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人曾经说过,要他的后人们要好好保护怀宜城郊外的祠堂跟老宅,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房屋的位置、大小、格局还有其中的布置。
    而且他还要求,等自己死后,他的后人们每家每年都至少得派个人到老宅住上一个月。
    据说王家那些后人读书没天赋,做生意也没天赋,种田更没体力,也不擅长治理家事,单凭自己的本事很难保证祠堂跟老宅不被卖掉。
    好在大夏有非常成熟的武林社会,而且还有着一家信誉极高的商业帮会。
    当初那位王老大人应该预料到了子孙不肖,所以在老宅附近提前购置了一些不动产,又动用多年积攒的人情关系,将那些田地房屋部分交托给了旁边的一家有江湖背景的庵堂,另一部分交给了不二斋。
    当然不管是庵堂还是不二斋,对那些不动产都只有管理权,却不可以买卖。
    王老大人当日置下的房屋田产,按照今天的价格,统共价值一万五六千两左右,在不二斋的用心运营下,每年收益约为千两,其中五成归庵堂跟不二斋所有,剩下五成又按照二比二比一的比例分为三份,第一份用来维护老宅跟祠堂,第二份用来赠给族人,最后那一百两则留给过来守宅的后代做生活费。
    一百两白银看着不少,毕竟按照现在的物价,十两银子就勉强能保证一个人生存上一年,不过王老大人活着的后代可以分为四支,其中只有一支跟他存在血缘关系。一百两平摊到每支头上,就只有二十五两,再扣去许多杂七杂八的费用,立刻便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王老大人唯一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等过年后,就要来老宅祭祖并住上一个月,他本事最差,没法放弃那二十五两生活费。
    了解这些事情后,哪怕朝轻岫没看过那么多文艺作品,也会怀疑王氏老宅里藏有秘密。
    徐非曲:“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又过去了许多年,江南一带,除了问悲门之外,旁的江湖势力恐怕都不晓得情况。”
    朝轻岫:“既然跟不二斋有关,喊白水过来一道商议。”
    简云明接到指示,转身出去喊人。
    许白水在朝轻岫身边主要负责账务,等到问悲门后,由于这里本就有许多财务人员,被大大减轻了工作负担的许少掌柜大部分时间都很有空,被上司一喊就来。
    她简单了解了下前因后果,问:“门主是要去王家老宅寻宝吗?”
    朝轻岫:“也不是我要去。”她抽出一张造型精致的请帖,递给两人看,“之前韦通判曾下过帖子,唤我去见她一面。”
    徐非曲反应过来:“之前韦通判已经请过门主一次,今次又请,必然是有所要求。”又道,“莫非是为了王家的事情?”
    朝轻岫:“听来人的话风,多半是跟王家有关。”
    韦念安似乎觉得那位王老大人藏有重要秘密,希望朝轻岫能帮忙找出。
    之前屯田那件事中,韦通判特地给了问悲门方便,畅通无阻地将屯田地点设在了鹤山,事后甚至请郑贵人吹了点耳旁风,让天子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为此追究江南武林的责任。
    朝轻岫心中清楚,韦念安虽然一直笑呵呵的,看着很和气,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实则却绝不是个愿意做事不求回报的人。
    现在她已经释放出了好意,自然想要见到回报。
    许白水提了一个很符合她财务情况的意见:“要真有什么宝物藏在老宅中,咱们干脆将那片地方都买下来,仔细查查。”
    朝轻岫语气温和:“若是王氏的老宅可以买卖,韦通判难道会吝惜财货?”
    许白水默然片刻,反应了过来,遗憾道:“可能,老宅的地契同样是被托付给了不二斋。”
    众所周知,许大掌柜是个很讲信用的人。虽然王家的生意没什么大的收益,然而当初不二斋既然承接了此事,就不会轻易反口。
    许白水略有些惆怅地想,自己家的办事水平实在是过于靠谱,难免为上司的调查增加了许多难度。
    第248章
    许白水猜测:“怀宜城外郊的田地宅子都不值太多钱……”
    刚刚得知王家田产约有一万六七千白银的徐非曲:“……”
    出来工作后, 不二斋少掌柜依旧能得出与自己家庭财政情况相匹配的结论。
    许白水:“当年不二斋愿意接下这笔生意,王老大人肯定付出了点旁的代价。”
    徐非曲看着自己的同僚。
    许白水摊手:“……我可以写信回家问问,不过母亲就算知道点情况,应该也什么都不会说。”
    ——不二斋许氏若是肯因子女通融人情, 也置办不下这么大的家业。
    朝轻岫点头:“依照许大掌柜的信用, 自然不会透露客户的秘密。”
    否则陆月楼身边又不是没有许家的少掌柜, 要是回家问妈妈的办法真的能够起效,韦念安也不用卖人情给朝轻岫了。
    朝轻岫:“好在如今是韦通判有心于此, 她筹谋已久, 对事情了解得肯定比咱们深, 我到时过去问问就是。”
    徐非曲欠一欠身,接着介绍:“王老大人还活着的孩子里,有两个留在江南, 据门下弟子调查, 这二位都惹过些麻烦,只是没有宣扬出来。”
    朝轻岫:“能让你特意提及, 想来不会是小麻烦。”
    徐非曲:“确实有些严重, 若是将王氏后人按律审判的话,官府再如何轻纵,至少也是流放之刑。”
    朝轻岫目光微凝, 旋即有些猜测。
    王老大人逝世已久, 家族已经无法庇护王家那两个孩子, 若是旁人刻意高抬贵手,恐怕不是为了这二人好,而是想留个把柄在手中。
    至于留把柄的人是谁, 只要想着江南官场究竟是何人做主,答案便不问自明。
    *
    大夏许多富贵人家都流行熏香, 通判府也不例外。
    其中香料的气息清冽是一回部分原因,驱虫效果也很重要,有些人因为身体健康的缘故,还需要用香来助眠。
    韦念安出身世族,自幼便颇为擅长此道,她闲时还会将白芷、薄荷、金银花、艾菊等草药研成粉末,然后用绸袋装起来,悬挂在屋舍当中。
    有人对韦念安的人品抱有怀疑态度,觉得香囊里面多半掺杂有毒物——这个猜测其实不对,韦念安有些忧郁地想,毕竟她又不是江湖上那些亡命徒,当然并非每只绸袋内都放了毒药。
    而且有毒的那些,也很少会被她拿到客人有概率经过的地方。
    比如今天,韦念安就什么香也没用,只让仆役在花园的水榭中设了案几。
    水榭四面通风,清爽宜人,来客完全能够一面赏雪,一面与府邸主人闲谈。
    有客人,自然也有陪客,在通判府中,担任后面那个角色的通常是陆月楼或者益天节,偶尔也会是秦以笃等人。
    不过今天这位客人与陆月楼更熟悉些,韦念安就喊了自己义弟过来。
    每次通判姊姊有召,陆月楼都到得很早。
    今天他穿着银灰色的鹤氅,头戴珠冠,怀中还抱着金丝手炉,气度矜贵闲雅,全然是世族公子的做派。
    此刻,他已经除下鹤氅,神色宁静的坐在韦念安下首,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若是韦念安往下看的话,正好能瞧见陆月楼别在发冠上的那朵绢纱做的漂亮簪花。
    这朵簪花是宫中的款式,出自朝廷发放的年礼。
    过年期间,天子常会有所赏赐,有时还会惠泽一些早已致仕在家的老大人,今年韦念安活动了一下,将王老大人的名字塞了进去,为王家申请了一份年礼,折现后大约价值四十多两。
    韦念安会让人将年礼送去王家。她已经打听清楚,王家的某位后人近日正准备到祖宅中居住,她可以派人趁机上门拜访,在老宅中住上两日,顺便查探下情况。
    大多数情况下,王家老宅内都无主人驻守,莫说武林高手,哪怕只是一个学过两天拳脚的普通人,翻墙越户前去探查,也实在没有任何难度。
    韦念安并非拘泥之人,之前就曾派遣下属去过王家老宅,还不止一次,最后甚至亲自前往,期间还有幸遇见了同样过来寻物的其他人马,并爆发了激烈冲突,却始终一无所获。
    事到如今,她只好认为,除了地点外,人物也很重要。
    ——或许只有王家的后人,才有机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件事她本该自己秘密去办,但一是时间拖得太长,已经有风声流传与外,二是在见识到朝轻岫的敏锐后,韦念安打算劳动一下对方,就算还是一无所获,当成同僚外出团建也不坏。
    ……
    朝轻岫坐在水榭中,耐心听着韦念安讲解任务背景。
    今日她也穿了件棉披风,披风用的料子是银缎,看起来几乎与雪地同色。
    朝轻岫很安静地依靠在案几上,她身边有熏笼,朝轻岫又在熏笼上放了两枚柑橘,准备等果子被烤热了再吃。
    在橘子的香气变得明晰而清冽的时候,朝轻岫终于开口:“不知通判想要寻找的是东西是什么,用具还是玩器?”
    有了目标,也能限定下搜索范围。
    韦念安:“那是一本书,兵书。据说乃是当年镇北军庄老将军亲手所写。有了此书,就算不会打仗的人,也能做到用兵如神。”
    镇北军是大夏以前的一支十分有名的军队,巅峰时期颇为强悍。
    可惜后来被打散了,剩下的兵卒也流落到其它队伍当中。
    朝轻岫:“莫非通判对兵法也有研究?”
    韦念安连连摇头:“韦某是文官,要兵书有什么用?”又道,“只是我想着,若能将东西找到,再进奉给贵人,几位殿下就算不喜欢,闲时看看,也一定能够大有进益。”
    她口中的贵人指的自然只有郑贵人。
    朝轻岫微微沉吟,随后做出允诺:“通判既有如此苦心,又只是找东西这样的小事,那么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韦念安忙道:“朝姑娘是问悲门主,些许琐碎工作,本不该劳动你。只是我身边实在没有比门主更聪敏的人。”
    朝轻岫:“通判此言说得太过客气,在下只是去看看罢了,而且怀宜城离永宁又不远。”
    韦念安:“韦某知道门主不好离开总舵太久,若是期间有事,随时归来。”
    朝轻岫:“在下明白。”
    韦念安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兵书在王老大人手上也只是咱们的推测而已,事情又过了这么久,说不定那里根本没有咱们想要的东西,若是最后什么也找不到,门主也不要放在心上。”
    朝轻岫微笑。
    据她查到的信息,韦念安等人盯着王家老宅已经有很长的时间,若是没有太充足的把握,朝轻岫觉得这些人未必能坚持到现在。
    朝轻岫:“一两日不行就三四日,总能有查出端倪的一天。”又道,“不过我并非朝中官员,不适合往王家送节礼,到时候陆公子会陪着去吗?”
    陆月楼欠身:“自然是陆某随行。”
    他今天没怎么开口,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听着韦念安跟朝轻岫交谈。
    朝轻岫:“不过那件东西到底是王氏之物,便是发现端倪,陆公子名声清正,总不好出手强夺。。”
    韦念安笑了一下。
    陆月楼:“门主不知,王家后人屡屡触发大夏律法,甚至杀伤过人命,原本早该充军发配、抄没家财,只是朝中有人顾念王老大人的旧情,一直没有深究他们而已。”
    朝轻岫目光微动,点头:“原来如此。”
    对方给的答案与她猜测的一样——王家后人犯的事,的确是被韦念安等人刻意压下的,目的就是等到合适时机加以要挟。
    朝轻岫在韦念安府上坐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告辞,走前还顺手兜了数枚已烤得温热的蜜橘。
    陆月楼见朝轻岫起身,就跟她一起离开。
    出门前,宿霜行过来禀报:“公子的车轴断了,咱们去问韦大人借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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