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外的夜风拂了进来,带来湿润的凉意。
    舱内寂静无声,兮兮坐在榻上,烈风坐在小木桌前的凳子上。
    烈风的黑眸隐在烛火的暗影里,带着浅淡的愁。
    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她犹如暗夜里绽开的素莲,清静不染。纤长的睫毛掩映着一双清亮如水的眸,那样冷澈晶莹,如同山巅白雪,不沾染尘世烟霭。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带着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妩媚和清雅。
    就那样吸引着他,飞蛾扑火。
    他知道,这样的姿容和气度,不仅仅吸引着他,也吸引着另外一个人。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的,她要守护她一生一世,不要她再遭遇伤害。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将她送回去,虽然他知道,那里是危险的,可是,他不愿她此生活在遗憾当中,或许让她自己看清这一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选择缄口,只是默默的望着她,如果能一辈子这样看着她,此生无憾。
    烈风执着深邃的目光好似一张细密的大网,彻底笼罩着她,无论她看向何处,都会碰触到他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专属她一人的温柔与缱绻。
    兮兮的心无法平静,甚至慌乱了起来。
    她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他犀利的眸光,他好似胜利了一般唇角上扬,绽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烛火昏黄,笑意璀璨,触动兮兮心底深处的那根弦。
    敛去了张扬和霸气的他也是温润如玉的,清俊而冷逸。
    没想到灵儿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么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应该都逃不脱他的视线了。在北苍国时,自己被囚在王府,受他管制倒也罢了,如今到了南朝,仍是逃不脱他的监视。
    越想越气,心火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泛滥。
    “完颜烈风,你凭什么这么做?”兮兮冷声质问。
    “理由我曾经说过,要再听一遍?那我说了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定,如磐石一般压向兮兮。
    兮兮无语地转头,不再看他深情中透着戏谑的眼神。他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来戏弄她的,她知道。所以,她决定无视他的话,就当自己没听到。
    “还有多久到陵州?”兮兮淡淡问道。
    烈风却不咸不淡的说道:“夜里行舟,倒是别有情趣,你听,惊涛拍岸,夜鸟悲鸣,不失风雅。”
    他同样无视兮兮的话。
    兮兮恨得牙痒痒,她知道烈风是故意的,可是她拿他没辙。
    就在这时,舱帘掀开,灵儿又端了茶点钻了进来。她将茶点和茶水轻轻放在桌上,轻声说道:“王,小姐,请用些糕点。”说罢,偷瞄了两人一眼。
    兮兮看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心道:鬼才肯吃,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有毒,烈风倒是狡诈,派到自己身边的探子没有武功,却是一个施毒高手。让自己不知不觉着了道。
    烈风看了一眼兮兮的神色,暗暗好笑,朗声道:“灵儿,给本王端过来!本王今日倒要尝尝你的手艺。”
    灵儿依言端了过去,烈风拈起一块枣糕,吃的津津有味。
    兮兮叫过灵儿,问道:“灵儿,几时到陵州?”
    灵儿望了一眼烈风,道:“小姐,照这速度,估计到日出时方能赶到陵州,小姐应该能赶上登基大典。”
    兮兮脸色一暗,登基大典不是后日么?难道自己在船上昏睡了一天?
    “你是说,今日已经是四月十五了?”兮兮的声音里有着控制不住的焦急。
    灵儿轻轻点头。
    兮兮冷冷瞧了一眼烈风,心中对他更添了一份恨意。若是赶不上登基大殿,太后那里出了岔子,恐怕韩珣登基要多费一番周折。
    兮兮心中怎能不急,一贯冷清的明眸中似有一把暗沉的火在烧。
    烈风注视着她焦急的样子,眸中滑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痛楚。
    夜更深了,只听舱外哗哗的水声。
    终于,在天色破晓前,船终于在渡口靠岸。
    兮兮望了一眼假寐的烈风,从舱里走了出来。
    一江碧水,映着晨光哗哗奔流着,晨风清凉而润泽。
    兮兮呼了一口气,从这里到皇宫,应该赶得及。她记得登基大典是辰时。
    身后传来灵儿的叫声,兮兮停住脚步,一眼看到烈风英挺潇洒的身影凝立在船头上,江上晨雾弥漫,他站在旖旎雾气里,身姿朦朦胧胧,好似笼着一层轻纱。
    灵儿疾奔到兮兮面前,递给兮兮一个红色锦囊,道:“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此刻兮兮哪有心情看他给的东西,更没工夫和灵儿废话,接过锦囊,塞到怀里,道,“还有事吗?”
    “王说,船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灵儿眨着眼睛说道,“小姐保重!”
    兮兮点点头,她还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你不必担心,回去告诉你家左贤王,就说不用等我,我不会来的。”
    兮兮说罢,转身离去,飘逸的身影不一会便消失在晨雾里。
    四月十五,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也是一个黄道吉日。
    南朝新皇便选在今日登基。
    皇宫的正中央耸立着皇宫最大的宫殿太极殿,辰时,新皇将在这里登基,接受百官的跪拜。
    京中六品以上官员才褪去丧服,此刻全部换上了簇新的朝服,按品阶站立在太极殿前等候,等候着新皇登基。
    他们从卯时就来到这里,开始等待。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文武百官鸦雀无声,但每个人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百官基本上分成了两派,朝中的清流派,以叶启风为首的,还有太后一党,自然是以史霄为首的,但是谁也不知,史霄此刻已经变节,站在了叶启风一边。
    南朝自建朝以来,风风雨雨已有两百年了,眼见得国力日渐强盛,有统一天下之势。却不想塞北完颜氏收复了草原二十氏族,建立北苍国。而南朝却自二十年前日渐衰败,这和皇帝软弱无能外戚后妃专权有着莫大的关系。
    到了今日,新皇登基,朝政依然把持在太后手中。
    一些清明廉政的官员,心中不免有些沮丧,按理说,新皇登基,意味着新的开始。但是他们心中却没有希望,好似走在一天黑沉沉的路上,永无尽头。
    东方破晓,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太极殿屋顶的琉璃瓦上,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映的众人满眼生辉。
    侍卫们侍立在外围,笔直地伫立着,面无表情。
    蓦然,宫中钟鼓齐鸣。
    黄门官一声高呼,“皇上登基。”
    文武百官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韩珑身着簇新的龙袍缓缓走在猩红色的毡毯上,那毡毯一路铺向太极殿最上层的宝座下。
    韩珑一步一步缓缓登上了台阶,站立在宝座前面。
    身边的御前总管太监手持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弟韩珑,贤德仁厚,文韬武略,今令其继承大宝,改元宏观,钦此。”
    太监拉着长调的声音终于消逝,百官正要再行跪拜,蓦然一个沉稳清朗的声音高声说道:“既然是皇帝的遗诏,那么想必二王爷也得了先帝的镇国之宝,蟠龙玉玺吧。”
    众人一愣,除了知情之人,其余皆是一片哗然,虽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却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心思敏锐之人开始意识到今日登基必有变故,都扭头望向说话的叶启风。
    因为蟠龙玉玺是国之重宝,是从远古代代相传下来的,历代皇帝只要拥有玉玺,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命之君,若没有蟠龙玉玺,就算是做了皇帝,那也是一个白顶皇上。
    这蟠龙玉玺也是历代南朝皇帝登基时,必须呈出来的,而今日韩珑却没有将玉玺呈出来。
    韩珑本来意得志满的脸有些发青,他望向叶启风,道:“皇兄的玉玺在御驾亲征时,已遗失了,所以才没有传到本王手中。”
    叶启风道:“怕不是遗失了吧,而是先皇已经把玉玺传给了三王爷韩珣。”
    叶启风说罢,转向韩珣道:“王爷,请将你的玉玺拿出令臣等一观。”
    韩珣身穿官服从队伍前列,缓缓步出,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锦缎包裹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玲珑剔透的羊脂玉玺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瞬间,百官鸦雀无声。
    叶启风说道:“韩珑,先帝已经将皇位传给了韩珣,你却从哪里弄来的遗诏,怕是假的吧。”
    “叶启风,今日是朕登基的日子,容不得你胡来,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入刑部大牢。”韩珑是气急败坏了。
    却不想身边的侍卫听到他的话,依然一动不动。
    韩珑不禁心中大乱,冷声说道:“你们没听到朕的命令吗?”
    就在此时,有太监高声道,“太后驾到。”
    一众宫女簇拥着太后沿着红毯远远走来。
    本来,登基大典这样的盛事是不允许后宫参与的,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无人理会这些,都在想一向专权的太后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太后一身盛装,雍容华贵,但是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她的身侧,是一个素衣女子,穿的不是宫女服饰,而且是一身素衫。
    在如此喜庆的日子,这身打扮应该是犯忌的,但太后竟然毫不理会。
    太后自然无暇理会,因为搀扶着她的是兮兮,她已经被兮兮操纵了。
    兮兮根本来不及换衣服,便直接到了慈宁宫,正赶上一个小太监向太后禀报登基大典上的意外状况。
    太后恼羞成怒,正要派兵前去阻止。兮兮却直接进到殿内,和太后的侍卫一番争斗,擒住了太后。
    如今,兮兮虽说明着是搀扶太后,其实手指却轻触着太后腰间的要穴。
    太后已经见识了兮兮的武功,自然不敢有所异动。
    史霄的反戈令她极是意外,知道大势已去,她缓缓走到台阶前,道:“孽子,竟敢假传圣旨,还不让位于你皇弟。”
    “母后?”韩珑一脸的错愣,不明白母后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
    “母后?不是你说的让我继承大宝吗?”韩珑依然不甘心的说道。
    “来人,三王爷假传圣旨,打入刑部大牢。”太后一脸冷凝的说道。
    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擒住了韩珑,拖了下去。
    这场戏剧化的变故终于落幕。
    钟鼓再次齐鸣。
    韩珣身穿明黄色五爪金龙祥云纹朝服,头戴双龙戏珠纹金丝翼善冠,缓缓登上台阶,立在了宝座前面。
    璀璨的阳光笼罩着他,他整个人好似沐浴在圣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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