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自嘲的笑了笑,自语的声音极轻。
    “这是龙椅,是地位。”
    刘凌拍了拍龙椅的扶手:“我得到了。”
    他攥紧拳头,轻轻挥舞了一下:“这是权利,我也得到了。”
    “还是力量,我也得到了。”
    刘凌皱了皱眉头:“十年前,这是我想要的吗?现在,这是我想要的吗?万万里江山锦绣,倾城倾国的美人,百万雄师,世人敬仰,是我想要的吗?”
    “依稀记得,我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遛鸟斗狗,甚至欺男霸女横行乡里?”
    沉默了一会儿,刘凌笑了笑:“原来我的野心这么大啊。”
    他看着那月色在地上的印记,看着那逐渐放大的形状,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到自己到现在的人生轨迹,其实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月色照在窗户上留在地上的印记。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可是即便最后放大到了极致,还是逃不脱那个桎梏。就好像有一个规则,在束缚着天地间的万物。
    “这世界,究竟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这段历史,究竟是不是我曾经读过的历史?”
    “我改变了历史,会有什么后果?”
    刘凌笑了笑:“最不济,也不会比原本历史上的发展差吧?”
    “够了吗?”
    刘凌盯着那印记,心里没有迷茫:“快够了吧……其实,我的野心一直没变,只是历程变了。最后的结局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所有都经历过。十几年前我就想过杀了那个便宜老爹,十年前我就有能力坐上北汉的皇帝的椅子,可我没有,一直在对自己说,珍惜这一点并不浓重的亲情,在这个时代,我真的看重那虚假的亲情吗?”
    “不是自欺欺人啊,而是虚伪。”
    刘凌叹道:“不过是想做的名正言顺一些罢了,绕了个大圈子。”
    他虽然在叹气,却没有一点惆怅:“我是来旅游的,所以总要把好的不好的风景都看一遍。不能只看秀美,也要看看险峻。不能只想着温和,也要有冷酷。沼泽要走走,沙漠要走走,然后走到山巅,最后走到青青小湖边?结果什么的,管他呢,轰轰烈烈的过程才最美吧。”
    不记得多久没有带着前世父母的画像了,不记得多久没有算计人后有负疚感了,也不记得利用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折磨了多少人。总之,这世间一切能用在胜利上的手段,貌似自己一样都不少的用了。
    “所以,不必内疚啊,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什么善人,什么好人。你是个恶人,恶人用小手段,未必就不是正大光明。”
    刘凌笑了笑:“所以,耶律雄机,你就死了吧。你儿子……我给你养一个老三,让他变成汉人的一条看门狗,你说怎么样?”
    刘凌站起来,想起自己在杭州的女人们,笑了笑,当初让她们离开晋州去江南,其实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这计划无关与契丹人的战争,而是为了她们的安全。晋州离着太原太近,刘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契丹人不会打到那里。万一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什么伤害,就算杀了耶律雄机也填补不了后悔。
    战争,总是男人之间的事。
    舒展了一下身体,刘凌微笑着走出大殿。大殿很大,大到就算大声说话外面走廊里的侍卫也听不清。所以,刘凌自言自语的话注定了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走到门前的时候,月光开始照在他身上,拖出来一条长长的影子。随着风儿,月色似乎都在摇摆着。侍卫们施礼,等刘凌走远后才直起身子。每一个人,看向刘凌的背影都是崇敬的眼神。
    等刘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大殿里忽然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落地无声,如一片飘絮。
    这人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大殿里却偏偏那么和谐,一点也不突兀。
    身材修长挺拔,面貌清秀俊美,不是聂神剑,还能是谁。
    白衣胜雪的聂摄,缓步走到龙椅前面站住,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椅子,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还有些……小得意。
    “若你不是这样真性情的人,而是如外面百姓所说的什么善人,我又怎么会看好你?如果我说,在幻境中早就知道你是一个手段狠辣的家伙,你还会和我倾心相交吗?来看看朋友,没想到却听到你的自语,呵呵,刘凌,你说的没错,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结果,诚如你所说,留给子孙后代好了。”
    他笑了笑,随即身形微晃消失在原地。
    大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侍卫按着横刀进来查看了一下。
    “好像有个白影?”
    其中一个侍卫不自信的说道。
    “白你个大头鬼!”
    另一个侍卫哼了一声道:“如果真有,也是鬼!”
    聂摄坐在房梁上笑了笑,心说明天早上再去见刘凌吧,这会,刘凌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只是,他有些迫不及待,因为他想知道,刘凌所说的十封信是什么意思,更想知道,耶律雄机你就死了吧,又是什么意思。
    回到了寝宫,刘凌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忽然笑了笑。
    “聂剑神……今晚又要睡房顶吗?”
    可惜,他的话聂摄听不见,聂摄的话,他也听不见。不过刘凌没有猜对,正是正月末最冷的时候,就算聂剑神对气温没有什么要求,但他这样的人也不会让冬夜的萧条陪着他入睡。相反,自从头疼的顽疾逐渐好了之后,聂公子的风流倒是越来越犀利了。仙缘人间某个花魁闺房里的软玉温香,总比正太大殿上的瓦楞要舒服的多。
    就在这个晚上,刘凌酣睡,聂摄也在酣睡,而耶律雄机,却睡不着。
    耶律雄机头疼难眠,甚至疼到有自杀的心思。就算是用冰水浸泡,用头狠狠的顶着墙壁,甚至用小刀在耳廓上放血都无济于事。头疼从十几天前开始,最初只是一天偶尔疼一两次,而且疼的也不厉害。耶律雄机总以为是最近这段日子操劳太多,睡眠不足再加上心中愤闷所致也就没有太在意。可是这几天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头疼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了今日,从早晨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那种疼痛的感觉真的承受不住,恨不得立刻一刀捅进自己心脏里才算解脱。
    他卷缩在大帐的毡毯上,就好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他的身体颤抖着,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衣服。耶律雄机将额头用力顶在床榻一侧的木头上,因为用力,木棱都似乎要顶进脑袋里似的。他的脸色很难看,并不是苍白,而是一种令人看了会感觉到害怕的淡黑,虽然并不明显,却如同一层阴霾笼罩在他脸上。
    咳咳!
    耶律雄机卷缩着的身子在咳嗽声中抖动了几下,一股血丝从嘴唇上溢了出来。
    耶律雄机用手背将嘴角上的血迹抹掉,看了看,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会这样?是感染了瘟疫吗?
    耶律雄机想舒展一下身子,但手脚才伸了一下就又蜷缩起来。
    不能再拖着了,士兵们的士气重要,自己的身体更重要。若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只怕几十万大军立刻就会瓦解。刘凌若是趁机北上的话,大辽真的要遭到灭顶之灾了。还有嵬名曩霄那个奸诈小人,他应该巴不得自己死的快一些吧。还有自己的儿子,太子耶律德光这两天来探视自己的时候,他眼神里那种神采就算隐藏的再好,也瞒不过耶律雄机的眼睛!
    装出来的关心和悲伤,遮挡不住他眼神中的喜悦。
    是盼着朕要死了,他就能继承大宝了吧?朕若是不死,他就算再心急又能怎么样呢?大辽是朕的大辽,士兵们忠于的是朕,百姓忠于的是朕,朕的乖儿子只能盼着朕早死,不然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朕的孩子啊。
    耶律雄机又咳嗽起来,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来。
    朕还没老!
    耶律雄机愤恨的想着,你们谁都别想抢走朕的江山!嵬名曩霄不能,刘凌不能,朕的儿子也不能!
    “来人!来……来人!”
    耶律雄机挣扎着靠在床边朝大帐外喊着,声音嘶哑的就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陛下,有什么吩咐。”
    两个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躬着身子问道。
    “去……去把随军所有的御医都叫来!再把,再把萧肃逊也叫来!”
    耶律雄机使劲的喊着,他甚至听到自己嗓音里竟然有着颤抖有着恐慌。他猛的一惊,没来由的想到自己难道真的要死了?眼前一黑,嘴里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耶律雄机身子软软的到了下去,嘴角上的血……漆黑如墨。
    第五百八十八章 拖欠
    第五百八十八章
    “陛下尚在昏迷之中……微臣等几人详细诊断,陛下是中毒了……而且,已经很深,微臣……微臣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毒。”
    随契丹大军南下的几个御医为耶律雄机诊断之后,商议了一下,由御医院的医正对守在外面的耶律德光和萧肃逊汇报。
    “中毒!”
    平时文人气质很浓的萧肃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抓着医正的前襟急切的问道:“怎么可能中毒?你可诊断仔细了?”
    而耶律德光的脸色不停的变幻着,最终深深的吸了口气,拉住萧肃逊的衣袖:“军师,不能急,不能乱啊。”
    萧肃逊一怔,身子摇晃了一下:“你仔细说说,陛下是怎么中毒的!”
    已经年届六十须发皆白的医正脸色吓得惨白,他颤抖着说道:“陛下如何中毒,微臣……微臣也不知道。但此毒毒性虽强却并不猛烈,缓缓发作,如今陛下呕血已经呈现黑色,可见中毒已经很深。因为不知道陛下所中的是何种毒药,所以微臣也只能暂且用些解毒汤。所以还请殿下查一查,最近这十几日陛下都接触过东西。又或是……又或是接触过什么人。”
    “有人下毒?”
    萧肃逊神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耶律德光一眼。
    耶律德光被萧肃逊的眼神吓了一跳,眼神慌乱起来。他知道萧肃逊看他这一眼代表着什么含义,所以他被萧肃逊的眼神吓了一跳。只是此事确实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就算是想,也确实没有那个胆子。
    “军师……大军南征,正是关键时候。”
    耶律德光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萧肃逊眼神里的怒意却被这一句话扑灭了下去,一下子,萧肃逊就好像老了二十岁,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深了。
    是啊,正是大军南征的关键时候,就算太子有不臣之心也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陛下下毒。太子虽然做事狠辣,但却是个识大体的人。若是此时对陛下下毒的话,五十万大军就会葬身此处,甚至幽州一线也会立刻溃败。大辽就此一蹶不振,甚至有可能被灭国!太子不是笨蛋,不是傻瓜,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歉然的看了耶律德光一眼,抓着医正前襟的手也缓缓的松了下来。
    “你如实说,可有办法为陛下解毒?”
    耶律德光问那御医道。
    老御医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若是能在两日内查出陛下所中的是什么毒,对症下药或许还来得及。可是,微臣几个人详细诊断之后却也看不出这毒是何物,虽然解毒汤号称能解百毒,不过陛下中毒颇深,解毒汤只能控制毒物蔓延的速度,无法根除。所以,还是请殿下尽快查清陛下是如何中毒的,微臣再和几位御医商议一下,也想办法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来。”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好生诊断!”
    老御医连忙施礼告退,才走出几步远,就听见身后耶律德光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阴寒的话语:“陛下不过微恙,你记住了?若是有大军中有议论陛下病情的只言片语,但凡有人提到毒这个字,我诛你们几个御医的九族。”
    老御医身子以晃,颤抖如筛糠:“微臣……明白。”
    等御医走了之后,耶律德光忽然对萧肃逊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军师,父皇病重,军中大事,就要全仰仗军师了。”
    萧肃逊连忙伸手将耶律德光搀扶起来说道:“殿下切勿如此说,陛下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当下……当下,陛下不能理事的这几日,老臣……老臣必当尽力辅佐太子。”
    耶律德光肃然道:“军师,我虽然也打过几次小战,但临敌经验还是太过欠缺。且…….不久前太原一战,我有很大的责任,士兵们对我不服,军心就会不稳。为将者,指挥军队若是不能如臂使指,如何能求胜?军师用兵多年,我对军师向来敬仰尊重,军中诸多事物,还要劳烦军师多多费心。”
    萧肃逊叹道:“殿下放心,老臣不敢懈怠。”
    他顿了一下说道:“殿下还是先回大帐安抚将军们,那几个侍女昨夜大呼小叫的惊动了不少人,若是不安稳住将领,士兵们很快就会乱起来。殿下,此事重大,还需谨慎对待。老臣先去查一查这几日侍卫轮值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耶律德光道:“那几个侍女我已经派人都杀了,不会再泄露什么。我这回去,只说陛下操劳过度,数夜不曾安睡所以才致昏厥,告诉将领们陛下已经醒来,精神也还好,只需调理几日就可康复。”
    萧肃逊道:“可以,殿下不可表现出慌乱,要镇定。”
    耶律德光道:“军师放心,我明白。稍后我会派亲信得力人手协助军师彻查此事。”
    萧肃逊躬身道:“太子切先去,老臣再去看看陛下。”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转身往大帐去了。萧肃逊看着耶律德光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声长叹。他知道,刚才自己和耶律德光都刻意没有去解释什么,耶律德光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不敬。但自己之前那怀疑的一眼,已经在耶律德光心里种下了一颗仇视的种子。现在局面紧迫,耶律德光自然不会对自己如何,可日后,自己说不得会落一个凄凉的下场吧。
    只盼着,陛下能好转过来。
    萧肃逊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耶律雄机所在的帐篷里。
    ……
    “信上有毒?!”
    某剑神坐直了身子,嘴巴也张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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