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他抽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感觉手脚有些冰冷,“大人未免太瞧得起我陈征了吧,鄂中李汉手握数万大军,哪怕此番只来一半,也比不会低于万人,我城内仅有两千之众,且尚不能完全掌握。便是加上彻臣兄你的一营巡防,也不过两千五百人罢了,何来能耐配合朝廷大军行动?”
    张威嘴角冷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老弟,你那鲸吞军政府修建城防的款银哪去了?我可是收到了风声,最近城中有不少被你敲了竹杠的富商,听说怨念极重,怕不是有数万两吧,哼,你真以为朝廷没有一点风声,还有这个年头,会有谁敢到你这里来卖武器?”
    陈征脸上一寒,“你什么意思?”
    “收了你的那些小心思吧,你秘密招募了两千民夫编练的消息虽然隐蔽,但是孙帅来之后朝廷就在城中安了眼线。真当有人会傻吧傻吧的便宜卖你那么多的清军老式枪械吗?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孙帅借了提督大人的印玺,跟萌昌大人通了信件之后,由他出面开了河南勇营的军械库,挤出来的东西!你不知道吧,就连护送武器过来的护卫,都是信阳那边精心挑选出来的军中精锐,虽然只有数十人,但是不乏枪术好手,必要时……”
    他话没有说完,那陈征已是一屁股跌坐在了附近的一处椅子上,眼睛幽幽无神,额上却是冷汗连连。
    方才那黑面张威的话没说完,但是他却听明白了后面的意思,即若他这段时间来没有按照信阳那边的意思有所动作,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死在了暗杀之中了!
    “老弟,我劝你别有其他的心思,老老实实的跟随着朝廷走,将来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可比你这现在区区一个穷乡僻壤的城守好得多了。赌一把,叫你的人都做好准备了,就算是现在拼光了这点本,日后功成名就、锦衣还乡,可比现在要光彩百倍!”
    陈征脸上一阵阴沉不定,好一阵工夫,这才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干了,有劳彻臣兄回去回报孙帅,不过口说无凭,还请孙帅为我请一道赦免与嘉奖令。我这就吩咐下面准备,朝廷大军南下之日,陈某定配合王大人有所作为!耽搁了些时间,未免引起那李汉小儿心中疑惑,我要去准备亲自赶往迎接了,就此别过,他日功成、兄弟必请彻臣兄过府畅饮!”
    “甚好,请!”
    “请!”
    这时突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陈征还没来得及询问,便听到外面有士兵进来院子高喊了一声,“大人,有军政府的信差!”
    第三卷 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夜偷袭
    时间几乎是在李汉等抵达应山县的前后,西北未经受雨水冲刷的均州。
    “小五,什么时间了?”
    黑黝黝的汉水之上,一艘破旧的木船轻轻的摇晃着,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泛着死死惨黄色的光芒,有些暗淡…船上一行人莫要说是想要远眺数米外,便是在这船上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船上,一个面色因为经常吹那江风,明显略显赤红色的中年军官不奈的询问了一句。
    他看了一眼那油灯,心里却是有些后悔昨天换班之前忘了与接班的那队人道一声灯没油了,需要靠岸加一些。如今这般黑暗,莫要说是巡视江防了,若不是他在这汉水之上待了半辈子,指不定连那几处乱草、激流处都分不清楚呢!
    “回大人,方才靠近岸边的时候远远听到更夫敲更的声音,按照洋人的叫法,应该是…嗯,应该是晚上九点多一些了!”
    船一头,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一句。
    那中年军官转过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方才被他称之为小五的年轻人处,不悦的说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你叔还见外起来了。行了,船上没有外人,都是咱们祝家庄的。还跟以前一样叫我五叔就行了!”
    年轻士兵瘪了瘪嘴,“得,五叔…您老人家现在高升当了军政府的正目,饷银比以前还多了一倍,俺娘不让再跟以前一样喊你了,您现在也是大人物了!”
    中年军官被他一句话也是呛得够呛,好笑的冲他连连摆手,却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微眯着盯着前面,似乎在警戒着什么!
    “怎么了,叔……发现什么了吗?”
    他身边蹲着的一个小个子有些好奇,学他极目望去,可惜今晚虽然晴朗有月亮,只是天上却被云彩遮住了,这江面上看上去好似有些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
    “没……没什么,都稳一点,三胖,你小子给我注意摆好了浆,起了白头浪…江风大了!”
    他话才刚刚说完,小船猛地被那一个浪头拍打在一侧的船身上,船上六人中有两个没有稳住身子,在船摇晃的一瞬间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引得船上其他几个年轻人一阵发笑,就连那红面的中年军官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笑骂道:“咱庄出来的就属你们两个最是难管,吃了亏还不长记性。要不是你们就是两号夜猫子,这片刀头嘴你俩经常过来撒网捕鱼,五叔才不带上你们呢!”
    刀头嘴就是他们如今正在巡逻的一处地方,算是均州境内的汉水之上少有的几处险地之一,水流不但湍急,下面也有暗沟、河底还有长年激流冲击成的刀片式的柱石…一不小心落了水,任他再好的本事,都得被龙王爷收去当奴才。正是因为如此,这附近的渔民又把它叫做‘龙王嘴’。
    不过虽说如此,这附近却有几处浅滩,想要搭建浮桥却是附近几县最好的地点之一。因此这几日自从应城那边传来了清军大军于南阳集合,极有可能经均州、光化、襄阳三处入侵之后,光化分军政府就派人加强了汉水之上的巡防、这刀头嘴便是其中之一。
    “叔,你说这咱们江防水师营十几艘船都在见面上转悠,这都第三天了,也没见到一个鬼影子,哪来的敌袭……您看咱们是不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到下半夜再回来受冻?叔,我知道这刀头嘴最隐蔽的一处小径,那边虽然有水草…但是…”
    “胡扯…”
    中年气得怒喝一声,恶狠狠的瞪了那个之前差点被风浪拍倒的年轻人,“四娘家的小崽子,咱们领了饷银穿着这身皮就该老老实实的做事,不想干…不想干回头就把这身皮给我脱下来,我去跟管带亲自说,就说你娃不想做了……”
    “别别别……叔,我这不是说说吗……”
    那年轻人的确被他吓了一跳,连连讨好,不敢再提其他什么了。
    “你这小子,别以为五叔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我可告诉你们了,现在的世道变了,不兴以前那一套了。过去是鞑子统治、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没事还总来欺负咱们,好听一点骂咱一声贱民,说得难听的就是把咱汉人当猪狗看待。所以,你要吃他们、喝他们,不给他干实事,五叔虽然没上过私塾,但是也懂得这个理,该……可是现在不同了,咱们汉人要复仇了,要帮这帮子作威作福的畜生赶回关外的穷乡恶地受那天寒地冻去。五叔我如今一个月领了军政府的十一块银元,那可是响当当的足银,咱拿了钱、穿上了身上这身皮,就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不久这短时间晚上辛苦点吗?咱们祝家庄的一帮穷哈哈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是……是……是,五叔,您老别生气……来,我给您点上烟锅,您老先抽上一口。东子还小不懂事,您老可千万别忘心里去!东子,还不快点过来给五叔道个歉!”
    见到那红脸中年人怒起,这一船上的其他人顿时心中慌了起来,其中那个跟刚刚惹怒了他的东子一同进来的年轻人赶忙拍了拍那个叫做东子的年轻人,给了他一个眼神。
    东子会意,忙接过拴在船舱上的烟袋,从怀里掏出火捻子,给中年人点上。一边嘴里不断的倒着谦,就要过去。
    “嘭!”
    这晚上的风越来越大了,又是一个白头浪拍了过来,那个叫东子的年轻人手上拿着东西结果没注意,这船舱被拍得猛地一晃,他也跟着重重的摔了下去,刚巧他的位子离那悬挂的油灯很近,跌倒时他伸手乱抓,结果连带着拴着油灯的绳子也跟着被带了下来。
    “嘭!”
    油灯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本就没有多少灯油的一盏灯灌了些风,顿时熄了去。这船舱之内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摔倒的年轻人痛呼了一声。
    “哎呦!”
    “嘶!”
    “你这混小子倒是注意一点!”
    那红脸中年军官骂了一声,刚要叫着点灯,突然耳朵一动,小声疾呼了一句,“都给我安静下来!”
    他平时甚有威望,因此这一低声怒喝,这船舱内原本还想取笑摔倒的东子的几个年轻人都只得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就连那想要痛呼的东子都不敢再叫了。
    船舱内一阵安静,红脸中年人耳朵贴在船舱上静静的听了一阵,脸上在那幽暗之中已经变得铁青一片了。
    因为,这一回的功夫,他连连的听到了几声落水的扑打声跟小声痛呼、喊救的声音。
    “石头,你的耳朵好使,可听到了什么吗?”
    船舱内的几人不自觉的集中到了一起,红脸中年军官小声询问道。
    “嗯……叔……”
    那个之前提议东子被他点烟锅的年轻人话都不利索了,小声的回答了一声,不敢说下去了。
    “叔,好像是有人被吸进了龙王嘴…嗯,这么晚了谁还有这闲功夫……”
    回答的是东子,他虽然摔了一跤,不过对于这刀头嘴的水势地形最是了解,当下便反应了过来,知道是有人给地下暗流吸了进去,刚刚那声音是在呼救。
    “错不了了,五叔刚刚听到有人呼救,三胖,干净撑船…东子,小心点不要点灯,你快过去帮三胖,这附近你们熟,咱们赶紧走……碰到水鬼了!”
    红脸中年人连连发号施令,顿时令这乱成一团的船舱内的几个年轻人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点头,应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这水鬼的另一个意思,这大半夜的瞎灯熄火的有人往这段水流湍急的地方游,再结合他们这两天的大半夜巡逻的任务¨   ¨,顿时几人都明白过来了。
    是清廷大军的水鬼摸过来了!
    红面中年人手心里也是满满的全是汗水了,比起船舱里的几个小娃子,他对于这夜晚的寻访更加清楚,均州江防水师共有十七艘小船,晚上摊到这一块的有七艘,他这艘是最靠近南岸的一艘了。
    这大半天的一个警示的烟火都没看到,显然,都被清军的水鬼给悄悄干掉了!
    连忙从怀里摸出营里发的示警烟火,他咽了咽口水,瞧瞧的半边身子出了船舱,微眯着眼睛在附近江面上看了一阵,发现已经一片平静,显然几个摸过来的水鬼都遭了水难,方才占到了外面,拿出烟火,猛地一点。
    “嗖~~~~~”
    这夜半时分,一道赤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想必这附近几里内都能看的清楚。
    不过,他也知道这亮光亮起的一瞬间,他们这艘唯一幸免的巡防船就要暴露了。
    “嘭!”
    不知从哪里打来的一枪,他猛地扑到进了船舱内,还给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叔,您没事吧……”
    “没事,三胖…东子,咱们船上几条命可就要看你们啦,快东子,往隐蔽的地方划…快,清军的水鬼出动了,想必大军就要搭建浮桥了,咱们快点上岸……”
    “好咧,叔……走啦……”
    纷纷攘攘的,那东子到底是渔民出身,拿过旁边的另一个船桨,摸着黑快速的辩了一下位置,往他记忆中水草茂盛的一处隐蔽地方划去……
    第三卷 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乱局
    汉水北岸小镇瓦亭,一骑手持金丝红牌,快速的越过一道道的清军戒备,进入了镇上一处灯火通明的大营之中,在那里早有不少的清军将官们在等待了!
    “报,大人。水师四营已潜往南岸,协统大人命小的前来报信,询问大人是否开始搭建浮桥!”
    只见那手持通行令牌的骑兵入了大营立刻手脚利落的飞身下马,也顾不得去管自己的马匹,一手搭在腰间钢刀之上,快速往那标有帅旗的中军营帐跑去。
    “哦?邹洪明都说了些什么?”
    军帐之内尽是此次南阳集结的清军将官,那骑兵方才进来之前匆忙一眼扫过顿感背后冷汗连连,这一瞬间他竟看到了一位协统跟五位标统,当真可谓是将星璀璨,晃花他的眼睛。更对那坐于大帐之内手握一卷诗文、在这一群将官环绕之下静静看书的胡须洁白的老者不敢小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回大人,标统大人让小的跟大人说他已派遣了我河南一营水鬼先行过河摸水,这一处地区哪里适合搭建浮桥。并于两日前便已派人打探清楚,只不过这几日似乎是咱们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南边的注意,因此最近几个晚上都有水师巡防。不过大人请放下,协统大人已命水鬼全力清缴,不叫南岸乱党提前发现我大军南下的计划!”
    “呵~~~”
    帐内那坐于帅座之上的老者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右手轻轻滤过美须,点了点头说道:“这邹洪明还是老样子,老夫都跟他知交多年了,还记得当年的那点小事。罢了…罢了,他既然不愿来见我,到底我二人相识一场,左右,为我拿来纸笔……”
    “是,提督大人!”
    左右有近侍应了一声,骇得那前来传令的骑兵更是不敢抬头,恭敬的跪在那里等他写完。
    “拿去…给你家大人,叫他督管前线,子路、任城、柏坤,你三人立刻回去提兵,配合邹协统南下剿匪!”
    “是,卑职等领命!”
    在那老者开了尊口之后,便有三位身着标统军装的汉子齐行半跪礼,得了他的点头允许之后,近侍将他手上的书信递给了那骑兵,老者这才挥手示意几人出去。
    “你且先行一步,老夫还要等等,随后便督大军起行!”
    “是,提督大人!”
    几人告退之后,那军帐之内便只剩下了少少的几人,方才听到那老者叹了一口气,吐出了一句话:“多事之秋,莫非正应了那句妖诗?他觉罗家的统治真该到了灭亡的时候了?”
    他口中的妖诗正是那一首如今传遍全国的童谣“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三年半。今年猪吃羊、种田不纳粮!”
    此妖诗不知何人所作,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最先出现的。只知道是从宣统三年处(1911年)开始传播,初时因为朝廷将他认定为反诗,因此一旦被发现传播,就是抄家问责的大罪,这才止住了它的传播。
    但是自从十月湖北闹起了革命之后,短短的不足一个月,便连天子脚下的紫禁城外都能天天听到有懵懂小儿哼唱这首童谣。
    偏偏此时眼看根基已经不稳的朝廷未免引起民愤,还不敢再行之前的那般镇压手段,便是心中恐惧也只好忍着。
    这句话便是他如此身份,也断不敢当着众人直面说出来,因此这几句旁人只能看到他在嘴动,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还当他不过在那喃喃自语呢!
    “大人,您看……”
    “不必拘谨,你们几个都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那一套虚假的客套计算了吧!”
    “是,提督大人!”
    见帐内几人虽然应下来,不过口中礼数却是一点不差,那老者叹了口气,他才离开多久,以前的这些所谓老部下,还有多少心向与他就不好说了。
    叹了口气,老人想起了方才接到的一份信阳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脸上愈发的阴沉了起来。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原甘肃提督——张怀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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