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兴道:“这个我却知道,只是南北毕竟隔着大老远,他若是赚了跟咱们说没赚,咱们能怎样。”
    他媳妇儿叹道:“若那样,只说咱家运气差了,我瞧着这两个人不像那油滑之人,反正至多就是赔上那些陈茶,算起来也没多少损失,若真成了,可就是咱家一大进项,以后吃穿可就不愁了。”
    皱兴也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大坏处的买卖,便应了善长,不过家里那祖传的方子却推说不知道放了哪里,让善长下次过来办货的时候,再找给他。
    善长心里明白,这定是皱兴的小心机,想他家年年熏茶,哪会需要什么方子,早就烂熟的记在心里了,只不过怕他坑骗,才留了一手。
    善长却也不点破,以后的日子长了,自然就彼此信任,这头一回,人家谨慎些也无可厚非,,商量妥了,善长把那些剩下的茶装上了一船,便即刻回转,一路顺畅,到了家时,正好是三月初……
    ☆、走亲戚采薇再见杜少卿
    这一船茶有大半都是要给那些京城老主顾的,因不知道开张以后的买卖如何,只留下了几挑子,放到定兴县的铺子里卖,其余扔搁在车上,过两日,由善长直接运进京去。
    苏善长回来的时候,大虎已把铺子都归置妥当,伙计是原先古董店里使唤的,叫王宝财,也是个外乡人,大虎瞧着人机灵就留下了。
    善长这边茶一到,却又多了个问题,茶有了,还没字号呢,依着善长,花点儿银钱请个老先生起个顺当的字号也就是了,大虎却道:“何用这样麻烦,咱家里不现有个小先生吗?”伸手一指那边写大字的采薇:“让二丫头起一个便是了。”
    苏婆子忙摇头:“胡闹,你们这是正经买卖,她一个小孩子家,纵然识了几个字,能有几天,哪会起什么字号,岂不让人笑话,不成,不成。”刘氏也说:“还是寻个先生的好。”采薇也点头如捣蒜,别的行,这个字号她可真不会起。
    被大虎这样一提,善长心里倒动了动,或是苏家的运气到了,这丫头生就一张金口,说什么应什么,南边这趟儿跟皱兴谈入伙,也甚为顺利,倒是想再借借她这福气,便道:“采薇,你就想一个来吧,横竖咱们自家的买卖,谁笑话让他们笑去。”
    采薇傻眼,可她舅舅跟爹非让她想一个,说好歹不论,她也没法儿再说什么,绞尽脑汁想了几天也没想出来,就跟她舅舅说,这趟进城想先去铺子里看看。
    她舅舅一听二话没说,把她抱上骡车就进城了,这是采薇第二回进城,上次还是腊月里天寒地冻的,现已是初春,一路上和风习习,分外舒爽。
    到了地儿,大虎把她抱下车,她一侧头,看见那边墨香斋的字号,不禁乐了,真正是冤家路窄,这买卖开到一块儿去了。
    墨香斋那个伙计手里拿着把大扫帚正在门前扫地,一边瞧着旁边的动静,要说这定兴县是个小县城,南北东西都算上也没多大,这条街又是整个城里最闹热的街,那边市集都是些散着做买卖的,这边却都是体面的买卖字。
    墨香斋隔壁是个药铺,再往那边是个首饰铺子,然后就是原来这个卖古董的门面,这家卖古董的开了还没一年,就干不下去了,年前就关门不干了,他那个门面后面挎着个小院,地儿敞亮些,原先听说首饰铺子的邱掌柜要赁过来没成事儿,人家不赁只想卖。
    还没出正月呢,就见着来了人,开始里外上下的收拾,可收拾到了三月也没见着
    挂字号,墨香斋的掌柜就让他家伙计二喜跟王宝财扫听。
    王宝财跟二喜是老相识,就跟他说是要开茶叶铺子,掌柜的有两个,一个姓刘,一个姓苏,后来大虎也提着些茶叶左邻右舍的挨家拜访了。
    不过墨香斋的掌柜根本没把刘大虎跟上次那个苏采联系到一块儿去,因此这会儿那二喜一眼看见采薇,真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扫帚都扔了,扭身就跑进了铺子里去。
    刘大虎却道:“那是墨香斋的伙计二喜,平常最喜说话的,今儿倒不知抽了什么邪风,也不过来打招呼。”
    苏采薇不禁失笑,估摸是怕她管他掌柜的要那方澄泥砚呢,赶着回去报信了,王宝财把牲口栓好,车上的东西搬进去安置妥当,看了看采薇,眼里有些纳闷,他知道刘掌柜家有个小子,现如今十一了,苏掌柜家却只两个丫头,可这个年纪瞧着该没有十岁,不像刘掌柜的儿子,一时倒猜不出是什么人。
    采薇一双眼睛在他身上咕噜噜转了几圈,心说舅舅倒是寻了个好伙计,就凭他明明心里疑惑却没莽撞瞎认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能按住性子的伙计,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机灵却不失稳重。
    刘大虎道:“宝财,这是我外甥女儿,来城里走亲戚的。”王宝财一愣,知道是苏掌柜家的姑娘,忙喊了声:“二姑娘。”苏采薇却招招手小声道:“回头那边墨香斋的伙计若是问你,你别说我是什么二姑娘,只说叫苏采就是了,记得了。”“是,记得了。”虽好奇,王宝财还是应了。
    苏采薇这才看了看四周,茶叶罐子都摆在柜台后的架子上了,分门别类写着名字,其实也没什么别的,都是茉莉花茶,另外有一些绿茶什么搭配着,避免太单调,莫一看上倒很过得去。
    一进来就有一股茶香迎鼻,沁人心脾,从楼梯哪儿出去,后面是个小院,院子不大,却围了一个小花圃,也没种花,却种了几竿竹子,如今都反了青,一竿一竿青翠欲滴的,有了这几竿竹子,倒显得这小院分外幽静起来。
    她舅舅道:“宝财,明儿把这几竿竹子砍了,种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作甚,开春了,回头在这儿种上点儿茄子,那边翻了土,种一架子豆角。”
    王宝财答应了一声,苏采薇忙道:“舅舅先别忙,这几竿竹子就留着吧!我正好想出了个字号,就叫竹茗茶庄,书上说,竹解心虚,茶性清淡,竹又被视为君子,而诗人又说茶有君子性,所谓竹无俗韵,茗有奇
    香,不正和了咱们的茉莉花茶。”
    刘大虎挠挠头道:“采薇,你舅舅可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你这又是诗又是词的,舅舅哪里听的明白,不过,你说的这个名儿倒好,就把你这两句诗,也刻成对子贴在门两边,倒应景。”扭头对王宝财道:“可听见了,这竹子便留着吧。”说着,又回过头跟采薇问道:”采薇啊!那边的豆角还种不?”采薇笑道:“种豆角不如种些葫芦,旁边便是市集,也不指望着吃菜,我听奶说,葫芦镇宅招财,咱们做买卖种葫芦岂不合适。”
    刘大虎眼睛一亮,镇宅招财,这个正对他心思,扭头去吩咐宝财,宝财望着这位今儿猜来的二姑娘有些发傻,别看年纪小,又是乡下丫头,可这位二姑娘竟是满嘴诗词,说的头头是道,比原先掌柜家上了几年学的少爷还出息,且他算看出来了,这位二姑娘在掌柜的心里举足轻重,说句话就管用,如今才不到十岁就这样,将来还不知怎样厉害。
    从这儿以后对苏采薇的话也着实上心起来,以至后来采薇嫁使唤的顺手,嫁了也把他带了去,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起来,采薇这一趟还真不是来逛的,出了正月,赵氏便让下人来接了一次,正赶上,那几日采薇着了寒,有些发热,便没来。
    前儿赵氏又让赵鹏过来跟大虎说,若是丫头身子好利落了,便接来,过了年两家走动的越发亲近,刘氏和苏婆子不好再推,便让采薇来了。
    刘大虎让宝财去县衙送了信,不大会儿功夫,跟他一块儿回来一个挺干净的婆子,见了采薇忙着行礼道:“这就是二姑娘吧!可让我们家夫人惦记坏了,给二姑娘请安。”
    采薇想着这定是那赵氏跟前的人,忙笑着说了声:“大娘安好。”这婆子是个少年守寡的,婆家姓柳,众人便称一声柳大娘,柳大娘是赵氏以前主家里干粗活使唤的婆子,赵氏当丫头那阵子,得了她的恩,后来嫁进杜家,那边主家说给个陪嫁的婆子,她便要了柳大娘,这么些年过来,如今在杜府早已混出了体面。
    这些迎来送往的事儿,本来用不着她,是赵氏今儿说:“那虽是个心灵的丫头,毕竟不大,身边又没爹娘跟着,差了底下的人去接,恐吓着她,你去跑一趟吧!”
    那日采薇父女来走亲戚的时候,柳大娘正好家去,倒是没见着,只听太太时常说好,心里并不怎样信,她也是打乡下来了,乡下那些孩子成年累月见不着个生人,哪一个上得了大台面,若是
    见了人,脑袋都恨不得扎进脖子里去。
    可这见了采薇,倒真有些讶异,穿的很平常,一身青布夹袄裤,虽是半旧的却干净平整,头发总在一起,用块方巾包了,倒是一个最平常的乡下小子打扮,却生的极白净,且不认生,虽是头一回见,举手投足却落落大方,单论她这应对,就不像个贫家小户的孩子,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们还更从容些,怨不得夫人总说,却是个难得的。
    柳大娘扶着采薇上了门外的软轿,她跟在轿外步行,两边就隔了一条街,很是近便,轿子停在杜府的角门外,采薇跟着柳大娘走了进去,穿过上回那个花厅,进到里面一停院子,见廊下立着两个大丫头,见了柳大娘忙着蹲身行礼,打起帘子。
    柳大娘对采薇道:“二姑娘可别拘束了,跟我进来吧!”采薇刚迈过门槛,就听里面一个声音说话,倒仿佛那里听过一般。
    待转过隔扇看见那边靠窗坐着的少年,苏采薇不禁楞了楞,杜少卿却比她还更惊讶,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她道:“你是苏采……”
    ☆、小忽悠耍赖应付杜少卿
    赵氏却道:“她只年前来过一回,那时你不在家,怎的你倒认识了,定是认错了,她是你表叔家的二姑娘采薇,何尝又是你嘴里的什么苏采来着。”
    苏采薇上前行礼:“夫人安好。”赵氏笑道:“什么夫人,我是你表姑,过来上我身边儿来,让我好好瞧瞧,上一回倒是没见着,总听你表叔和姑婆婆说你,年后去接你,偏又病了,倒让我惦记了这些日子。”
    采薇怎会不知道赵氏这话是托词,上回来,采薇早就看见花厅那架富贵牡丹的屏风后,隐约有个人影子,下面露出一双暗花缎,攒了银线边的绣鞋,哪会是寻常丫头婆子穿的起的,如今见到这位外传河东狮的杜夫人,倒不禁暗赞了一声。
    虽在家里听娘说她比爹还大上两岁,可看上去却甚为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一件对襟立领长袄,紫绸底儿大镶边,袖口下摆接白缎的地儿,都绣着精致的缠枝花卉,下面配了一条黑色马面裙,绣着四季平安的花纹,皱褶间百蝶穿花,头上一支金蝉玉叶簪,绾起满头乌丝,映着一张鹅蛋脸越发细白,眉眼略往上吊,虽笑的甚为和悦,却仍有些止不住的锋芒从她斜飞的眉峰处透出来。
    苏采薇忽然生出一种前世去面试的感觉,这个赵氏很有主考官的气场,一笑眼角有些细微纹路,却依然颇有韵味,这位就是草根奋斗成功的最佳范例,一个毫无背景,甚至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丫头到现在的夫人,那些苦难掩藏在如今的光鲜亮丽之下,不知是怎样呢。
    赵氏目光闪了闪,这丫头看她的目光,怎么说呢,真有几分怪异,虽有些怪,倒是不令人反感,大约人是讲缘分的,上回在屏风后瞧着这丫头就分外顺眼,今儿近处一瞧,更和心思,身边没爹娘跟着,立在生疏的地方,那份安稳,令赵氏颇稀罕。
    问了几句闲话儿,便拉着她的坐在自己身边对儿子道:“平日里见了亲戚家的女孩儿,你躲得比兔子还快,怎么今儿倒不动了。”
    杜少卿刚才想了,墨香斋那档子事,这丫头不见得乐意让旁人知道,尤其他娘,他这会儿若非要说出来,指不定就得罪了她,便笑笑的坐下了,却没走的意思,这会儿被他娘一说,脸上有些撑不住,站起来说了声:“妹妹坐着。“便出去了。
    赵氏等儿子出去才道:“你表哥的性子倒好,就是平常不大喜欢说话,现如今在前面大书房跟着先生念书呢,你莫怕他。”“怕?“苏采薇暗笑,想来杜少卿该怕她才是吧!而且
    ,从上次在墨香斋的事情看,这个杜少卿也不是个多好相与的性子,不说话罢了,一说话能直中要害,才十一二就这样,以后说不定什么样儿呢。
    不过,赵氏跟她说这些有的没得干嘛,心思刚转到这儿,就听赵氏道:“我让你表叔跟你爹娘说了,让你这回来,就不忙着回去了,好好在我这里住些日子,我府里丫头婆子倒有几个,却没有你这样大的女孩儿,我成日在家里闷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这院子西边有个小跨院,你就住在那里可好?”
    苏采薇这才明白,怨不得她出门时,她娘东嘱咐西嘱咐的,还让明薇巴巴的弄了个包袱让她带着,原来是让她住在杜府,转头又一想,这边离着铺子近便,抽了空却能去瞧一瞧,比在家里每天凭空瞎想强,再说,这事赵氏跟她娘都说好了,她不应有什么用。
    想到此,忙道:“那劳表姑费心了。”赵氏掩着嘴笑了笑:“这孩子倒是礼数周全的,如今你才来,以后熟了就好了,柳大娘,你先带着姑娘去她的住处瞧瞧,若有不可心的地儿,回来告诉我。”
    柳大娘应了一声,引着采薇出来,沿着回廊过去,果然那边便是一个小院,正房一明两暗三间,两边挎着两个小厢房,柳大娘带着她,先进到卧室道:“姑娘,这里便是寝室,屋里有伺候的丫头,晚上外面有个上夜的婆子,姑娘不用害怕。”柳大娘原是怕她害怕,才告诉她这些。
    采薇点点头,去看卧室陈设,收拾的很漂亮,酸枝木的架子床,上面悬着淡粉色床帐,如今拢在两边的帐沟子上,床里叠着整齐鲜亮的缎子被褥,对面窗下有个矮架,上面放着一只半新的铜香炉,正燃着不知什么香,倒是蛮好闻。
    柳大娘不禁暗暗打量这位二姑娘,想来这样的屋子是她这辈子头一回见的,更别提住在这里,按理说,一般这么大的女孩儿,这会儿早欢喜的不知怎么样了,可这位二姑娘愣是沉得住气,那做派,柳大娘忽然有种感觉,别说这里,便是皇宫内苑,这位二姑娘去了,也不见得怎样,瞧着是个机灵,却不想内里是这样稳妥的性情,听说在家时常满野地疯跑,如今倒是瞧不出一点儿影儿。
    采薇指了指那边问:“大娘,那边屋里是什么地方?”柳大娘回神道:“那是夫人让丫头特别收拾出来的,说姑娘识文断字,那边就辟出了个书房,以后姑娘写写画画就在那边屋里。”
    苏采薇一听,抬脚就去了那边,地方虽不大,却收拾的很巧,窗下一张平头
    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后面一个书架子,上面摆着些书,墙上挂着一幅春日和景图,采薇推开窗子,窗外竟有一颗桃树,不知种了多少年,树干矮小粗实,那枝桠却生的极茂盛,且打了满枝的花骨朵,倒分外好看。
    柳大娘瞧她盯着这颗桃树看,忙道:“这颗桃树得有小十年了,我们家老爷还没当师爷的时候就有了,府里别处也有几颗桃树,可都不如这颗长的好,到了时候就开一满树的桃花,到了七八月时,结的桃子也比别处的香甜,去年老爷有个朋友,寻了个会看风水的先生过来,满府里都看一遍,就说两个地方好,头一个是我们少爷现如今住的院子,第二个就说这里,说这颗桃树好,能引了贵人到来,这院子一直闲置着,姑娘是头一个住进来的呢,若真应了那位先生说的话,说不准姑娘便是贵人了。”
    苏采薇有时候拿这些迷信封建的老人一点儿辙没有,听见风就是雨,都这么灵,也别做买卖,别种地了,就坐在这儿等着贵人光临就得了。
    柳大娘见她半天没说话,以为是累了,忙把小丫头喊进来,寻了托词走了,小丫头行了礼,便立在一边,跟采薇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也是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稚气未脱,而且,采薇也不怎么习惯有人服侍,不过在人家家里也不好说什么,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儿?”丫头小声的道:“我叫桃花。”采薇望了一眼窗外那棵桃树点点头,倒是真巧合:“那桃花,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桃花吓了一跳,小脸都吓白了:“姑,姑娘,您说什么?”采薇道:“我说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我就是你们夫人亲戚家的孩子,我家也是种田的人家,所以你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大小姐对待,知道吗?”
    桃花飞快看了她一眼,低头咬咬嘴唇嗫嚅道:“奴婢,奴婢……”奴婢了半天没说出下一句来,就听外面杜少卿的声音传来:“你又淘气什么,才来就把我家丫头给吓着了……”
    说话儿,已经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眼四周道:“前一个月,我娘就让人收拾这里,说亲戚家要来人住些日子,倒不成想竟是你。”
    桃花忙行礼:“给少爷请安。”杜少卿挥挥手:“采薇妹妹想来早渴了,你下去给我们端两盏茶上来。”桃花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杜少卿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采薇:“我听舅舅说你家,嗯……”略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怎的你爹给了你请了先生吗?”
    苏采薇暗道,这个
    杜少卿倒是比周子明强些,至少没有明显的嫌恶之心,因为上次在墨香斋的事情,苏采薇对他的印象本来不差,这会儿更好了些:“我爹还没给我请先生,不过说等过些日子去寻一个。”
    杜少卿愕然:“哪你现在这些是谁教的?”采薇还是那套说辞:“跟我们家亲家老爷念了一月的书,后来都是我自己学的。”“自己?”杜少卿忽然笑道:“可是胡说,那些书里的文章,没人说给你听,你怎知道意思,且你说就跟着先生念了一个月,怎可能那些字都认识?”
    苏采薇忽然发现,这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家伙,什么事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才成,而这些根儿底儿,她自己都不想,也不能解释的,。
    她眼珠转了转,瞪了他好半晌索性道:“我就是聪明啊!怎么办,那些书上的字我就是知道,没先生告诉我,我也知道……”
    ☆、贺开张采薇出府凑热闹
    竹茗轩择了三月初八的吉日开张,采薇早几天就开始心急火燎,到了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在杜府待着,虽说离铺子近了,却连出去的机会都没了,每天要过去陪赵氏说会儿话,回来了,又被杜少卿监视着写字念书。
    采薇有时就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勾起杜少卿当先生的瘾头来了,特特寻了字帖过来,让她比对着练,写完了,他还要正儿八经的批注,把他觉得好的用朱砂笔圈起来,平常日子一下学,便上采薇住的小院里来消磨,倒让采薇想偷溜出去的念头也彻底搁浅。
    再说身边还有一个桃花,自己说的话就当耳旁风,真把她当成杜府的表小姐对待了,眼瞅着赶不上自家铺子里开张的大热闹,采薇心情越发郁闷。
    杜少卿迈步刚踏进院门,就见采薇皱着眉头,围着院子里那棵桃树转圈,小脸上有些明显的焦躁,头一次,杜少卿觉得她像个小丫头了。
    说实话,这丫头太聪明,太机灵,应对又快,主意也多,自己问她些什么,她想回答的就说给他一两句,不想说的,任他怎样问也不会说,书也真没念太多,诗词歌赋和一些俚俗故事却知道不少,有很多杜少卿甚至听都没听过,从她嘴里出来,当时不过引为一笑,回去细想想,却又觉的颇含醒世喻世的意义。
    该说,这个才不到十岁的苏采薇,杜少卿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丰富而精彩,令他每时每刻都不由自主去期待,下了学,杜少卿的脚不知不觉就往这边走,听她说些新鲜古怪的话,亦或是,看她静静的写大字。
    这丫头的性子也不全是好动的,动起来很淘气,但静下来,却又有种持久的定力,就拿练字来说,以她的年纪,又没上过正经私塾,请过先生,她的字已写的很规整,欠缺的只是一些韵味和精髓,他拿了帖子过来让她临摹,她心里即便不大乐意,可他交代的,她也都写了,而且写的异常认真。
    她写字的时候很静,陈先生曾经跟他说过,字由心生,一个人的心静了,写出的字才会好,杜少卿有时候觉得,采薇写字的时候,他都能听见窗外桃花绽放的声响,跟她在一处,杜少卿觉得身心都自在,采薇颠覆了他过去对女孩的所有印象,她就像天上不停变换的云彩,他甚至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变出怎样瑰丽的颜色,短短八天,她已令他目不暇给。
    立在采薇不远处的桃花看见杜少卿,忙蹲身行礼,采薇停住脚,步抬头扫了他一眼先发制人的道:“杜少卿,
    今儿我心情不好,不想练字,也不想念书,你要用功,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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