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还有疑问?”爱茉道。
    柳云尚听了却淡淡冷笑道:“梁王虽有三子,却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去年已嫁。”
    爱茉听了一怔。
    柳云尚又道:“夫人可知梁王的人为何要到兰陵来?”
    爱茉摇头,柳云尚却道:“听说太守武文德多年前在边疆战场得到一块美玉,传闻得此玉者必有奇遇。”
    “确有此事。可这又与梁王何干?”
    柳云尚看了看爱茉:“夫人当真不知?那玉便是太祖时流落异邦之传国玉玺,乃当今天子寻找多年之物。”
    爱茉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不由得道:“先生何出此言?”
    柳云尚冷笑:“此事至今无人知晓,我也是听祖父说起,那日我去府上与太守聊过几句,显然他也不知那玉为何物,当年我大顺开国太祖将那玉奉为圣物,可自从丢失后便辗转多人之手,上面的字迹已残缺不全,难以辨认,就算太守大人猜到几分它的来历,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武文德当然不敢告诉别人。
    “先生与我说这些做什么?”爱茉冷冷道:“我一妇道人家,如何明白这家国天下的事。”
    柳云尚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明白,只要夫人替我将它取出交与我,此事便与您无任何干系。”
    爱茉听了这话倒笑了:“公子是在说笑吗?”
    “自然不是。”柳云尚道:“那玉虽珍贵无比,却无半点用处,只会带来杀身之祸,夫人若想保太守与家人平安,务必早日将它交出。”
    爱茉不禁冷笑:“先生未免太过高看小女子了。既是太守心爱之物,又怎会让我看到?”
    听了这话,柳云尚看了看爱茉,这才缓缓道:“夫人与太守是夫妻,若是极力央求,只怕并无不可。”
    爱茉抬眼看着他:“先生真的如此认为?”
    柳云尚不动声色,半晌才道:“夫人只要拿出当日对程公子一半的手段便可。”
    “你!”爱茉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自然知道在下的意思。”柳云尚淡然道:“兰陵城中无人不知夫人风华,太守与程公子也是男人,并无不同,只看夫人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话说的有意思,”爱茉冷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对太守的心思不及程公子?”
    柳云尚不说话,却是默认。
    爱茉气道:“先生不必说了,这个忙恕小女子爱莫能助。”
    柳云尚看着她:“夫人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如此甚好。”柳云尚道:“听说程公子最近做了御使,夫人可知是谁举荐?”
    爱茉警惕地看着他。
    柳云尚见了,只看着她缓缓道:“我既能保他入仕,也能让他身败名裂,只看夫人的意思。”
    “你居然拿他威胁我。”爱茉气道:“人都说柳公子为人中圣贤,却不想也能做出这样卑鄙无耻之事。”
    柳云尚听闻却面色不变:“我与夫人,谁更无耻?”
    爱茉知他是说自己与程敏之有私一事,心中气结,却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我要回去。”
    柳云尚却并无送她回岸的意思,爱茉于是又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回去,劳烦先生划船。”
    柳云尚仍是不动,只道:“夫人若想回去,容易。”
    爱茉看了看他,却见柳云尚抬手将手中的船桨“卟通”一声扔到了湖里,淡淡地道:“刚刚的事,夫人是答不答应?”
    这人真是人面兽心!爱茉不由咬牙道:“不劳先生费心,爱茉自会回去。”说着,便站起身来。
    可谁知那船已无桨可划,且船身轻薄,爱茉这一站便剧烈摇晃起来,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已失去重心,转眼便掉入了湖中。
    虽是盛夏,可夜色已深,湖水冰冷,爱茉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紧接着呼吸一窒,便沉入了湖中。
    神志渐渐模糊,连最后一丝痛也感觉不到,迷蒙间只觉得又回到了少女时,不远处似有读书声,走近看去却是朝思暮想的那人站在不远处。
    “先生……”爱茉缓缓走近,心中喜悦非常。
    那人见到爱茉,放下手中书卷,走来将她轻揽入怀中,他的身上有似有似无的书墨香气,还有种从未闻过的清新淡香,她伏在那怀里只觉得人世间所有的幸福不过如此。这时,却被人扶起双颊,温暖温润的吻轻轻覆上她的唇,温软交缠,继而有一口气暖暖渡过胸口,爱茉猛地惊醒,却见月光之下,柳云尚从自己身上抬头,见她醒来,皱眉道:“夫人可好?”
    爱茉见了他,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那个吻并不是在梦中,却是柳云尚为她渡气,再想起刚才他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爱恨羞愤便全涌上了心头,于是不禁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挣扎着哑声道:“滚,我不想见你!”
    柳云尚见状,并未说一个字,只将她交给另一个人道:“既然夫人无恙,在下告辞。”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茉身上本就无力,打了他耳光之后,便全无力气,只恨恨地看着柳云尚的背影,这时,却只听得抱着自己的人“嗤”地一声轻笑道:“夫人打的好。”
    是谁?
    爱茉刚想回头看去,却感觉身上一轻,已被人抱起,月光灯影下,只见无夜的脸近在咫尺,长发飘散,一双黑眸满是妖娆。
    此恨绵绵无绝期1
    虽说是夏夜,可爱茉衣衫已湿透,看着无夜,只觉得全身冰冷,目光中充满猜疑。
    “夫人莫担心,”无夜笑道,声音宛若情人间的低语:“万事有我。”
    爱茉怎能相信他?可事到如今,却也别无选择。好在柳云尚救她上岸之处十分僻静,太守府上的下人也并不知道,况且今晚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从后园进去,穿过两处院落,便是我的住处。”爱茉看着他:“劳烦公子送我回去。”
    无夜一笑:“但凭夫人吩咐。”
    好在此时府中欢宴正是十分热闹,下人们也都做事的做事,偷懒的偷懒,一路上并未遇到过人。那无夜虽看似纨绔公子,可怀抱爱茉,却如若无物,直到进了爱茉的院落,才有一个小丫头上前来,看到二人如此情形,先是惊的一动不动,然后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茉看了看她:“你刚刚可看到什么?”
    小丫头听了忙磕头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求夫人饶命。”
    听了这话,爱茉才道:“下去吧。”
    小丫头忙磕了头,一溜烟的跑了。
    “夫人果然持家有方。”无夜一边笑道,一边走进去,穿过重重珠帘,将爱茉放在一处美人榻前。
    爱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看无夜道:“多谢公子送我回来,我还要更衣,所以……”
    “夫人真是薄情。”闻言,无夜俯在榻边执起爱茉的手轻声道:“这就要赶我走?”
    爱茉轻轻抚了抚额头:“公子难道还要替我更衣不成?”
    “这有何难?”无夜靠近她,黑眸低垂:“无夜荣幸之至。”
    他的手指干燥温暖,沿爱茉的手腕缓缓向上滑过,拨开湿透的衣袖,抚上她的手臂肩膀,轻轻摩挲。爱茉手臂本就敏感,此时被他这番抚过,只觉得全身一震,忙推他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夫人难道不明白?”无夜低笑,伸手拉起爱茉的手臂,有一半身体几乎伏在爱茉身上,属于年轻男子的味道,还有莫名的淡淡香气环绕着她。爱茉呼吸一窒,却见无夜的脸近在眼前。
    “你……”她还想说什么,他的唇却滑过她的眼角眉梢,轻轻覆在她的唇上,温柔地触碰,然后辗转,宛若情人般怜惜。有一瞬,爱茉几乎有种错觉,认为他是真爱自己。可只是一瞬,她还是将他推开。
    无夜并不生气,只是垂了细长的黑眸看着她:“无夜比柳公子如何?”
    爱茉一怔,无夜却笑道:“刚刚在湖边,夫人对柳公子可不是现在的态度,他抱你时,你百般迁就,为何现在却拒我于千里?”
    那时她仍未醒来,只将柳云尚当成了自己之前心爱之人,所以才会如此,现在被无夜提起,爱茉不由又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于是不免气道:“他不过是为我渡气,何来迁就。”
    “当真?兰陵城中谁人不知柳云尚清高至极,便是任人摸一下衣袖也不肯,如今居然跳进湖里,只为救夫人,”无夜笑的意味不明:“夫人却对他无意,猜他知道后作何感想?”
    爱茉心中暗中冷笑:他恐怕是担心我死了没人为他取玉吧,又会有什么感想,只是你这瘟神到现在还不走,不知心打的什么算盘。想到这儿,不由垂了眼眸道:“天色已晚,公子还是回去吧,我还要更衣。”
    无夜看了看她,终究未说什么,只放开了她一笑:“也罢,你……”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爱茉奇怪地看着他,却见他看了看她的手臂,又抬头看了看她,目光突然十分复杂。顺着他的目光,爱茉一眼便看见自己臂上鲜红的守宫砂,还有手臂连到肩膀上,被武文德鞭打后留下的斑驳伤痕。见此情形,爱茉仿佛被烫伤般抽回手,拉了衣袖盖住。
    无夜只看着她,目光复杂,眼中各种情绪交错。
    爱茉却转了头不看他,咬了咬牙,恨声道:“你要我帮你进府,如今愿已达成,我们两不相欠,公子也该回去了。”
    无夜并未说话,爱茉只抱住双臂坐在榻上,只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被人扒光了放在他的面前,心里不免酸痛难当,只道:“公子难道没看够,还是嫌我今晚出的丑不够多?”
    爱茉说完,勉强从榻上起身,自己向床边走去。
    无夜站在原地看着她。
    爱茉来到床头坐下,也不避无夜,径自解了外衫,露出了肩膀,那白皙的肌肤上,深深浅浅,斑痕交错。见无夜看着她,爱茉抬头,挑衅地看了看他。
    无夜此时倒转过了身,沉默了半晌才道:“近日有消息说夫人要找的那人一切尚好,我已派人去接他来兰陵,隔段时日便可与夫人见面。”
    听了这话,爱茉面色渐缓:“这话可当真?”
    灯光下,无夜转过头来,脸色不明,一双黑眸却无比深邃,完全不见刚才的戏谑之色:“自然当真。”
    爱茉听了,心里似是松了口气般,不禁低声道:“如此……多谢。”
    无夜看了看她,柔声道:“只要夫人擅自珍重,再难也自有见面的一天。无夜先行告辞。”说完,看了爱茉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见他走了,爱茉缓缓坐在床头,伸手从衣领下拿出那枚黑扳指,想起就要见面,心中不禁亦喜亦忧,百感交集。
    不知何时,直到外面有了脚步声,她才将扳指收起放到枕下。不一会儿,只见三娘走了进来担心地道:“夫人可好?我收到无夜公子的消息,才知道夫人落水了。”
    爱茉见了三娘,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全湿,于是在三娘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外面的宴席自是不能去了,爱茉只遣人去说自己身体不适,众人听了也不在意,不一会儿便都散了去。爱茉问起武文德,三娘回说今晚几位公子劝酒劝的厉害,此时已烂醉如泥,被梁北戎等人扶着去书房歇着了。
    “都是谁劝的酒?”爱茉似是不经意地道。
    三娘回道:“个个都劝过,听说开始领头的是梁公子还有沈家的几个亲戚,那柳公子虽然不说话,可他喝一杯,太守大人便不敢不陪两杯,好在后来柳公子和夫人去游湖,之后便遣人来说家中有事,没再回来,不然大人还不知醉成什么样。”
    听了这话,爱茉没有作声,想了想,这才吩咐三娘道:“今晚府里外人多,告诉院子里的人,关好了门窗,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
    三娘虽然惊疑,却并未细问,忙下去吩咐了。
    夜已渐深,爱茉躺下却好久也未睡着,只听得除了夏虫低鸣,便安静的可怕。时间久了,人也累了,于是便迷迷糊糊睡去,可刚刚睡着,便只听外面有人大喊:“抓刺客!”
    爱茉猛地惊醒,披衣起来,只听得院外传来打斗之声,隐约听得有人受伤惨叫,又有人喊道:“快!快去保护大人!”
    三娘也吓得从外间起来道:“夫人,这如何是好?”
    爱茉不语,只抓了三娘的手道:“不关咱们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外头人来人去,灯火通明,想是惊动了官兵,又隐约听到有人发号施令,爱茉命三娘伺候自己穿好衣服,这时,只听有人敲门。三娘惊的不知如何是好,爱茉却站起身道:“让人把门打开。”
    院门大开,一队官兵早已打了火把进来侍立两边,爱茉站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只见灯火照映下,梁北戎走了进来,见到爱茉施礼道:“见过夫人。”
    爱茉看他衣衫整齐,全不像今晚刚赴宴豪饮的模样,于是道:“出了什么事?太守大人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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