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邈压根儿就不晓得李显为何而烦心,可一见李显气色不对,哪敢多言,小心地应了一声,后退了三步,一转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
    没等高邈走到屏风前,李显已改了主意,霍然而起,低着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瞥了眼已退到了一旁的高邈,咬了咬唇道:“去回个话,就说孤累了,欢饮之事便推迟到晚上好了,再有,去将狄公请来,去罢。”
    “是,奴婢这就去办。”
    高邈并不问缘由,躬身应了诺,退出了书房,自去办理李显所交代的事情不提……
    “下官见过殿下。”
    狄仁杰到得很快,高邈去后不多时,狄仁杰便已行进了书房中,这一见到托着下巴沉思不已的李显,狄仁杰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即微笑着行上了前去,持礼甚恭地招呼了一声道。
    “狄公来了,请坐。”
    听得响动,李显抬头一看,见是狄仁杰到了,眉头一扬,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狄仁杰坐于自己对面。
    “殿下的心思似乎不轻啊,却不知是何事令殿下为难至此?”
    狄仁杰没跟李显多客套,谢了一声之后,便即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一捋胸前的长须,笑眯眯地问了一句道。
    “嗯,还真叫狄公说中了,孤此际正头疼得紧着,狄公且帮着孤思忖一二,看此事该怎个应付妥当,唔,此事得从今日马球赛说起了……”
    李显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已选择了狄仁杰为智囊,那自是有甚说甚,除了武后与明崇俨之间的暧昧事太过耸人听闻,不好说将出口之外,其余诸般事宜尽皆言之,便是自身所思所想也丝毫不加掩饰。
    “唔,原来如此。”
    狄仁杰如今虽已晋升为大理寺少卿,勉强可算是朝堂大员,但要伴驾而行却尚不够格——今日的马球赛,狄仁杰虽也到了场,不过么,却是与一众朝臣们呆在了帝驾旁的一栋彩棚里看球,对阁楼上所发生的那一幕幕堪称诡异的事儿自是一概不知晓,此时一听李显如此一说,自也同样感到棘手无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沉闷。李显见状,心头自是更沉了几分,但也没急着出言追问个究竟,只是默默地端坐着,静候狄仁杰给出个意见来。
    “事情是有些碍难,可也不是不可为,就看殿下要的是何等之结果了。”
    狄仁杰沉思了良久,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眉头一扬,已是笑了起来。
    “哦?狄公之意是……”
    李显正自纠结无比间,这一见狄仁杰似乎已有了主张,立马便来了精神,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殿下明鉴,狄某以为此事之关键还得着落在陛下的心思上,倘若殿下有意外放的话,那便不妨与太子当庭计较上一番,自可得偿所愿,若不然,殿下只有一个选择——等!”狄仁杰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给出了两个答案。
    “哦?等么?”
    李显虽一向智算过人,可这会儿竟有些转不过脑筋来,愣愣地看着狄仁杰,眼神里满是疑惑之色。
    “不错,狄某以为此时此局,静观其变方是上策,殿下都已病了月余,却也不差那么几天罢,不若再多休息几日也好,左右离下次早朝尚有七日之久,殿下且坐看风轻云淡好了。”
    狄仁杰乃谨慎之辈,事涉帝王心思,他并不愿将事情说得太明,只是轻描淡写地提点了几句,留下些空白处,任由李显自己去琢磨个分明。
    “唔,小王明白了,狄公真乃孤之子房也,好,孤打球伤了身,是该在多病上几日的,哈哈哈……”李显到底不是寻常之辈,细细一琢磨,已明了了狄仁杰话里潜藏着的意思,心结瞬间便就此解了开来……
    皇子位份尊贵,但去就了藩,那便有些不值钱了,没有谁会多在意一个被就藩的皇子,除非是太子早夭,又或是接到就藩皇子们的不轨之举报,否则的话,朝堂中衮衮诸公怕是不会省起一众已就了藩的皇子们,哪怕这皇子在朝时有多贤能,却也都是枉然,这一点便是分封制所独有的特性,毫无疑问,太子便是打算让李贤、李显这两位成年的皇子都去当寓公,也省得整日价在朝堂上晃荡得碍眼,这等心思怕不是好的,奈何实现起来却是有一定的难度,纵使李弘自忖已基本控制了朝局,却依旧不敢言有必胜的把握,然则,面对着独揽朝纲的诱惑,李弘却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一回到东宫,便将阎立本与乐彦玮两位心腹重臣单独召进了东宫书房,紧急地密议了起来。
    “阎相、乐相,今日之事尔等可都是看见了,本宫那两位弟弟皆精力过人之辈,而今朝堂之事务不多,闲置了二位贤王的大才,本宫甚是不忍,依孤看来,加些担子怕不是好的,一来人得其用,二来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倒也是两相宜之事,不知二位爱卿对此可有甚见解否?”就像李显信赖狄仁杰一般,李弘对阎、乐二相同样信任有加,丝毫不隐瞒心中的想法,卜一坐定,便已一派温和状地将相召的目的道了出来。
    “殿下,请恕老臣直言,此事重大,万不可盲目行之,倘若稍有闪失,其祸不小,慎之,慎之。”
    阎、乐二人今日可都在场,对于李弘的心思自不会不清楚,自是知晓此事若是真的能成,对于李弘独揽朝纲来说,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然则二人都是老于宦海之辈,对朝中倾轧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此事能顺利行了去,故此当初马球赛上,二人并没有贸然出言符合李弘的意见,当然了,更不可能当场反驳,只是各自在心中反复算计着此事的可能性有多大,得出的答案却并不似李弘所想的那般乐观,原本二人还想着私下找机会就此事进谏一番,这会儿见李弘迫不及待地便将事情捅了出来,虽是问话,其实大体上心意已是定了的,二人不禁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阎立本率先开了口,谨慎地进谏道。
    “阎相所虑甚是,孤自会谨慎而为之,然,因噎废食却似更不可取,事情迟早终归是该有个了断的,依孤看来,赶早总比迟来得强些,二位爱卿可有何教我者?”李弘一派虚怀若谷状地附和了一句,旋即话锋一转,直接跳过该不该的问题,问起了该如何行去之上,这等坚决状一出,阎、乐二人不禁便有些子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谋划起,全都就此闭紧了嘴,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就藩风波(四)
    “诸位,都请回罢,抱歉啊,我家殿下是真的有病在身,不克恭迎诸位大驾,若有诗作要呈,那就请留下好了,在下定会代为转呈我家殿下面前。”
    离着大比虽尚有半年余的时间,可陆续赶来洛阳城的举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多,这群先来的学子们大多不是到洛阳来苦读的,基本上都是来想法子走门子以搏个名声的,而出名的捷径么,不外乎是自家的得意诗作得到了当今之大家又或是朝中红人的赏识,哪怕是李显这等向以武略而闻名天下的亲王门前,都不凡有一拨拨慕名前来投简历的举子们,这不,一大早地,英王府门前照例又闹腾上了,直累得门房管事丁权满头大汗狂涌不已,还不敢有甚失礼之处,只能是一迭声地对着众举子们道着歉意。
    “丁管事。”
    就在丁权应付维艰之际,两声假咳声中,一个尖细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声音虽不算太大,可落在丁权耳中却宛若炸雷似地,自顾不得再理会一众学子们,扒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来人面前,紧赶着便是一个深躬,满脸子媚笑地讨好道:“哟,张公公,您老来了,小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老丁啊,你小子就少跟某家来这套了,得,别扯淡了,我家殿下有请英王殿下过府一叙,你小子还是赶紧报进去好了,某家可是就在此等着回话呢。”
    这张公公自然便是潞王府的总管张彻,这些年来可是没少陪着李贤前来英王府,与丁权等人自是早就混得个烂熟,这会儿一见丁权摆出那副卑谦的样子,哪会不知晓丁权这是故意跟自己瞎闹腾呢,略一皱眉,便即笑骂了起来。
    “啧,这可不好办啊,殿下交待过了,身体不爽,闭门谢客,小的可是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要不您老改日再来?”往日里张彻来传李贤的话,丁权总是第一时间往里报了去,可这一回丁权却是一反常态地推脱了起来。
    “嗯?丁管事,休要开玩笑了,这可是我家殿下交待的事,若是耽搁了,丁管事怕是吃罪不起罢。”张彻显然没想到丁权会如此应答,脸皮子立马便耷拉了下来,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阴测测地说道。
    “张总管海涵则个,实是我家殿下有言在先,小的实在是不敢违了,还请您老多多体谅一下小的,就莫让小的为难了罢。”甭管张彻如何说,丁权就是不肯代为通禀,只是一味笑着作揖不止。
    “你……,好,某家算是认识你丁管事了,哼!”张彻见丁权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登时便气炸了,恨恨地丢下句话,一拂袖,径自往外便走。
    “张管事,您走好,小的就不送了。”
    这一见张彻要走,丁权并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笑呵呵地在后头恭送了一把,直气得张彻猛然哆嗦了一下,但也没再多说狠话,一头便钻进了马车,须臾便去得远了,当然,他也就不可能注意到拥挤在英王门前的学子群中有几双眼正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什么,你说什么?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孤要你何用?”
    潞王府的书房里,一身单衣的李贤正惶急地来回踱着步,突闻张彻如此这般地禀报了事情的经过,登时便炸了,气恼万分地瞪圆了眼,一迭声地嘶吼了起来,一派怒不可遏之状,这也怨不得李贤发飙,实在是事态太严峻了些——今日一早李贤便已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新升任侍御史的萧明上了明章,言及诸皇子皆已年长,按律当去国。此事一出,李贤已是彻底乱了分寸,就等着李显前来答疑解惑呢,没想到李显居然来了个避而不见,这叫李贤情何以堪?
    “备车,孤亲自去……”
    李贤大发了通火之后,到了底儿还是冷静了下来,气恼地一挥手,刚要下令,然则话尚未说完,却见前院管事急匆匆地行了进来,到了嘴边的话立马便停了下来,只是满脸不悦地瞪了前院管事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禀殿下,英王殿下派人送来了封信。”那管事见李贤神色不对,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将手中捧着的信往前一递,紧赶着禀报道。
    “哼!”
    李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耐地一伸手,接过了信函,拆开一看,内里就六个字——一动不如一静,字虽不多,可却令李贤愣在了当场,良久也无一言,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这才长出了口大气,也没再开口,只是挥了下手,将张彻以及那名管事全都打发了出去,而后,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急速地来回踱着步……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间,已是八月二十三日,明日便又要到早朝时分了,这段日子以来,朝野间最热的话题莫过于侍御史萧明所上的明章——所谓的明章即指的是上本的朝臣不是将本章直接递交御前,而是递交到了政事堂,由政事堂审议并转呈圣阅,这等方式所上的本章必须公之于众,是谓明章拜发,前番李显就贺兰敏之一案的审理结果上本也采取的这种方式。
    就李贤等皇子该不该去国一事,朝野莫衷一是,赞成者众,反对者也不少,甚至连前来赴考的各地举子们也全都卷进了这场大辩论之中,满洛阳城里闹腾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可令人奇怪的是——无论是英王还是潞王,对此事都不置一词,甚至彼此间居然不曾因此事而私下构议过,双双称病在家,浑然一派任凭高宗发落的高姿态,个中缘由着实令人有些个费思量的,纵使智算深如武后者,也不免因之颇犯踌躇,迟迟未曾就此事做个表态,但凡有问,皆模糊以答之,至于高宗处么,则是干脆将此奏章留中不发,一词不置,满朝文武皆不明所以之下,议论遂稍歇了些,然,终归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罢了,谁也不知晓明日的早朝上会有何等的风暴迭起。
    中秋一过,天便黑得早了,这才酉时四刻不到,便已到了该掌灯的时分,随着手持蜡烛的宫女们摇曳着点亮了书房里的两枝灯架,室内便已是透亮一片,然则李弘的脸却依旧满是阴霾地黑沉着,低着头,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看似沉稳依旧,可眼神里却尽是疑惑之色在闪动不已,那等心思重重的样子,叫端坐在一旁的阎立本与乐彦玮皆不免为之担心不已,只是李弘执意要行的事儿,二人却也不好开口相劝,只能是默默地陪坐在一旁。
    “怎样了?”
    就在李弘沉吟不已之际,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在房门外响了起来,李弘登时便停住了脚,猛然抬眼望了过去,这一见是王德全到了,立马有些个迫不及待地出言问道。
    “禀殿下,还是不见动静。”
    王德全躬了下身子,满脸子纳闷状地摇了摇头,轻声应答道。
    “哦?怎么会这样?传令下去,严密监控,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一听王德全如此禀报,李弘眼中刚亮起的一丝期颐立马便又黯淡了下去,气恼地甩了下大袖子,恨声下令道。
    “是,奴婢遵命。”
    王德全一见李弘气色不好,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忙退出了房去。
    “事情都已过了六日了,居然还没有动静,那两家伙在搞甚名堂,二位爱卿对此可有甚见教否?”李弘苦恼地摇了摇头,愣是看不懂李贤兄弟俩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来着,在他原先的预想中,只消萧明那头一动,就算李显能沉得住气,向来性子急的李贤也该有所动作了罢,至不济也会跑到李显府上频频议事,倘若真是如此,李弘便可以借势而为,参二人一本,给二人套上一个霍乱朝局之罪名,哪怕二人议而不动,李弘也可参二人一个妄议之过,可却万万没想到二位弟弟居然不约而同地玩起了按兵不动的伎俩,这令李弘很有种一拳打到了空处之感,原本满满的信心不禁有些子动摇了起来。
    “殿下,老臣以为二位殿下此举乃以静制动之策也,殿下逼迫愈急,则相煎之嫌愈盛,不但于殿下名声不利,亦易招致圣忌,依老臣看来,或许就此收手也罢。”乐彦玮原本就不赞同李弘贸然出手排挤二王,此际见李弘信心消退,当即出言劝谏道。
    “不妥,殿下须知开弓岂有回头箭,而今事已发,无论怎么做,相煎之嫌已是难避,唯有大胜,方可借时间之流逝以洗刷之,但消我等在朝议上鼎力为之,自不愁陛下不准,此时万万退不得!”阎立本原本也不赞同李弘的率性出手,然则事已发,他纵使不情愿,却也只能全力促成此事了,这一听乐彦玮起了收手之心,忙出言反驳道。
    “开弓岂有回头箭?唔,说得好,既如此,那本宫便搏上一回好了,传孤之令,明日早朝全力一战,务求必胜!”李弘默默地权衡了片刻之后,还是不情愿放二王一马,这便一咬牙关,狠狠心,就此下了决断……
    第二百七十九章“雄起”的高宗(上)
    “陛下,微臣有本章在此,恳请陛下圣阅。”
    咸亨二年八月二十三日的早朝刚一开始,群臣们三呼万岁的声音方歇,还没等群臣们按着品阶高低站好位,一名身着大红袍的官员已是迫不及待地从人群中闪了出来,高声呼喝了一嗓子,瞬间便将群臣们的视线全都拉拽了过去,这才发现出列者赫然是给事中刘祎之,一时间众朝臣们全都就此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北门学士之首率先冒将出来。
    “刘爱卿有本只管奏来,朕听着便是了。”
    不止是朝臣们意外,高宗同样也极之意外,不由自主地便先行侧脸看了武后一眼,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一派和蔼状地开了口。
    “微臣谢陛下隆恩。”刘祎之一丝不苟地谢了恩,而后将手中的奏本缓缓地摊了开来,躬着身子,以悠扬顿挫的语调照本宣科了起来:“微臣启奏陛下,昔有周国公武稷(字士彟,武后的父亲)者,屡有大功于国,高祖称之为‘太原元谋勋效功臣’,历两朝而恭谨,向为世人所称道……遗周国公之爵,而人选未定,今有今有其孙武承嗣,为人恭谦仁孝,颇具才干,自该当克袭此爵,授以官职,以慰功臣于九泉,微臣愿保荐武承嗣为左卫中郎将,恳请陛下圣裁。”
    “嗡……”
    刘祎之话音未落,满大殿的朝臣们已是乱纷纷地议了起来,噪声响得有如菜市场一般,但却无人出头留难刘祎之,倒不是群臣们不想反对,而是刘祎之上这道本章的时机抓得太好了,无论是太子还是李贤兄弟俩,都不能也不愿在决战即将开始之际节外生枝,哪怕内心深处再不情愿,此时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至于其余诸臣么,大体上也是同样的想法,当然了,发出些噪音表示不满却还是要的。
    “诸位爱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嗯?”
    有了贺兰敏之那么个“先行者”榜样在,高宗心里头自是不愿再有后来者的,也正因为此,高宗才会迟迟不肯松口让武承嗣袭爵为周国公,以致拖延到今,然则因着武后的关系,高宗却不敢明着将这么个小心思表现出来,这会儿被刘祎之抽冷子打了个闷棍,高宗心里头的憋气就别提多难受的了,再一见朝臣们只顾着乱议,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刘祎之的提议,心头的火气不由地便更炽了几分,却又无处发去,只能是装作对朝臣们发出噪音不满之状,眉头一皱,语带不悦地吭了一声。
    高宗这么一拉下脸来,朝臣们自是不敢再有丝毫的放肆,哪怕明知道高宗的火气并非是冲着大家伙来的,可也没谁肯在这等时候去当出头鸟,于是乎,刚才还闹腾得噪杂无比的大殿瞬间便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哟,您老还真把咱将当黄继光使了,这就要咱去堵枪眼了?我晕!李显原本想随大流保持沉默,可惜却愣是没能躲过去——高宗那饱含深意的眼光已是扫了过来,尽管没言明,李显却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么个出头鸟的命运了,当然了,李显心里头埋怨归埋怨,行动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慢的。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刘给事中所言之袭爵确是该当,然,儿臣窃以为武承嗣出任左卫中郎将恐有不妥,须知军伍乃我大唐立国之根基,未经历练者,骤然居于上位,将置前方喋血杀敌之将士于何地哉?此儿臣之浅见耳,还请父皇圣裁。”
    事到如今,李显很清楚武承嗣袭爵已是无可阻挡了的,自是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按《大唐律》而论,贺兰敏之这个前周国公既然已犯了滔天大罪,其所拥有的周国公爵位已被剥夺,自是不能再由他人袭爵,然,按朝堂体制来说,武承嗣既然身为国戚,自是该授予爵位,至于是公、是侯,那就得看圣意如何了,可不管怎么说,一个爵位是断然跑不了的,既然如此,李显自也就无必要在袭爵一事上玩花样,不过么,在军职一事上么,李显可就半点都不肯退让了,毫不客气地指出武承嗣压根儿就不够格当一名将军。
    “嗯,显儿此言甚是,媚娘,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或许是身体渐有好转之故,也或许是因武后在朝中的势力大为衰竭之缘由,高宗近来行事颇有些“雄起”的迹象,似乎打算一振夫纲了,这不,李显话音一落,高宗压根儿就不给其他朝臣插嘴的机会,先下了断言之后,方才假惺惺地问了武后一句道。
    “陛下圣明,妾身并无异议。”
    武后可不是寻常人,其城府之深世所罕有,于李显与高宗奏对之际,她的脸色便始终平淡如常,并不曾因李显的横插一手而作色,而此际面对着高宗的“雄起”,武后一样不曾有丝毫的不悦之色,只是一味柔和地笑着,款款地应答道。
    “嗯,那就这么定了,传朕旨意,准武承嗣袭周国公之爵,至于出仕之事么,容后再议好了。”这一见武后没反对,高宗显然大为高兴,煞是豪迈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旨意。
    “陛下圣明。”
    朝臣们早就习惯了高宗的懦弱与无主见,此番见高宗居然独断专行了起来,一个个脸上的神色可就相当之精彩了,不过么,不管各人心里头究竟是如何想的,这称颂的事儿自是断断不能忘了的。
    “嗯。”面对着一众臣工们的称颂,高宗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浮出了层淡淡的红晕,矜持地虚抬了下手,示意众臣们平身,而后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环视了下诸臣工,一派从容状地开口道:“诸位爱卿可还有甚本章要奏么?”
    本章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光是太子一系的朝臣们所炮制出来的奏本便有数十本之多,然则此际太子尚未给出暗号,众朝臣们自是不敢妄动,只是全都将眼神聚焦到了端坐在前墀下的太子身上。
    上还是不上,这可是个要人命的难题,至少对于李弘来说是如此,本来么,李弘打算的是以群臣们的人多势众来逼高宗表态,在他看来,李显几番得罪了武后,想来武后那头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了,至于对李显伸出援手么,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事儿,一旦高宗顶不住朝臣们的群谏之压力,诸皇子就藩的事儿便算是定了局了,可如今高宗却突然间“雄起”了,这显然出乎李弘的意料之外,一时间还真难判断出究竟是上本好,还是按兵不动为妥。
    上!是骡子是马终归得拉出来遛遛,方能得出根底,望着李显那英挺的身姿,一股子恶气便从李弘的心底里升了起来,他百般不想放过这等一举放逐李显的大好机会,恶向胆边生之下,狠狠心一咬牙关,悄然地给手下一众心腹们打出了个行动的暗号。
    “陛下,微臣有本章要上。”
    李弘的信号一打出,萧明这个行动的首倡者立马大步抢出了队列,对着高宗、武后一躬身,高声禀报道。
    萧明这一出头,众朝臣们全都为之精神一振,任是再愚鲁之辈,也都能看得出今日的大戏就要开锣了,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集在了高宗身上,都在猜测着一向对诸皇子就藩一事保持缄默的高宗此际究竟会有何偏向。
    “爱卿有事但讲无妨,朕听着呢。”
    高宗并没有急着表明态度,而是特意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声线平缓地开了口,语气极淡,几乎不带一丝的感情色彩,让人听不出高宗对诸皇子就藩一事究竟有何偏向。
    “微臣谢主隆恩。”萧明一丝不苟地谢过了恩,而后不紧不慢地摊开手中的奏本,朗声禀报道:“陛下明鉴,微臣于本月十七日便已上了明章,今所欲言依旧是诸皇子之官之事,先帝在日,素喜濮王泰(魏王李泰),向恩宠有加,然,及泰长,先帝依旧遣之官,尝有云曰:‘泰文辞可喜,岂非才士?我心念泰无已时,但为社稷计,遣居外,使两相完也。’,今诸皇子既长,之官正其时也,此微臣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断。”
    “陛下,老臣以为萧侍御史所言甚是,且诸王皆贤,足可牧一方,若之官,不单可保一方之平安,又可为社稷之屏障,老臣以为此事可行,望陛下明鉴!”萧明一开了头,阎立本自是立马站出来呼应上一把,配合得无比之默契。
    “陛下,老臣以为萧御史所言正理也,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皇子之官乃我大唐之祖制,万不可轻违之,还请陛下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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