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等人的见礼声一起,自有两名小宦官一左一右地将金铬车的车帘子卷了起来,高宗从车厢里往外探头一看,见小哥俩竟然在离园子尚有段距离的大道上迎驾,不由地便有些子迷糊了,疑惑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您与母后出行,孩儿等自当为前导,此乃儿臣们应尽之孝道也,恳请父皇、母后准儿臣等护卫左右,以策万全。”
    高宗这么一问,李贤还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无奈之下,只能是将目光转到了李显的身上,却见李显不慌不忙地一躬身,笑嘻嘻地出言解说了一番。
    “哎,你这孩子,罢了,罢了,那就护卫好了。”
    高宗自然不知道李显肚子里有着无数的弯弯绕,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倒也没见怪,笑着摆了摆手,随口便答应了李显的要求,却浑然没注意到端坐在其身边的武后眼神里飞快闪过的一丝精芒。
    嘿,还真的是要在今晚动手了,好家伙,险些就入了套了!高宗没注意到武后的眼神变幻,可李显却是眼尖得很,饶是武后眼中那丝精芒只是一闪而过,但却瞒不过李显的有心观测,心一抽紧之下,已然确定了武后的安排,不由地暗自大呼侥幸不已,不过么,李显城府深,心中虽已是提防之意猛起,可脸上却依旧堆满了承志无比的笑容,一派兴高采烈状地往金铬车旁一站,就这么有模有样地当起了随行护卫来。
    接驾可是大事,繁文缛节之多着实非比寻常,哪怕高宗此来不过是赴“家宴”而已,可该有的礼节却是一个都不能少,自高宗等人下车伊始,武家老小就全都成了磕头虫,跪拜磕头地忙活个不停,愣是忙乎到了天插黑时分,总算是将高宗等贵客全都迎进了宴客大厅,各自落了座,酒菜陆续一上,家宴也就算正式开始了,照老例,自然是身为主人的武家兄弟上祝酒词,而后便是高宗训示,武后回礼,又是好一通的折腾,直到第一通歌舞上了场,一众人等这才得了些空闲。
    武家世代豪富,武氏兄弟又都身居高位,其所置办的宴席虽比不得宫中大宴的菜色那般琳琅满目,可却也极为丰富,一道道菜肴如流水一般不时地送将上来,摆得众人面前的几子都满满当当地,然则在座的可都是满天下最尊贵之人,啥美食没享用过,自然对那些酒食兴致不大,就算是动筷子,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浅尝即止,大多只是欣赏一下歌舞,外带闲聊上几句,整个家宴的气氛也就始终平淡得很,甚至显得有些沉闷,哪怕武家兄弟可着劲地又是奉承,又是插科打诨地造气氛,却也无济于事,就这么着,两通歌舞已过,家宴也就此近了尾声。
    菜,李显是不吃的,酒么,能不喝的话,李显也绝不沾唇,真躲不过武家兄弟的敬酒,那也就是随意一番便了事,人虽坐得笔直,似乎心神全都放在了歌舞上,其实眼光的余角时不时地瞟向并排坐在斜对面的贺兰氏母女,暗中戒备着,随时准备应变,然则,出乎李显预料的是——歌舞都已过了两通了,也没见贺兰氏母女身上出状况,这令李显没来由地便是一阵烦躁,可这当口上,却又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烦躁,心情复杂地等待着,只因李显自己也说不清是希望事故发生的好,还是不发生的好。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微臣在始州为官数载,于政务上虽无甚建树,可在食之一道上却略有所获,偶得一名菜,不敢藏私,特献将出来,请陛下、皇后娘娘鉴赏。”就在第二通歌舞退下之后,武惟良笑呵呵地站了出来,大步走到堂中,对着主席上的高宗与武后深深一躬,款款地说道。
    “哦?竟有此事,朕倒是好奇得很,爱卿这就将那名菜送将上来罢。”高宗其实并不怎么想来赴这个所谓的家宴,可武后既然开了口,他也不能不来,兴致自然也就高不到哪去,纯属应付罢了,这一晚上都没怎么开金口,可此时听武惟良如此说法,还真来了些兴致,这便略一坐直了身子,挥了下手,示意武惟良赶紧献宝。
    “是,微臣遵旨!”武惟良见已成功引起了高宗的兴致,自是兴奋得很,紧赶着应了诺,也不退下,就站在堂中,轻轻地击了下掌,立马就见两个俏丽的丫鬟抬着个托盘从堂外款款而入,托盘上赫然有着一个不小的海碗,热气蒸腾不已,只是碗上加了盖子,无法看清内里究竟装的是啥东西,然则却有一股子浓香顷刻间便在大堂上弥散了开来,叫人一闻之下,便为之食欲大起。
    “陛下请看。”待得两名丫鬟走到堂中,武惟良走到近前,伸手揭开了大海碗上的盖子,比划了个“请”的手势,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道。
    “这,这是豆腐?”
    高宗好色却并不好食,对吃一道向来不怎么在意,也没有太多的研究,可不管怎么着,基本的食物概念还是不缺的,这会儿盯着那大海碗里的东西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玩意儿不过就是寻常豆腐而已,却又不敢确定,犹豫了片刻,这才疑惑地试探道。
    “陛下英明,这正是豆腐。”
    武惟良笑着一躬身,肯定地回答道。
    “嗯?爱卿这豆腐莫非是金子做的?”
    一听武惟良如此回答,高宗可就不乐意了,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可又不好当着武后的面发作武家之人,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去,冷着声讥讽了一句道。
    “陛下,此物虽是豆腐,却不是寻常所见之豆腐,内里别有乾坤。”高宗这一不高兴之下,堂中的气氛立马便阴暗了下来,可武惟良却并不紧张,笑着解释了一句,却故意卖着关子,依旧不肯明说内里的乾坤究竟是何东西。
    “哦?朕倒是好奇这乾坤为何事物,爱卿不妨道将出来罢。”高宗疑惑地看了看那碗豆腐,又看了看武惟良,挠了挠头,有些个不信地追问道。
    “好叫陛下得知,此物确是豆腐,只是制成的原料却并非豆浆,而是以蛋清、鸭脑、牛膏等物经秘法熬制而成,其之鲜嫩可谓无双,这尚不算得稀奇,更难得的是这嫩豆腐里还有着一物——泥鳅!”武惟良得意地一笑,朗声解说道。
    “泥鳅?”
    泥鳅乃贱物,自然不可能上得了御膳房,高宗虽有耳闻,却从未真见过此物,此时一听豆腐里是泥鳅,不由地便愣住了,实是闹不明白这泥鳅能有啥珍贵的。
    “陛下,这泥鳅虽是塘中所出,却非寻常水田中物,乃是取其肥大者,每日以牛膏喂之,以清水涤之,在下锅前三日便每日以陈醋清其肠,而后以参汤养之,使其入味,待得准备下锅时,又另有讲究,即将此活物与豆腐并入锅中,略以参汤为底,以文火慢慢熬之,泥鳅畏热,汤稍烫,则纷纷钻入豆腐中,待其熟,豆腐已收口,泥鳅化于豆腐中,其味鲜极,又有养颜之奇效,食之可美容焉。”武惟良娓娓地解释了一番,又特别点出了养颜美容之功效,直听得众人惊讶连连。
    “唉呀,三舅说得此物如此神奇,妾身可真是闻所未闻了的,莫非真有养颜之奇功么?”女人总是爱美的,贺兰敏月一听此物能养颜,登时便来劲了,也没等高宗发话,嗲声嗲气地便娇呼了起来。
    “夫人明鉴,此物确实有养颜之奇功,下官乃是从一仙长手中求得的方子,实不敢虚言哄骗圣上。”武惟良早就听说贺兰敏月这个外甥女如今乃是高宗的新宠,此时见其发问,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躬身回答道。
    “真的啊,妾身可真长见识了。”贺兰敏月的小口微微地张着,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那盘豆腐,似极为动心之状。
    “好,爱卿有心了,唔,月儿心喜,那就先用好了。”高宗对吃食上并不讲究,哪怕武惟良说得再动听,高宗听完也就算了,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见贺兰敏月动了心,这便笑着下了旨意,将这盘豆腐赏给了贺兰敏月。
    “臣妾多谢陛下了。”
    贺兰敏月一听此言,登时便乐了,笑盈盈地冲着高宗福了一福,檀口一张,娇滴滴地谢了一声,眼睛却瞄向了那盘神奇的豆腐。
    在场诸人都是极贵之辈,自然不会有跟贺兰敏月相争的心思,再说了,高宗既已开了金口,也没谁敢当场去争夺的,也就只能是各自微笑不已地看着那盘豆腐就这么递到了贺兰敏月母女的几子上……
    第七十七章夜宴(六)
    贺兰敏月人长得极美,天使般的面容配上魔鬼身材,一举一动无不魅惑,一笑一嗔勾魂夺魄,绝对是天生之尤物,这一点,不管你是喜欢她也好,讨厌她也罢,无人能否认得了,此际,但见贺兰敏月素手轻扬,兰花指捏着小汤匙在大海碗上轻轻一舀,兜起块水嫩的豆腐,青春无敌的脸上溢满了甜美的微笑,一双美目亮若晨星,波光流转隐隐可见,好一副美人进食图,杀伤力之大,瞬间便令堂中众人几近石化,纵使是满怀心思的李显也不由地为之心弦一颤,险险些就此迷失在那如花的笑靥之中。
    呼……,好一个尤物,厉害!李显毕竟是意志坚定之人,只一失神,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暗自吐了口大气,眼珠子飞快地一转,已将堂中诸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却见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痴迷之状,男女老少概莫能外,即便是武后,似乎也不例外,只不过李显却敏锐地发现武后嘴角边挂着的微笑隐隐透着丝丝的寒意,心不由地便猛然抽紧了起来。
    “娘,您先尝尝。”
    贺兰敏月手轻轻一抬,已将汤匙凑到了唇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地吹拂了几下,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将率先品尝美味之际,却见贺兰敏月小手一移,已将汤匙递到了韩国夫人的嘴边,撒娇一般地轻唤了一声。
    “娘不急,月儿自用罢。”
    韩国夫人本正笑盈盈地注视着爱女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贺兰敏月会将美食先送到自个儿的嘴边,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地便笑开了怀,怜爱无比地开口推辞道。
    “娘,此乃孩儿之孝心,您就用了罢。”
    贺兰敏月轻扭了下细柳般的腰身,娇滴滴地撒着娇,那等小女儿的动作与神态一出,堂中诸人的神智皆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个恍惚,情不自禁地便有种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冲动打心底里涌将起来。
    “好,好,好,娘用了便是。”
    韩国夫人却不过贺兰敏月的执拗,只能是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启唇一含,连着汤匙一并吞进了口中。
    “姐,小弟也要。”
    众人尚未从贺兰敏月的娇情中回过神来,却见坐在贺兰敏月下手的贺兰敏之已贼兮兮地伸长了脖子,学着贺兰敏月的撒娇口吻,怪声怪气地冒出了一句。
    “去,没你的份!”
    贺兰敏月白了贺兰敏之一眼,假嗔了一句,作势将手护在了大海碗之上,那等故意装将出来的紧张感登时便惹得满堂爆笑不已,一时间原本平淡无比的夜宴气氛瞬间便到了个高潮。
    时机已到,该出手了!李显虽随众而笑,可心思却动得飞快,此时见韩国夫人已将豆腐咽下,而贺兰敏月因着其弟的打岔,尚未来得及享用那碗可疑至极的豆腐,此际出手拦截,显然最有可能达成李显事先的最佳设想——韩国夫人死,而贺兰敏月生!
    “显儿,到娘这来。”
    李显刚想着要出手阻扰贺兰敏月一把,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高坐在上首的武后突然笑着对其招手招呼了一声,声音倒是平和,可内里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完毬了,该死!李显一听武后在此时传唤,便知晓自个儿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在李显看来,武后此举虽不见得是看穿了自个儿的图谋,可内里却显然带着极浓的防范意识,心头顿时猛地一沉,一股子苦涩的无力感不由地便在心中肆意地弥漫了开去,尽管百般不愿,可李显却不敢也不能当场违背武后的旨意,只能是强装出一副欣然的样子,飞快地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主席前,一躬身,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母后,孩儿在此,请母后训示。”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大冷的天都能热出一身汗来,待会一吹风,还不得病了,来,到娘身边来,让娘给你擦擦。”武后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白绢子,一脸慈爱状地对着李显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道。
    热?是给您老吓的好不?晕,没戏了!既然武后要秀慈爱,李显也没辙,哪怕再不情愿,也没有反对的理由,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还不得不配合着武后的戏码,装出一脸的羞涩,一派不好意思状地走到了武后的身边,任由武后拿着白绢子在自个儿脸上抹来抹去,一肚子气没处发,又怎个郁闷了得。
    “哼!”
    这一头武后在秀母爱,那一边贺兰敏月可就不乐意了,认定武后这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其意思不过是欺负她贺兰敏月没子息罢了,这一不开心之下,贺兰敏月俏丽的脸蛋上立马布满了阴霾,轻吭了一声,将怒气全都发泄在了那盘子豆腐上,但见其手一沉,手中的汤匙往海碗里狠命一搅,舀起老大的一块水豆腐,气鼓鼓地便往樱桃小口里送,一边咀嚼着,一边故意含含糊糊地发出“啧啧”的声响。
    “好了,赶紧将外套披上,莫着了凉,去罢。”
    武后何许人也,哪会被贺兰敏月的置气所动,压根儿就连看都不看贺兰敏月一眼,慈爱地摸了摸李显的头,低声叮嘱了几句,便将李显就这么又打发了回去。
    好了?葛屁了吧,晕,您老这一手连捎带打还真是玩得漂亮!这一见已来不及阻止贺兰敏月享用那份神秘的豆腐,李显满心眼里不是滋味,然则事已至此,再多的抱怨也是枉然,李显也就只能指望着待会儿能不能混水摸回鱼了,至于留下贺兰敏月与武后争宠的计划么,显然已是彻底破了产,无奈之余李显也只能躬身应了诺,规规矩矩地退回到了原位。
    “七弟好福气,这满天下能让母后如此记挂的,也就只有七弟你了。”李显方才落了座,坐在其身边李贤突地莞尔一笑,调侃了李显一句道。
    福气个屁,你个笨蛋小子,真没眼力价,亏得咱还事先就给你透了底,事到临头却拉稀摆带了,大事不去办,居然吃起了干醋来了,蠢材!李显一听李贤话里带着酸味,登时便来了气,在肚子里狠狠地鄙夷了李贤一把,可脸上却依旧是憨厚地笑着,也不出言解释,只是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了斜对面。
    李贤见李显居然没回应自己的话,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僵,待要变脸,却突地联想起乐昨日李显的猜测,心头猛地便是一跳,眼神立马便有些子阴暗了下来,可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些甚子,只能是掩饰地端起几子上的酒樽,大饮了一口,借以掩盖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呀,三舅这豆腐做得实是鲜美,妾身露丑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豆腐真做得好的缘故,还是贺兰敏月拿这碗豆腐当成武后来消灭的缘由,总之,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一大海碗的豆腐全都进了贺兰敏月的肚子,末了,这小丫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舔着艳丽的红唇,那副舒散的媚态一出,满堂艳色无边,可怜武惟良虽是长辈,却也被这狐媚丫头弄得个口干舌燥,满脸子红晕地不知说啥才是了的。
    “呵呵,夫人觉得好便成,灶上还有,下官这就让人再送些来,回头下官便将方子附上,夫人若是想用,大可照着方子做去即可。”武惟良晕乎了好一阵子才回过了神来,干笑了两声,讨好地献媚了一番。
    “哎,那就多谢三舅了,陛下,妾身可以收下三舅这份礼么?”贺兰敏月摆出了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吧眨个不停地看向了正乐呵着的高宗。
    “嗯,既是爱卿喜欢,那就收下,何时想用就叫御膳房照着做,朕准了!”
    高宗实是喜欢贺兰敏月的青春靓丽,早被其魅惑得耳根子软了,此时听得贺兰敏月出言求恳,哪有不应的理儿。
    “呀,臣妾多谢陛下了。”贺兰敏月其实在意的不是那份所谓的神秘方子,而是要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高宗的宠爱,此际听得高宗如此说法,自是得意非凡,这便款款地起了身,故意一挺胸膛,斜眼瞥了武后一眼,这才袅袅地行到了堂中,对着高宗盈盈一福,嗲声嗲气地谢着恩。
    “爱卿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罢。”
    面对着美人儿娇柔的谢恩声,高宗的骨头都酥了,身子往前一探,伸长了手,虚虚一抬,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道。
    “臣妾多谢陛下隆恩。”
    贺兰敏月见高宗如此配合,自觉已压过了武后一头,小心眼里满是得意之情,这便深深地一福,款款地将要起身,可动作才刚做到一半,妙曼的身子突然一颤,紧接着又是一僵,竟自无力地软倒向地面,粉嫩的红颜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樱桃小口一张,一股子污血狂喷而出,溅落在胸前,将一身白狐裘袍染得斑斑点点地刺目无比,那等凄惨之状令人触目惊心不已。
    呆住了,所有人全都呆住了,眼瞅着贺兰敏月就这么缓缓地软倒于地,满堂之人都无法反应过来,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竟无人发出一丝的声响,满大堂里一片诡异的死寂……
    第七十八章赶尽杀绝(上)
    “月儿!”
    到底是母女连心,就在众人皆傻了眼之际,韩国夫人最先反应了过来,一声悲呼,和身便扑上了前去,一把将软塌塌的贺兰敏月抱进了怀中,带着哭腔地叫喊了起来:“月儿,月儿,你这是怎么了,月儿,月儿……”
    只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里,贺兰敏月的脸色已由苍白转成了青黑色,任凭韩国夫人如何呼唤,都已无回应之力,一双大眼睛迷离地睁着,眼角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樱桃小口中一股股的污血往外翻涌个不停,顺着嘴角流淌成了一线,很显然,其之生命已到了弥留之际。
    “啊,怎会这样,天啊……”
    “来人,快来人,快……”
    “救人,快传御医,快救人!”
    ……
    韩国夫人这么一冲将出来之下,满大堂呆若木鸡的人们自是全都惊醒了过来,整个大堂瞬间便乱了套,一众人等纷纷惊呼出声,各种喊声交织在一起,声音噪杂至极,谁也无法听清旁人究竟在说些甚子。
    “快,护驾去!”
    早在贺兰敏月中毒倒下之际,李显便已反应了过来,只不过在形势尚未分明的情况下,李显并不打算当出头鸟,只能是假作惊呆状地泯然众人间,待得一众人等大呼小叫之时,李显趁乱拉了李贤一把,语气急迫地招呼了一声,旋即豁然而起,几个大步向主席所在处赶了过去,李贤见状,先是一愣,而后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数步间便已抢在了李显的前头,急速地冲到堂上一角,一把将一支立式灯柱拽到手中,横持在手,立于主席前。
    “都闭嘴,有敢过此线者,杀无赦!”
    李贤已发育,人虽尚显瘦弱,可身量却已是成年男子之模样,此际持灯柱在手,有如持戈一般地往身前划了一条直线,大吼了一声,强行将满堂的混乱压将下去,那等威风凛凛之英雄状颇具震撼全场之气概,相比之下,与其并肩而立的李显就明显地逊色了不老少,没法子,李显这会儿尚未发育,就一小屁孩的形象,甭管如何装严肃都没啥震撼力可言的。
    “羽林军,护驾!”
    高宗生性懦弱,早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直哆嗦,浑然忘了要出头安定全场,可武后却是镇定得很,一待李贤喝止了满堂的混乱,武后立马面如沉水般地站了起来,断喝了一声,气势骇人已极。
    “陛下,臣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大堂上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堂外值守的羽林军官兵自不可能不被惊动,只是没有圣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是从陪宴上赶来的左羽林军大将军薛仁贵也只能是统兵立于堂下,直到武后断喝声起,薛仁贵这才率部冲进了堂中,先是指挥部众镇压住场面,而后抢到主席前,抱拳躬身地请罪道。
    “朕,朕没,没事,薛将军来得正好,快,快看看月儿如何了?”直到薛仁贵率部镇住了全场,高宗这才惊魂稍定,只是嘴角依旧不停地在抽搐着,也顾不得跟薛仁贵多废话,焦躁地摆了摆手,紧赶着追问起贺兰敏月的安危来。
    “月儿,月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月儿,厄……”
    这场大混乱的时间虽不算长,可贺兰敏月所中之毒却深,没等薛仁贵率部赶到,贺兰敏月早已是香消玉陨了的,可怜韩国夫人一察觉到贺兰敏月的呼吸全无,不由地便放声悲哭了起来,却不曾想她还没哭上几句,肚子里猛然就是一阵绞痛袭来,疼得韩国夫人脸庞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了,呃了一声之后,一大口污血已然喷薄而出,溅落在贺兰敏月渐已僵硬的尸体上,一阵晕眩过后,韩国夫人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紧压在贺兰敏月的尸体上,已是人事不省了的。
    “啊,月儿,小顺,月儿……”
    这一见韩国夫人竟然也口吐污血地倒下了,高宗心胆俱裂之下,猛地便悲号了起来,伤心加上惊恐,眼一翻白,竟就此陷入了昏迷之中,登时便令满堂之人皆为之大惊失色。
    “快,快传御医!”
    这一见到高宗倒下,武后也急了,高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恐之意——武后不能不急,她所有的权力与依靠全都来自高宗,一旦高宗就此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武后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只因甭管是哪个儿子继位,都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行事,纵使荣华尚能有之,然则政治生命却必然就此告个终了,而这是野心勃勃的武后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心情激荡之下,心脉不堪重负,只宜静养,不可再多受惊扰,微臣等这就去开些药方,陛下服了当有镇神之效。”
    高宗一向体虚,走到哪便将一大帮的御医都带到哪,此时武后既然下了令,自有羽林军官兵前去将御医们都叫了来,一众医官们围在高宗身旁,又是望闻,又是把脉地忙乎个不停,时不时地还低声彼此计议上一番,良久之后,终于由太医正苏正和代表众御医站了出来,谨慎无比地向武后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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