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此言差矣,贫贱人家的妇人如何能与陛下的姬妾相比?莫非在娘娘心中,陛下与那等卑微贫贱使妻儿不得不清苦度日的寻常男子一样吗?”莫作司慢条斯理的反问,孙氏顿时一窒,忙反驳道:“作司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几时提到陛下贫贱了?本宫是说本宫自己出身卑微,又何必劳烦作司如此费心,按着孙嬷嬷的教导便可!”
    莫作司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请娘娘恕奴婢不能这么做,一来娘娘就算从前出身卑微,如今已经贵为三夫人之一的贵嫔,今日既非昨日之身,娘娘又怎么能还把自己当成了卑微之人?奴婢可是看着陛下对娘娘宠爱呵护的,如今娘娘又有了身子,将来更是皇嗣生母,这是什么身份?娘娘怎还自居卑贱,说了出去,还道是陛下亏待了娘娘呢!
    “二来正因为娘娘从前出身卑微,身子骨儿这会子看着强健,指不定留了什么亏损而不自知,否则上一回又何必召了任太医过来?从前娘娘强自支持也还罢了,这会为着皇嗣,也请娘娘想一想为母之人的慈心!”
    她这番话说的孙氏死死攥紧了手中帕子,只觉得眼前发黑,然而姬深不在,她到底只能忍耐半晌才冷笑出来,切齿道:“莫作司不愧是伺候太后娘娘之人,说话做事一套套,件件都很有道理呢,本宫口才上自愧不如,既然如此,这祈年殿上下就先请作司劳心吧。”
    “这本是奴婢该做的,贵嫔娘娘虽然是安福宫之主位,然而女子第一胎最为紧要,还请娘娘一切以皇嗣为重,在皇嗣诞生之前,安福宫里的宫务都交了居中使或另在宫里指一妃嫔代管,自己专心调养身子才是正经。”莫作司并不因孙贵嫔话语里的暂任一时之气而有所收敛,依旧毫不客气的说道。
    孙氏虽然出身卑微,这两年好歹也是姬深捧着宠着的,就算往日里莫作司没少奉高太后之命借着种种事情训斥于她,但回头她都能够在姬深那里找着安慰,有时候姬深甚至当场就赶过来替她出头——如今这莫氏在祈年殿都几日光景了,只听姬深宿在定兴殿、含光殿,又回宣室殿这些消息次渐传来,连安慰自己的赏赐或口谕也无!
    她心中烈怒翻滚,再也按捺不住,拍案大怒道:“莫作司这是在看本宫让了你几回当本宫好欺负么!”
    莫作司见她发作,并不惊慌,反而重重哼了一声,目光一扫她身旁侍者,叱道:“娘娘还要怪奴婢代娘娘梳理这祈年殿吗?娘娘如今怀着身子,最是忌怒伤身的时候,这是奴婢才到祈年殿时就告诉过娘娘左右的,这会娘娘发怒,这起子奴婢居然半点儿不吭声,别说劝娘娘息怒了,见娘娘以掌大力击案,也不知道阻拦!若娘娘动了胎气影响了皇嗣,这责任谁承担得起?那可是陛下血脉!”
    殿中侍者都是一惊,孙氏得势虽然时间算不得长,可两年盛宠,身边人自然都是都投了诚的,但先前莫氏到祈年殿时,把疑似染了怪病的宛芳丢到了永巷,孙氏百般手段用尽也没能叫莫氏改了主意,如今宛芳这祈年殿堂堂一等大宫女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接着居中使便被莫氏一口气从头挑到了脚,当了孙氏的面头也抬不起来……孙氏跟前得脸的人,像宛英被景福宫阴了一把,如今莫氏竟然连其他人也都不放过了吗?
    这些人心中才升起了惶恐之意,还不知道莫氏会怎么她们,却见孙氏刷的站了起来,她本在丹墀之上,身量又高挑,这么一站顿时比莫氏高了不少,有居高临下之势,孙氏双手紧捏袖口,俯视着莫氏,一字字道:“莫作司!敢问你来照拂本宫,可是太后之意?”
    莫作司淡淡的道:“自然如此。”
    “那么太后定然是告诉陛下,道是太后关心本宫,至少是关心本宫腹中子嗣,因此陛下才准了你之到来的?”孙氏嘿然道。
    “陛下膝下空虚,太后娘娘乃是陛下嫡亲生母,焉能不关心?”莫作司依旧神情平淡道,“还请娘娘坐下的好,娘娘腹中子嗣如今还不足三月之期,这期间最是不稳,娘娘往后坐卧好歹也要仔细些才是,如此乍坐乍起成什么样子?传了出去,娘娘堂堂贵嫔也是没面子的。”
    孙氏没有理会她话里毫不掩饰的讥诮,而是手腕一翻,露出广袖底下的一柄尖刀,刀尖直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见状,殿中侍者皆是大惊失色!连带着莫氏的神情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意外。
    只听孙氏冷笑着道:“此刀乃是陛下昔年所赐,为犀角磨成,虽然锋利无比,犹如钢刃,却有一重好处,便是伤口不易落痕,如今刀在本宫手里,本宫下手自有分寸——莫作司你说你是奉了太后之命来照拂本宫的,却不想才来了几日光景本宫就自戕于祈年殿上,敢问莫作司,你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而太后娘娘,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不待莫氏回答,她又道,“自然本宫的性命太后娘娘是不在乎的,就连本宫腹中子嗣也未必能够得到太后娘娘的垂怜,只是陛下乃太后娘娘亲生爱子,在太后娘娘的心目之中自然是极为珍贵,无人能及!但太后娘娘可曾想过,为了区区本宫,与陛下之间存下罅隙?!”
    “娘娘莫要如此!”殿中侍者很快有回过了神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叫道,“莫作司既然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照拂娘娘安胎的,怎的就逼的娘娘寻死了?!”
    这名宫人声音尖而高,甚至传到了殿外,外头几名粗使宫女顿时不安骚动起来。
    莫氏也没想到孙氏会这么快就要把事情闹大,她皱了下眉,却也不是很惊慌,淡淡的道:“娘娘与奴婢之间隔了这许多距离,何况娘娘在殿上,奴婢在殿下,犀刀也在娘娘手里,娘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奴婢逼迫于你,很有意思么?”
    见她到这会还在出言讥诮自己身份卑微、气度不足,孙氏直气得眼前发黑,她紧握着犀刀冷笑着道:“有没有意思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莫作司你可敢逼着本宫将此刀刺下去?”
    “奴婢从来不曾逼迫过娘娘,又遑论此刀刺下去不刺下去又与奴婢有什么相干?”莫作司跟着高太后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孙氏不过寻常宫女出身,她能够风头盖过三千佳丽,更多的却是靠着她那副倾国之貌,在姬深这个帝王跟前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无往而不利,有姬深为她出头,莫作司自然是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如今姬深不在不说,也有因孙氏近来不能侍寝,心思渐渐移动到了新宠牧碧微并景福宫主位身上去的趋势,莫氏哪里会怕孙贵嫔的寻死觅活,她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娘娘出身卑微怕是不知道呢,犀刀伤了肌肤虽然的确很难留下伤痕,然而到底有所影响,离得近了总能够看出来的,除非在伤口上敷上几种特别的药粉,以娘娘的身份自然什么药都弄得到,也不怕用几回苦头计,只是那几种药粉皆是孕中大忌,娘娘若是厌恶奴婢近身服侍到了这种地步,奴婢也是无话可说。”
    她说了无话可说,却压根没流露出要走的意思,孙氏一着落空,心头大恨,正要继续说话,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传来,虽然不很严重,却也十分明显,她究竟担忧子嗣,晓得是因为自己动了真怒的缘故……心念电转,只得借了此事下台。
    看到孙氏忽然丢了犀刀,呻吟着捂住了腹部,旁边侍者吓得赶紧上前搀扶,就听莫作司依旧站在了丹墀下,这会才又道:“娘娘年轻,不曾生养过不说,幼年时想来也没个长辈在身边看护,身子看着健壮未必没有受了暗亏的地方,你们这些人伺候若还不尽心,可是想害了你们娘娘吗!”
    见她到这会还不忘记拿孙氏娘家无人来踩一脚,祈年殿里都对甘泉宫的年长女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只奈何形式逼人,虽然不甘心点头应是,却也不敢出言辩驳……
    宛字辈的另外两位大宫女宛芹、宛菲咬着唇,借着搀扶孙氏之际,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背,背对着莫氏,用口型说了一个忍字——没了姬深撑腰,更不能失去子嗣,莫氏这样毫无忌惮的激怒孙氏,谁知道是不是打着叫孙氏自己落胎的主意?
    只能忍。
    忍到姬深再次前来,或者忍到皇嗣诞生。
    没有外家扶持,即使贵为贵嫔,孙氏真正的依靠,除了宠爱,就是子嗣,此外别无他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偷听
    牧碧微才起了身,见身旁姬深已然不在,她正要呼唤阿善,却听外间传来了隐隐话语,似有姬深在内,心下不觉一动,便随手披了外袍,赤足踩着绒长没踝的厚毡走到门边,蹑手蹑脚的偷听了起来。
    东暖阁的外间姬深也没觉得在和聂元生说什么机密,所以说话声音并未刻意放小,他正当壮年又是幼年习武,中气十足,虽然隔开内外的门甚是厚重,牧碧微好歹也能听到些。
    仿佛是聂元生谈起了朝事,姬深正在接着道:“……曲叔清自恃名门出身,为人甚有几分孤傲之气,而且迂腐固守着世家那一套,他是朕之伴读,性情朕很清楚,此事着他去办,未必能如朕之心意。”
    就听聂元生带着笑意道:“虽然我朝文官也非是尽为手无缚鸡之力之辈,然而皇家狩猎主持之人历来由武将担任,往年都是曲家之人,纵然曲叔清并不愿意这一回的春狩,然而他并非不守臣道之人。”
    原来他们是在商议春狩的主持人选,皇家狩猎自古有之,原本既是趁机踏青,更多的却是为了演武,因此一向都是武将负责筹划的。
    本朝世家望族中,曲家在前魏时就武将辈出,其中数人还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因此开国之时曲家才得了威烈侯之爵,到了如今的左昭仪曲氏之父时,降袭威烈伯,依旧掌着邺城军,而春狩所动用的军队,飞鹤卫不足的那部分,都是邺城军担任补充,所以从本朝定鼎以来,这主持狩猎的事情,多半都是曲家来办。
    曲家如今的族长威烈伯之嫡幼子曲叔清,比姬深长了好几岁,却同样做了姬深的伴读——他的情况其实和牧齐当年做先帝伴读差不多,都是打着伴读的幌子,以示皇室对曲家的恩宠,曲叔清比姬深长了好几岁,他出身世家,上头好几个长辈都还健在,其中不乏在先帝时与本朝都担任过主持狩猎的职责,因此虽然年少,但这件差事也不是接不下来——到底出身是占了便宜的,别说他是嫡出之子,同姓一个曲,曲家的老人也不能看着他把事情办砸了丢的还是曲家的脸。
    所以聂元生这个推荐也不过分,但听着姬深的意思仿佛对曲叔清不太满意,牧碧微暗地里抿了抿嘴,心想聂元生当真是好不要脸,上一回还不知道用什么事情挑唆了姬深去华罗殿发作左昭仪呢,这回一个轻巧的狩猎筹划之职推荐曲叔清——这好歹是个立功攒资历的机会,曲家纵然不机会,也不能不承认这是聂元生卖好服软了。
    只不过聂元生费这个劲又想做什么?
    “他守不守臣道还很难说。”聂元生末了一句又挑起了姬深的感慨道,“曲叔清一向尊敬蒋贼、计贼二人,你可记得当年父皇检阅朕的功课,见你们伴读都在,随口考核了几句,问到了他的志向,他说的可是愿学蒋、计二人的,当时父皇还赞了他一句志气。”
    既然先帝赞曲叔清有志气,这么看来此事发生时蒋遥和计兼然怕是已经拜相了,不过先帝这一问和曲叔清那一答也未必简单,分明先帝问曲叔清将来愿意如何辅佐姬深,而曲叔清不愧长了姬深几岁,又是世家出身,心思缜密,他回答效仿的对象是蒋遥和计兼然,这两个都是文臣,显然有暗示先帝曲家愿意逐渐放下兵权的意思,所以才得了先帝一句称赞。
    恐怕高太后在姬深出了孝后坚持要立曲氏为后,也有先帝的叮嘱在里头。
    若不然,曲家本已是邺都第一望族,连出了太后的高家都比不上了,掌着邺城军,虽然邺都拱卫皇室的飞鹤卫一直归皇室直管,虎符更只由姬深亲自收着,但飞鹤卫贵精不贵多,如果没有出姬深被个宫女出身的女子迷住,居然异想天开的想立孙氏为后这么件先帝怕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左昭仪顺理成章的做了曲皇后,将来诞下嫡子又是水到渠成的立储,如此曲家还拿着邺城军,任谁也不放心。
    牧碧微心头嘀咕了几句,曲家的日子也不好过,难怪当初姬深那么打了曲家的脸,宫里还是多了个左昭仪,想来也是宁可委屈了一个嫡幼女,总好过合族被皇室猜忌存下了怨怼之心的的打算。
    外间聂元生又笑道:“若不用他,臣看来看去,这邺都也只有驸马能当此任了。”
    姬深随口问:“哪个驸马?”高祖皇帝的子嗣很多,但都因为济渠王与先帝争储多多少少被卷入,在先帝登基后,不明不白死去的有好几个,被打发到荒僻之处“就藩”、“代管”的也有好几个,留在邺都的便只寥寥——后来睿宗登基没几年,就大病下来,自感大限已到,而太子姬深年幼,为了不至于自己驾崩后留在邺都的那几个兄弟欺负高太后与姬深孤儿寡母,所以撑着病体,想了几个借口,叫这几个兄弟好歹在他之前去见了高祖。
    至于皇姑,高祖皇帝的女儿当然也不少,最小的一位甚至与广陵王差不多年纪,不过受前魏公主们的干政之风影响,同样被济渠王影响暴毙了几位,但比之高祖的皇子,存下来的到底比较多。
    姬深所以有此一问,不过他问过之后,见聂元生含笑不语,顿时明白了过来:“楼万古?”
    “楼家祖上军功不少,驸马家学渊源,何况与陛下也算亲戚,若以楼将军主持春狩,想来太后也不会反对的。”聂元生看似在为楼万古说话,实际上一提高太后,又叫姬深想到了自己这个嫡亲生母的偏心。
    “楼万古说是家学渊源,却连邺都都没出过,他这个骠骑将军也不过是为了尚二姐时二姐面子好看才封的。”姬深显然这会脸色不会太好看,“用他朕还不如用牧碧川,好歹后者在边关待过几年。”
    见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兄长身上,牧碧微也不觉心下一跳,暗暗祈祷聂元生的目标不是牧碧川才好。
    好在聂元生果然没有此意,当下否决道:“牧司马虽然跟着牧尹在边关历练过几年,究竟年轻,而且也没有独挡一面过,如今牧尹又要准备重回西北,也未必有功夫留下来替他参祥什么,再者狩猎之事与戍卫边关不同,牧司马必是做不了的,何况正因为牧司马从前一直在边关,邺城军这边又怎会服他?”
    他没有提飞鹤卫是因为飞鹤卫乃皇帝禁卫,那是更不可能去听别人的了,牧碧微在里间听得心惊,暗道聂元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挑唆之意可谓是赤裸裸的了!
    只听姬深道:“如此说来这人选竟只能在曲叔清与楼万古之间选择了?”
    “臣以为楼将军更符合。”聂元生侃侃而谈,丝毫不以姬深曾与宣宁长公主为了那叫方丹颜的宫女有过争执而为意,道,“一来楼将军乃是陛下嫡亲阿姐的驸马,有宣宁长公主在旁提点,必定比曲叔清的安排更得陛下之心,二来楼将军年长些,也较为稳重。”
    姬深似在沉吟,便听聂元生又劝说道:“其实当年之事,宣宁长公主也并非是为了一个宫女就要与陛下争执,不过是因为担心圣誉受损,说来说去宣宁长公主关心的还是陛下,陛下宽宏,又何必与长公主再计较什么?”
    “那方丹颜朕有了茂姿后也不计较了。”姬深果然对当年之事还有些耿耿于怀,略带了一丝怨怼道,“只是每每想起来二姐为了一个方丹颜竟当着母后与众侍的面叱责于朕……就算是皇祖当面,看到朕有什么过错也是私下里单独再议,她如此跋扈,母后也不过私下里说了她几句,说什么公然叱责了她恐怕叫邺都上下轻看了长公主……”
    说到这里虽然就住了口,但语气里对高太后的偏袒已经极为不满。
    牧碧微心想高太后也是为难,本朝制度大多都是原本承袭前魏,前魏的公主们,那可是除了帝位做不得,这天下郎君们能做的事情,鲜少有她们不敢做的,高祖时那些参与到争储风波里的公主们可不就是个例子?
    而宣宁长公主乃是睿宗唯一的嫡女,她唯一活下来的妹妹同昌公主又比她小那么多,同昌公主出生的时候,宣宁长公主都快下降了,何况睿宗虽然宠爱薄太妃,却不是不分嫡庶之人,宣宁长公主没有干政,只是性情跋扈飞扬,将已经继承了帝位的同母弟弟还当成了寻常人家的姐弟一样训斥于他,这般做法与前朝某些公主一比已经算得上贤良淑德了。
    何况高太后的顾虑也有道理,牧碧微听方朱颜略说了当年之事,还没出孝,就看中了母后宫中年长于己的宫女,这事若传了出去,可比后来他坚持立孙氏为后还要严重!
    那会先帝可是世故未寒啊!
    宣宁长公主这件事上也许有帮助方丹颜的地方,否则高太后未必舍不得杀了方氏姊妹,但更多的定然还是要考虑姬深的名誉——五年前,姬深才不过十三岁,在宣宁长公主看来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做了皇帝,到底年少,她身为长公主一向备受宠爱,睿宗待她不薄,恐怕闻说了此事时,还沉浸在对亡父的伤痛里,又因为姬深登基未久,心里还没把他当成了帝王看待,自然没能控制住情绪,训斥了他。
    不想这姬深究竟不是高太后身边养大的,与唯一的嫡亲姐姐也记恨这样久,也难怪高太后要设法叫曲氏上位了,不然凭着孙氏那等人挑唆着,将来高太后一去,安平王、广陵王、宣宁长公主这些还不知道会被姬深怎么对待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所谓掩袖工谗
    “当时宣宁长公主正怀着身孕,臣闻女子孕中脾气多少会有些变化,陛下先前几日在祈年殿里陪伴贵嫔娘娘,未知贵嫔娘娘如今是否也与从前不同了?”聂元生含着笑意道,“而且这几年宣宁长公主进宫次数大为减少,除非太后主动召见,平素几不前来,恐怕心中也是为了先前的事情后悔,只是陛下也知道,长公主乃先帝与太后唯一留存下来的掌上明珠,而且女子面薄,怕也不好意思直接与陛下说明,如今趁着春狩之际,陛下任命了楼将军主持,那么长公主也知道陛下宽宏大量,并未以当年之事为记,反而重用其驸马,自然就会下定决心,前来与陛下赔不是了,如此姐弟和睦岂不是好?”
    牧碧微正想着莫非是孙贵嫔自己赶不走莫作司,所以走了聂元生的门路吗?不想姬深对聂元生这番话关注的重点却不同,他沉吟道:“如此到底是朕先低头?”
    “臣记得陛下尚未登基之时,宣宁长公主亦是十分爱护陛下,从前臣随陛下在高祖皇帝膝下伴读,宣宁长公主若得了什么新奇之物,或者觉得好吃的糕点,每每都会留上一份,命人送与陛下,先帝时,长公主更是时常亲自探望陛下。”聂元生动之以情道,“不想因当初长公主孕中情绪变化与陛下生了罅隙,竟不常进宫了,陛下请想,若是长公主与从前一样时常入宫觐见,上一次安平王之事陛下又岂会丝毫不知?”
    他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姬深的心坎上了,姬深因着广陵王帮着安平王隐瞒,企图叫他担了高太后的怒火一事对自己那两个同母兄长生了忌惮之心,又因为高太后的偏袒心下很是不满,他是高祖亲自养大,因高祖长寿的缘故,先帝睿宗在位不长,姬深在睿宗时回到高太后身边,虽然年纪也不很大,可之前从未一起长时间相处过,高太后对他总不如对嫡长子与嫡次子那么贴心,那时候安平王已经出宫开府,而广陵王尚在宫中——对比之下,这也是姬深对自己二兄不大喜欢的一个缘故。
    如今听聂元生就差明说化解了与宣宁长公主之间的旧怨,在高太后跟前就多了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人,也可以透过宣宁长公主的不时进宫,不至于像上回那样连安平王请封庶女已经被高太后驳斥了一回都不知道,姬深自然是觉得不错,他懒惰于政事,但对帝位还是很关心的,也知道单凭他受高祖抚养和高祖临终前的遗旨并不能稳坐这帝位,没有高太后的扶持,和这几年来在他与左右二相之间的圆场,左右二相早就被姬深打脸打得没法下台,不想走都不得不走了,他们一走,这偌大朝廷无人主持,必定生乱,届时姬深就是想继续清闲都难。
    所以听聂元生这么一说,姬深略作思索就点了头:“元生说的甚是,朕便给二姊这个机会。”
    牧碧微心想,宣宁长公主听起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若听到这句话还不知道气成了什么样子!又想姬深对嫡亲的姐姐都这么记恨,聂元生能把他哄得言听计从,实在是好手段!
    如此姬深与聂元生定下了春狩就交给楼万古去办,聂元生又陪姬深闲聊了几句,就要告退,姬深却忽然叫住了他道:“前几日去和颐殿给母后请安,恰逢大兄也在,他提起了你的婚事倒是提醒了朕,你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有什么章程?”
    “安平王虽然是好意,请陛下恕臣不能领受。”聂元生毫不犹豫的说道,“臣之祖母年前才故,祖母待臣恩重如山,早在祖母丧仪上,臣就当众立誓要为祖母守足三年之孝的,如今尚且不到半年,岂能谈婚姻之事?”
    他深谙姬深那不喜旁人拒绝其意的性.子,所以开口就把这件事情推到了安平王身上,姬深听了果然没有生气,而是好言劝说道:“虽然如此,但如今已出了百日,你年纪也长了,莫如先看了起来也好。”
    “三年非同短期,臣一则如今没有这个心思,二则也不愿意平白耽误了女郎青春,所以安平王的好意臣却不敢受。”聂元生语气甚是坚决,姬深见状,也不太在意,随口道:“你既然不想提,那就等你守孝满了,不过安平王却说如今邺都正有几个女郎与你年纪仿佛,等过三年怕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了。”
    聂元生仿佛淡淡的笑了一笑,不见喜怒的道:“原来是安平王想为臣做媒吗?只是臣却不担心这个,有陛下在臣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倒是。”姬深最喜旁人推崇自己,何况这话又是他最为宠信的臣子聂元生所言,当下便欣然揭过了此节,放他离去。
    牧碧微听到了聂元生告退获准,便悄悄退回了榻上,不多时,门被打开,姬深袍服不甚整齐的走了进来,挑起帐幕,见牧碧微似乎还未醒来,便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却见牧碧微忽然张开了眼睛,反手一把揽住了自己脖子。
    姬深不觉笑道:“醒了却在这里装睡骗朕吗?”
    “奴婢还以为陛下还在生着奴婢的气,所以把奴婢丢在这里不理了呢!”牧碧微作出委屈、担忧和娇嗔之色,目光盈盈的望着他,好似怎么也望不够一样,嗔道,“陛下方才到哪里去了?”
    见她媚眼如丝的模样,姬深不觉又俯身外吻了吻她,方笑道:“元生来商议春狩之事,朕出去与他定了下人。”
    牧碧微见他毫不在意的告诉了自己,心下一动,便轻笑着继续问道:“不知陛下点了谁?”
    “是朕二姐的驸马楼万古。”姬深随口道。
    “可是骠骑将军?”牧碧微抿嘴笑道,“闻说楼将军家学渊源,其祖乃本朝开国名将,奴婢虽然不曾见过楼将军,但也晓得既然是先帝与太后为宣宁长公主选的驸马,如今陛下又点了他,定然是家学渊源的。”
    春狩虽然会带上部分妃嫔随行,但到底属于朝事,她这么问这么说,其实已经逾越了,不过姬深却没在意,搂住了她懒洋洋的道:“元生推荐了他,朕也觉得好,历来春秋二狩都有定例,想来他虽然是头次接手也不至于做的坏了。”
    又想起来今日是命妇觐见,便问,“可是见过了你祖母?”
    “还没谢陛下恩典。”牧碧微作势要起,姬深却搂紧了她不叫她行礼,笑道:“小事而已。”
    牧碧微暗暗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就听外头阮文仪故意咳嗽了一声,姬深皱眉道:“什么事?”
    得了他的话,阮文仪方把门开了一点,禀告道:“陛下,祈年殿复来人请陛下过去!”
    听说是祈年殿来请,姬深还没回答,牧碧微已经蹙了下眉尖又飞快的舒展开来,知道阮文仪必是得了高太后的叮嘱,专门挑着自己在时才来回的,而把姬深留下就是自己的任务了。
    她心念电转,忙抢先一步问:“莫非是贵嫔娘娘身子不舒服吗?”
    “听来人说是因为娘娘情绪激动动了胎气。”阮文仪谨慎的回答道。
    这下子姬深不由松开了揽住牧碧微的手,从榻上坐正了身子沉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动了胎气!莫作司不是正在祈年殿上照拂茂姿么!可曾请了太医?”
    “回陛下的话,任太医在来人来前就到了祈年殿上,想来贵嫔娘娘无恙的。”阮文仪夹在高太后与孙贵嫔之间是左右为难,他本人自然是更偏向高太后的,但姬深对孙氏的宠爱人人可见,他也不想太得罪了这位宠妃,何况还是有了身孕的宠妃,所以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这句话却叫牧碧微抓到了机会,她立刻换了语气又惊又喜道:“来人过来禀告时任太医就到了祈年殿?难道是因为任太医贵嫔娘娘才情绪激动的吗?”
    外头阮文仪一怔,姬深已经皱眉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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