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顾云羡和柳色的剪窗花比赛继续进行,最终柳色以微妙的优势胜出。顾云羡低声埋怨道:“柳尚宫比阿云大那么多,竟也不知道让一让晚辈。”
    柳色笑眯眯:“太后吩咐,这剪窗花虽是个游戏,但也需得认真,不然便没趣了。更何况,奴婢可从不敢把娘子当作晚辈。”
    太后笑睨顾云羡一眼:“你对这事倒执着得很。”
    “但凡放在心上的事情,哪有不执著的呢?”顾云羡似乎当真因为输了比赛而十分失落,竟还叹了口气。
    柳尚宫道:“太后您瞧瞧,娘子这是在拿话吓唬奴婢呢!大不了,奴婢便将那彩头让给娘子好了,免得娘子来年一整年都看奴婢不顺眼!”一席话逗得殿内又是一阵大笑。
    皇帝在听到顾云羡那句叹息时神情微动,黑曜石般的眸子瞅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说是守岁,可明天还有元日大朝会,皇帝必然是得早起的,所以子时一到太后便催着他去安置了。这么晚了自然不能再回大正宫,太后于是命人在长乐宫收拾出了一间寝殿,让顾云羡陪着他过去。
    皇帝方才又饮了几杯酒,倒显出几分醉态来,进了寝殿便半歪在榻上。顾云羡吩咐宫娥上去替陛下洗漱,却被他不耐地推开。吕川轻咳一声:“娘子,您看陛下醉成这样,还是您亲自去吧。”见顾云羡不动,又道,“太后派您过来伺候陛下,您也得尽心尽力不是?”
    顾云羡这才缓步上前,坐在榻沿,将皇帝扶起来。他半眯着眼睛,靠在她肩上。接过宫娥递上的热帕子,她小心地给他擦脸,眼看就要完工,却忽然被她攥住手腕。
    “陛下,”她挣扎,“陛下,您松手,臣妾动不了了……”
    皇帝却将她攥得更紧,一用力就把她揽到怀中。榻前原本跪了三四个宫娥捧着铜盆、巾帕等洗漱用品,见到这个情状吓得把头埋得死死的,看也不敢看一下。
    “跟朕说说,先前你在想什么?”是皇帝慵懒而带三分醉意的声音。
    “什、什么?”
    “在母后殿中,你给朕拭脸的时候。朕知道你走神了。”
    “臣妾没想什么……啊——”
    宫娥们被惊呼吓得抬起头,却见陛下已经拥着顾娘子倒在了榻上。吕川神情不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不快退下。”
    众人如奉纶旨,忙不迭起身退至殿外。
    作者有话要说:
    云娘决定去争了!普天同庆!但是她对陛下已经没之前的心了……╮( ̄▽ ̄")╭
    大过年的,太后和云娘各种以退为进、欲拒还迎,这样真的大丈夫么!o(*≧▽≦)ツ
    下章到底会不会船呢?o(* ̄▽ ̄*)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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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临幸
    顾云羡感觉到身上的重量,鼻间是熟悉的松柏气息。她想起新婚之夜,吟诗却扇之后,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而那时候的她心中满满当当的都只是柔情和恋慕。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般算计于他。
    眼眶微热,她伸手推上他的胸膛,挣扎道:“陛下,您喝醉了。”
    他低头看着她:“ 醉了?或许吧。”可那眼中分明还有几分清明。
    她脸色发白,似是被他的行为吓到了:“陛下,臣妾……臣妾已是废后。”
    “朕知道你是废后,不用提醒了。”他不耐烦地打断,“先回答朕,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见她不答,他忽然微微一笑:“你不说朕也知道。”温热的唇落在她的眉上,“朕还记得那天晚上,正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只小耗子在动。我微微睁开眼睛,就瞅见我那新娶的太子妃半坐起身子,傻乎乎地瞅着我,被发现了都不知道。这还不算,她看够了居然还上了手,要碰我的眉毛。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顾云羡窘得都要哭了:“陛下,求您别说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凝视着她:“你根本就还想着朕,为何要做出已经忘情的样子来?你可知你这是欺君?”
    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顾云羡唇瓣微颤。皇帝似乎对她的表情很满意,笑起来:“别担心,你乖一点朕就不怪你了。”
    他的吻落上她的脖颈,顾云羡感觉到他越来越灼热的气息,忽然轻轻道:“陛下,您为什么不肯给臣妾一条活路?”
    他的动作顿住。
    “您这么对我,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臣妾如今只求留一条性命,在这深宫中默默老死,您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臣妾?”
    皇帝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身下的女人。她面色苍白,神情绝望,似乎自己这个帝王的宠幸不是荣耀,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
    心底有一股郁怒涌上,他刚想开口,一对上她的眼睛却又是一愣。那带着凄苦无奈的眼眸中,分明还有挣扎隐忍的情愫。
    他尚在发愣,又听到她继续道:“妾为弃妇,不敢再求夫君垂怜。”
    他只觉得怒火如被大雨淋过一般,熄得迅速,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怜惜。仿佛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面前这个女人与旁人都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用大晋最盛大的仪式迎娶过门的太子妃,是她祭过家庙、同牢共食的发妻,是曾与他共同站在这个帝国权力之巅的皇后。可是如今,她却变成了被夫君废弃的无助女子,连那些无知可笑的媵妾也敢上去践踏她的尊严。
    而自己娶了她四年,除了新婚那段日子,根本不曾给过她多少关心。
    他忽视了她这么久。
    指尖抚上她的眉毛,十分轻柔,然后是脸颊、嘴唇。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发白的唇瓣,声音有些沙哑:“你害怕?”
    她不语。
    “可朕记得你以前胆子很大。”他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是朕记错了?”
    “陛下没有记错,”她道,“是臣妾做错了。臣妾本该规规矩矩地活着。”
    他听到“规规矩矩”四个字眉头一蹙:“规规矩矩地活着?可朕不喜欢太规矩的女人。”
    她推他:“那陛下便放开臣妾吧。”
    她没能推开他,反而被制住了双手。皇帝瞅着她,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你想气朕放你走?”顿了顿,“这倒是很有意思。”
    握着她手腕,他语气淡淡:“每年的新年都是一个样,实在是乏味得紧。今年难得云娘你这么有趣,朕都要惊喜了。”
    他再次吻上她,手指也解开了她的腰带。她刚想拒绝,就听到他轻描淡写道:“先别去想那些女人。你若此刻让朕不痛快了,就不需要她们来对付你了。”
    她的动作僵住。
    皇帝嘲讽地一笑。
    她只觉得那清爽的松柏气息铺天盖地,让她喘不过气来。他的手一直攥着她,如铁箍一般,让她半分动弹不得。外面天寒地冻,殿内却暖意熏人,她觉得自己仿佛泡在汤泉里,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热,心却越来越凉。
    她想起新婚之夜,想起从前的许多个夜晚。那时候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们在一起天经地义,可如今妾身未明,她却不得不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诱他惑他,欲拒还迎。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恨他。
    乌黑的眼眸里蓄了泪水,死死地瞪着上方的床帏,等待一切结束。
    .
    第二日的元日大朝会结束之后,皇帝回到了大正宫。
    他身上还穿着冕服,冠前的十二旒挡住了神情。吕川知他一贯不喜穿着隆重的冕服,一进殿便带着八名宫人伺候他换上常服,然后道:“陛下接下来该去长乐宫给太后问安,这便让人备辇吗?”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
    今年的元日大朝会因有西域各国的使节前来朝拜,时间拖得比较久,等到他赶到长乐宫时已经快到午时。柳尚宫迎了他进去,笑道:“太后估摸着陛下今日会来得较迟,便先用膳了,陛下这会儿可要添双筷子陪太后一起?”
    皇帝笑笑,入了东殿果然见太后跪坐案前,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他唤了声“母后”,眼光飞快地在殿内一扫。
    没有看见那个人。
    “你来了。”太后的声音有些冷淡,“哀家今日没等你,皇帝可不要见怪。”
    “母后说的哪里话。”皇帝笑道,“您身子要紧,膳食绝不能耽搁。是儿子来晚了才是,该责该责。”
    太后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答话。
    气氛有点冷。
    皇帝眸光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立刻有几分不自然。柳色见状连忙唤人给他添置碗筷,又说了好些逗趣话,这才哄得太后稍露笑意。
    用完膳,皇帝陪着太后品茶,眼看茶也要喝完了,差不多就得走了,他终是没忍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怎不见云娘?”
    太后闻言神情一冷,却没发怒:“哦,她啊。她身子有些不适,哀家便让她留在自个儿殿中休养,不要出来了。”
    “身子不适?”皇帝蹙眉,“她怎么了?”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怎么,皇帝如今竟这般关心云娘?”
    他微愣,忙笑道:“儿子只是看母后喜欢她,担心她若有事母后会难过。”
    “哀家会不会难过不劳皇帝操心。”她搁下茶盏,“我乏了,你也有事要忙,这便跪安吧。”
    皇帝见她神色坚决,遂顺从地起身告退。待出了长信殿,吕川这才问道:“臣见今日太后神色不对,不知发生了何事?”
    皇帝淡淡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知道了朕昨夜与云娘……”
    吕川一愣:“太后不是一贯喜欢顾娘子么?她重得陛下宠爱,太后该高兴才对啊!”
    皇帝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母后的心思他大概猜到几分。当初云娘伤透了她的心,若非自己告诉她说云娘如今已经改过自新,一心一意想侍奉她终身,恐怕她也不会再对云娘释怀。而自己当时之所以做那个决定,除了对云娘有些好奇,想给她制造复杂的局面看她如何应对之外,也是为了让母后能够开心。
    如今目的达到了,她们二人相处愉快,他却不太愉快,甚至毫无征兆地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幸了云娘。母后知道后,难保不会想岔。
    看她今日这个表现,看来自己的猜测应验了。
    .
    “太后,您觉得陛下会去看顾娘子?”柳尚宫扶着她回到榻上。
    “恩。大约今日晚点就会去。”太后淡淡道,“让他觉得,云娘因为他的举动而被牵累,以他的性子和如今对云娘的兴趣,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
    元日当晚戌时,顾云羡正坐在案前抄写佛经,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却见皇帝隔着半开的轩窗,静静地看着她。
    她与他对视半晌,这才搁下笔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声音却带着一股子冷意。
    他没出声,顺着走进了殿内,然后淡淡说了声“可”。抽过她抄写的佛经,他随口道:“母后说你病了。”
    “是吗?”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既然太后这么说,那么臣妾确实是病了。”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诧异,不由抬起头仔细打量她,半晌忽然挑眉一笑,如春风融化积雪:“你在生气?”
    “臣妾不敢。”她硬生生地顶回去。
    “你明明就是在生气。”他的声音更加愉快,“你看你眉头都蹙起来了。”
    她深吸口气,反问道:“臣妾不该生气?”
    “仔细想想,其实也应该。”他若有所思,“虽然咱们是夫妻,但昨夜我那般勉强于你,好像是不太君子。”
    一句话说得她脸涨红。愤恨地背过身,她似怨似怒:“陛下想看臣妾笑话,您的目的达到了。不过太后现在也恼了臣妾,觉得我就是个靠着她邀宠的狐媚子,想来以后臣妾也不会有多少机会出现在陛下面前了。”
    “你这话说得,”皇帝靠近她,“好像很失落以后不能出现在朕面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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