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的看着玄珠:“……你怎么还吃得下啊?”见玄珠迷惘的望过来,我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你吃吧。如果皇祈来了直接告诉他我还没醒。”
    我这话音还没落,突然飘来一句:“谁没醒?”接着串珠的门帘一掀,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声音,皇祈打帘而入,后面跟着玉瑶。
    一见他俩一齐过来,我脸色立刻就差了几分。玄珠站起来随侍女一起将碗碟收走,我出了饭厅走到殿内在正首坐了,玄珠端来杯热茶规规矩矩站在我身后。皇祈随即也在旁坐下,玉瑶觑了我的脸色半晌,终于也别别扭扭的坐下来。
    我气得不行,心里真是不知道这玉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人居然拉个肚子都能和皇祈拉出感情来?她以为皇祈是谁?屎壳郎么?皇祈能跟屎壳郎一样追着粪球走?
    这心里一阵憋闷,不只是因为气玉瑶有眼无珠,更气的是她这行为,这这这,明知我与皇祈已经开始暗斗,刚开始说的就差为我捐躯了,怎么这革命精神这么快就燃烧殆尽了?这明显是背叛啊。
    我这一生的成长路线与旁的大家闺秀不同,甫一懂事便被爹爹送到西京的别院里头跟着先生学习,这一学就学了整整七八年,到得十五岁都快过完,马上要行笄礼的时候才被爹爹接回本家。
    八载春秋,半生年华。我朋友本来就不多。玩的好的说实在也就玄珠和玉瑶两个,再勉强算上我家哥哥。现在玉瑶这么一扭脸就这么快就投入敌方阵营,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即将要被我千刀万剐的精神啊。
    我愤懑的坐在上首,心里怒气翻滚如滚滚红尘排山倒海而来。就在这怒气险些要压制不住的时候,画未轻声走近,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姐,这行宫里有个女婢,说曾是许氏的贴身婢子。吵着要见太皇太后,说有要紧事禀报。您看,是领过来问话还是直接处理了?”
    我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迟疑的开口说:“……许氏是谁?”
    画未估计完全没料到我考虑了半天,出口的却是这么个问题。换成是玄珠肯定就开始骂了,好在画未修养好,也好在她不是从小跟我长大不敢跟我没大没小。所以只是缓了一瞬,低声道:“被小姐杖毙的那位,曾经的太贵嫔,现在已经除名宗谱。”
    我“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早八百年前确实有过这么一桩事,却没想到居然在行宫遇见她曾经的贴身婢子。不过我实在也没什么话要问她,但是眼角瞟到喝茶的皇祈,突然灵光一闪的想,说不定这婢子知道的是一桩有关皇祈的秘辛呢?
    于是我问玄珠:“当时她宫里的奴才我不是都罚去永巷了么?”
    玄珠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说:“你把人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想,也对。
    便让小太监去带人,对皇祈和玉瑶说:“我有些急事,现在过去偏殿处理,去去就回。你们宽座片刻。”然后又实在不放心玉瑶和皇祈独处,便对玄珠说:“我与画未过去,你在这里陪陪玉瑶。”
    玄珠点了点头,皇祈却站起来,说:“我也要去一下……”
    顿了顿,他却没说完。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哎呀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这是要去小解呀。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话说这一路上好像都没见过他大小解,估计每次都避人耳目,可真是羞涩。
    于是和皇祈一起出了门,我往左他往右,就此分开了。
    许氏的婢子跪伏在偏殿,两个带刀侍卫气势汹汹的站在一旁看管,见到我来,纷纷行礼道:“参见太皇太后。”
    我道了声“起”,吩咐侍卫和偏殿的其他小太监退下,只留了画未。走过去端坐在上首座上,打量了她几眼,道:“你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以前在绿霓殿当的什么差?”
    小丫头抬起头看我,细声细气的说:“奴婢名叫乌鹊,在绿霓殿曾贴身服侍太……许氏。许氏案发前,因为新皇登基,人事调动,奴婢刚巧被调来此处行宫。”
    我静静的听完这一段话,唯一的想法就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除了第一句她的名字,剩下的一大堆我几乎都根本没听清,完全无法确定她说的意思。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乌鹊果然没有在南非,乌鹊在行宫。
    于是道:“你大声些。”
    小丫头的嘴一开一合还在说话,比蚊子飞的声音都大不了多少。我却实在听不下去,不禁不耐道:“你上前两步来回话。”
    乌鹊只好向前膝行了两步到了我跟前,说:“……一刻也不能忘记。”
    我心想这丫头也太不灵光了,这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连个上文都没有,怎么可能听懂?怪不得许氏把她调到行宫来了。这孩子居然比玄珠还笨。
    便开口说:“你把刚才说的话都重复一……”
    我还没“一遍”完,乌鹊突然跳起来,我正低着头摆弄指甲,仓皇间只看到寒光一闪,乌鹊已经向我扑过来。画未一直紧盯着她,反应自然比我快,忙抓住我的手臂使劲扯了一把,将我向旁边一推,好歹堪堪避过。
    我心说我的姑奶奶,我不就让你重复一遍你至于吗?!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好吗?当然不好!我的小命随时不保!
    画未紧紧护着我,而我今天穿的正是件宫装锦绣层层叠叠的衣裙,搞的我那叫一个磕磕绊绊,实在严重影响了画未的战斗力。画未被我的裙裳绊了一下,脱不开身,只能一脚踹在乌鹊的肚子上。这一脚估计使了全力,把乌鹊一下子踹开了几许。
    我心头冒汗,想大喊一声“护驾”,却突然瞄到窗外人影一闪,硬生生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这时画未已将我推开在一旁,正要冲过去,我忙一下按住她的手,几不可见的摇了一下头。
    画未被我搞的云里雾里,脚下微微一顿,而我眼见乌鹊手举匕首就要再次扑上来,胳膊抬起微微一挡,白色的衣角已飞快的划过我的视线。
    血,毫无预兆的喷出来。
    滚烫。
    一时间殿内万物俱静,皇祈握着一柄玉折扇立在乌鹊的尸体旁,绛红的血液顺着扇柄滴下来。不知静了多久,皇祈缓缓转过身望着我。光线自他身后的窗棱间透出来,洒在他背上,嵌出一个剪影。
    那一瞬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气场,让我不由为之心惊——震撼。
    静默的对望许久,两人的双眸皆是沉寂。我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总之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只剩下——我的胳膊……好疼……
    皇祈手腕一转甩掉玉扇上的血迹,沉着声音开口,说:“受惊了,安子。”
    我心里狠狠的想,受精?你还受卵呢。可是手臂上的疼痛却容不得我再去吐槽,转头跟画未说:“……叫崔临过来。”
    估计画未的第一反应是我要验尸。纠结了一下,说:“是不是应该叫仵作?”
    我无语的望了她一眼,心想这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那么机灵的丫头和玄珠呆久了也变得这么笨。倒是皇祈在旁顿了顿,提高了点声量道:“安子,你受伤了?”
    画未这才倒吸一口气,急忙跑出去叫人去唤太医。皇祈上前两步到我身前,托着我的手肘,“嘶啦”一声就把我衣服给扯开露出了伤口来。
    我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看着他,心说皇祈这王爷从小被放逐封地真是惨,估计没学过三纲五常,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么?这女孩的胳膊哪是随便看的。也就是我宽宏大量不计较,换做别人还不得非卿不嫁啊。
    皇祈翻来覆去看了我的伤口半晌,抬起头来猛地看到我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难得的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用担心,伤口虽深却没伤到筋骨,匕首上也没有淬毒。”
    我怔了一下,接着后背上瀑布汗流下来。对啊,淬毒,我怎么忘了这码事。话本子上不是经常写,刺客的刀剑都是淬毒的。这一瞬间我真的是后怕,万一这匕首是有毒的,我岂不是小命玩儿完?
    紧接着便是行宫上下所有仆役动起来。玄珠扭着小屁股轻声哼哼道:“动起来~动起来~”崔临被她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正好扯到我伤口,疼的我“咝……”的一声,崔临马上跪下告罪:“臣该死。”
    我唤了他起身,瞪了玄珠一眼,道:“起来吧,没事。”
    崔临继续给我包扎伤口,一面道:“禀太皇太后,这伤口虽深,但是没有伤到筋骨,好生休养便可。只是切忌不可沾水,也不要用这只手臂举重物,恐怕会牵动伤口。”
    我点了点头,对玄珠说:“崔太医的话你可记下了?”
    玄珠自知方才造次,此刻低眉顺首道:“记下了。”
    我看着她这一副小媳妇样,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头还没点完,皇祈已走了进来,隔着屏风见到崔临在场,便只是噙着笑意说:“嫂嫂,尸体已经处理了。和她关系亲近的几个婢子也已扣下,嫂嫂是否要亲自问话?”
    我心想你把该干的事儿全干完了,处理的速度这么快,我有什么话好说?便挥了挥手说:“不必了,你去……咝……”
    又扯到伤口了。
    崔临立马帮我托住手肘,恨铁不成钢的说:“……太皇太后还是尽量不要动这只手臂了。”沉吟一下又道,“不如臣给您打一个丝带托住?”
    我觉得我本身就年轻,没什么太皇太后的气势。这要是还打个丝带吊在脖子上,实在就再也没任何威严可谈了。这不可行,这万万不可行。便道:“那就不用了,哀家自己小心些便是。”
    崔临道了声“是,微臣告退”,便下去开方子了。玄珠帮我整理了衣服,两个小太监将屏风撤了下去,我这才看到皇祈已端正坐在桌旁,手里一盏热茶还袅袅冒着气。
    我捂着伤口坐下,笑道:“王爷好俊的功夫。”
    皇祈也笑,一派风流的说:“粗通些拳脚功夫,见笑了。”
    我心想你这要是也算粗通拳脚,那我这前后腿……不对,是四肢。那我这四肢岂不是白长了?这么俊的功夫能是一个普通王爷能有的?哪个王爷像他一样懂的这么多啊。
    皇祈亲手给我倒一杯茶:“倒是你,身边带的两个贴身女婢都不会功夫,成日里岂不是很危险?我从身边的人里挑了两个有点底子的,你带在身边用着先吧。”
    我闻言一囧,这就是传说中的眼线间谍?
    ☆、乍暖还寒时候
    第十七章·乍暖还寒时候
    好一个冠冕堂皇啊,派眼线过来也派的这么伟大。连忙说:“不用了,王爷身边的人想必都用惯了,我哪好强夺过来。临行前陛下亲自派了一对亲卫给我,是我今天大意了。”
    说完我心里那真是一个悲催啊,他也给我派眼线,皇冼也给我派眼线。合着我这里是间谍集散地么,以后培养出间谍都先放在我身边历练历练,然后再投入使用好了。
    皇祈喝着茶,想了想,却没有为难,只是说:“也好。以后小心些。”
    接着玄珠拿了崔临开的方子走进来,说:“小姐,崔太医开了些内服外用的伤药,说饭后服用。是否现在传膳?”
    我“啊”了一声,疑惑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皮外伤,还要用内服的药吗?”
    玄珠低头端详手中的方子半晌,迷茫的小眼神儿晃了半天,不确定的对我说:“崔太医是这样嘱咐的。”
    我看她那一副痴呆的神情,实在是信不过,对她招手说:“方子拿来给我……咝……”
    又牵动伤口了。
    皇祈在一旁看着,见我抽气便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对我说:“你这样不行。得想个法子让你以后不会条件反射的去动右手。”想了想,说,“我觉得崔临的方法挺好的,还是拿个丝带给你吊起来吧。”
    事情一下子又走回了老路,方才我已经分析过,这个方法是万万不可行的,于是我连忙摆手说:“不不不,这个办法不……咝……”
    又牵动伤口了。
    玄珠一脸大便表情的看着我,皇祈的眉头也皱的更深。三个人尴尬的静默了一阵,皇祈转头对玄珠说:“去拿条丝带过来。”
    我赶紧抓住玄珠,而由于玄珠是站在我左边的,所以这次我用的是左手。抓住之后连忙对皇祈说:“你看,我用的是左手,我已经改过来了。”
    皇祈很是不信任的看了我两眼,说:“那是因为她站在你左边吧。”
    我权衡了一下,觉得智斗估计不行,恐怕只能武斗了。转头一看,玄珠嘟着个嘴站在旁边,要是鼻子再大点整个一个女版二师兄,顿时差点捶胸顿足——如此重要的时刻身边的人怎能不是画未?好吧,我还是智斗吧。
    于是说:“这个吧,其实也不能怪我,我爹娘就把我生成了个右撇子。你说我当了十七八年的右撇子,你猛然间非让我变成个左撇子,这显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反正吧,痛在我身,疼在我心。你就不必多言了。”
    皇祈挑起嘴角笑笑,看着我说:“你怎知道我心里不疼?”
    我一愣,他低头浅饮了一口热茶,对玄珠说:“去传膳。”
    玄珠麻溜儿的跑出去传膳,一时间房内很静。良久,皇祈开口道:“扣下的婢子说,乌鹊好像是许氏的一个表亲,自小关系非常好。后来乌鹊家道中落入宫为婢,许氏就把她调到太子府服侍,先皇驾崩后跟着许氏进了宫。”顿了顿,说,“应是想要报仇。”
    我想,这老天还真是不长眼啊,许氏不是我杀的啊,跟我这儿报什么仇啊,这可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啊。我招谁惹谁了这是。
    接着细想皇祈说的这个情况,既然乌鹊和许氏自小就关系很好,怎么可能会被调到行宫来?估计是许氏觉得自己肚里的孩子可能会出问题,怕殃及乌鹊,所以才早早把乌鹊弄走。
    嗯……心思挺缜密的嘛。如果不是出事死了,说不定还能帮我治理治理后宫。
    我在这里低头思索了半晌,皇祈也没出声。顿了许久才开口道:“玉瑶说昨夜没有睡好,现在困的紧,要回去补一觉。这午膳我陪你吃吧。”
    我心想,是被我撞破□所以才没睡好吧,不禁哼了一声没有作答。完了才想起来,啊呀我不要啊,又跟皇祈一起吃饭?!
    因为我拉肚子,且对外宣称“吃素”,这一桌饭菜简直清淡的要养出鸟来。我分外挫败的用左手拿着勺子,为什么用勺子?因为我明显不会用左手使筷子。
    玄珠换班下去吃饭,画未在旁给我布菜。我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一事,说:“啊……对了,叫人去给我的猴子喂点东西吃。”
    画未在旁低声道:“已经知会了。”
    我“嗯”了一声。想想觉得和皇祈这么吃饭实在尴尬,便道:“嗯……去把喵喵抱过来给我。好几天没见他了。”
    画未道了声“是”,叫了一个小太监出去。皇祈闻言抬起头来问我:“喵喵是谁?”
    我心觉得“喵喵”这个名字自古以来就是个猫名啊,寻常人家总不可能管一只狗叫“喵喵”,更不可能管自己的孩子叫“喵喵”。不禁感叹,皇祈果然是一直谋划着谋取帝位来着,连宠物都不曾养过,便说:“我养的一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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