每都让我急的落了泪。
    哥哥这一病不起,我的心情自然也不好。一时间奴才人人自危,生怕惹了我不痛快。我也是夜不能寐,只守在哥哥的床前或在旁边诵经祈福,一下就是整整四天过去。
    这天应付完小猴子,我正撑着脑袋靠在榻上闭眼养身,忽然听到李名玉在屏风外道:“禀太皇太后,慕容将军给荐了名大夫进宫,正在殿外候着。是否传进来?”
    我迷迷糊糊的说了句“传”。
    过了一阵响起了几声轻缓的脚步声,接着额头上一痛,却是被人弹了一下。我初还以为是皇祈,猛地一睁眼,却见到舒十七站在我面前,然后第一句话居然与皇祈一模一样,叹了口气说:“你瘦了。”
    我在榻上愣了好半天,接着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便开始哭。
    虽然隔着屏风,可太医们悉数大气都不敢出,画未赶紧过来拉我,一边低声道:“小姐快别这样,给人瞧见了不好。宫里不比行宫,咱们这青霄殿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万万不能节外生枝了。”
    玄珠也反应过来,也在一旁拉我。我慢慢止住哭,擦了眼泪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南边查账了么?”
    舒十七抚一下我的头发,道:“紧赶慢赶的回到西京,却发现你们已经回宫了。刚歇了一天便听说你哥哥的事,快马加鞭未下鞍的赶过来,好在来得及。”
    我说:“你有这心就好。如今我身边能信任的人都没几个,你在宫里陪我几天。”说完转头望了眼哥哥,又忍不住觉得眼眶有点酸,“哥哥这次大劫……却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你们将这屏风撤了罢,我也睡不着。”
    屏风撤下去正好看到李名玉守在一旁,不禁道:“李名玉,你方才说的那大夫呢?怎么半天了还不进来?莫非是要哀家出去请他不成!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出阁,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玄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掩嘴道:“小姐这几日心里不好受,嘴巴愈发损了。不过是耽搁了一下子,倒惹出你这么大的气。”
    我正端着茶杯要喝水,闻言一把就讲茶盏贯到了地上。茶杯砰然碎裂,瓷渣儿炸了一地,我气道:“哀家是能等,难道哀家哥哥的病能等吗?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这等风凉话!你们这些人,是存心要气死哀家不成吗!”
    我从来没跟玄珠这样说过话,吓得她一下子跪了下去。接着一屋子的人跪了一地,我被气的头发昏,一口气差点给憋过去。
    舒十七帮我顺了两口气,重新端了杯茶过来,道:“你瞧你,都当太皇太后的人了,还是如此小孩子心性。我这大夫都进来这么久了,自己美反应过来,却拿旁人撒气。”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舒十七踱到床边看了看哥哥的面色,回头对我道:“师父博学多才你是知道的,可巧了正好教过我如何解牵机毒。你说,我这次若是帮了你这个大忙,你要如何谢我?”
    我一下站起来,愣愣道:“你……这种大事,你可不许诓我!”
    舒十七也愣了一下,走过来递给我个帕子,叹道:“我这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又哭了?这种大事,我自然不敢诓你。你让闲人都下去吧,我这就给他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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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十七说去解毒,却不许我在旁边看着,非逼着我去屋里睡觉,可他也不想想我这怎么可能睡得着。靠在榻边取了本佛经,想读几句静静心,结果捧了半天半个字都没看到眼里,倒是比之前更急了。
    玄珠说:“小姐别急了,十七公子难道小姐还信不过么?他既然允了小姐说一定能解,那便一定能解的。你可仔细手疼,别捏这佛经了。这还是玉瑶亲手抄的佛经呢,小姐不是一直说玉瑶的簪花小楷抄的佛经看着最顺眼了么,弄坏了可再没了。”
    我没好气道:“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嘀嘀咕咕的没完没了。”叹口气道,“去采薇楼那边看看哥哥怎么样了,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消息。”
    玄珠撅着嘴走了,画未轻声对我道:“小姐近日心里不痛快,可玄珠也是好心,您别跟她置气。”
    我叹道:“她自小就跟着我,我怎么可能真生她的气?只是自哥哥中毒,我虽封了消息,可这种大事,口舌相传,难免走漏些风声。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命妇都托人流水一样的往青霄殿送补品,偏只有玉瑶一个,对此事不闻不问,连个口信都从未捎来过。这还是十数年的姐妹情谊么?”
    画未说:“这送礼的人多了,都如此扎堆的送,温小姐心性高,可能便不愿凑这份热闹了。王爷不是送来了个千年老参么?小姐怎知,这不是温小姐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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