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比起当初的天才名头正盛的阿舍尔,那时候的罗淮·威尔斯是个上流社会人人提起来,都忍不住私底下嘲笑的对象——
    哪怕他是威尔斯家的大少爷又如何,不学无术、毫无长处,每天只知道逗猫遛狗,根本无法继承老威尔斯先生留下的产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毕竟药剂材料上的垄断,谁能不眼馋?
    但谁也没想到,骄傲难驯的大少爷会因为只有一面之缘的一见钟情对象,选择了一条整个威尔斯家族的人都未曾设想过的路。
    甚至这条路他走得出乎众人意料,又远又稳,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少将,验证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事实。
    他做得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被喜欢的人看在眼里。
    罗淮摇头,“不是,还更早。”
    在阿舍尔迷茫的视线里,罗淮三言两语描述了那场在材料园里的见面。
    过于久远的记忆重新被从阿舍尔的大脑里捕捉出零碎的画面,短暂的沉默下,阿舍尔隐约忆起一张有些眼熟的少年面孔。
    正如眼前的罗淮·威尔斯,当年的那位少年更显青涩,神情也多桀骜难驯,当时阿舍尔以为可能是谁家来玩闹的贵族小少爷,正思考是否需要换个地方时,却不想对方只静立在原地,不曾打扰到他的工作。
    于是界限分明的两个空间内,阿舍尔和陌生的少年互不打扰,前者低头挑选采摘药剂材料,后者则静静盯着他的动作,小心又藏着惊艳。
    记忆回笼,阿舍尔眸光微闪,“……我想起来了。”
    罗淮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本是比较典型的、略显凶悍的帅气长相,不笑的时候像夜里的狼,光对视都有种狠劲儿;但一笑却又灿烂得像是金毛犬,甚至还有个落单了的酒窝。
    罗淮:“阿舍尔,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在此之前,罗淮为自己制定了一个严密的计划——从朋友开始做起,然后上位成为情人。
    他不知道白月光为什么一个人带五个孩子,但在这样的特殊家庭成员构成下,他贸然靠近,可能会引起那五个孩子的不满、甚至拉开自己和白月光之间的距离,倒不如先从朋友开始,时常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一点一点累积好感,等时机成熟翻身成为五个孩子的父亲,合情合理!
    罗淮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等这期的工作结束,我还想邀请你一起去威尔斯家专用于培养药剂材料的星球参观,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本想拒绝的阿舍尔咬了咬舌尖,有些心动。
    罗淮乘胜追击,“我家老爷子说最近还新培育出了点儿材料,还没供给药剂研究所,你要做第一个体验的吗?”
    这话一出,谁还忍心拒绝。
    于是十分钟后,罗淮挂着笑容、心满意足地回到训练室,甚至在换衣服锻炼之前,没忍住又翻出来联络器,盯着上面新出炉的联系人咧嘴一笑。
    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如果不是这一期的开采计划还未完成,罗淮甚至想现在就换了军装,和白月光一起走。
    ——不行,坚持住,有事业心的男人才最有魅力。
    默念的罗淮按住了心底的躁动,一边训练,一边开始期待到时候和白月光的第一次双人相处,自己该穿成什么样儿呢……
    只不过,等转过一个弯后,罗淮忽然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手臂。
    “……好香啊。”
    除了勾人的腥甜外,还隐约有种别的意味,或许是蜜也或许是奶,这会让罗淮联想到帝都星上的高奢甜品店,也会散发出这样的香味儿,只不过前者比后者更能吸引他。
    ——吸引一个并不喜欢甜食的男人。
    罗淮抽了抽鼻子,那股淡淡的甜香萦绕在他的身侧,前不久和阿舍尔对话的时候便若隐若现,他只当是青年身上沾染的味道,可眼下都走出了几十米的距离,怎么还如此清晰?
    这股香仿佛钻进到罗淮的鼻腔里久住,甚至直至他抵达训练场,也不曾散去。
    迎面而来的开采兵冲着罗淮敬了个礼,才刚刚问了声好,就忍不住动了动鼻子,问道:“少将,您这是刚喷香水了?”
    “我不喷香水。”罗淮摇头,他嘴角勾起半截弧度,“可能是中途蹭到了别人的。”
    侧身而过的开采兵和同伴们小声嘀咕这被雄性充斥的机械舱里,还有谁会喷香水啊?而悉知隐秘的罗淮,则背对着他们捏了捏存有阿舍尔联系方式的联络器。
    做朋友的第一步,从现在开始。
    在机械仓内的开采兵们进入新一轮的训练时,另一头的阿舍尔则登上了飞行器,向帝都星飞去。
    这一趟帝都星之行,阿舍尔的安排有两个——其一是去领取荣誉药剂师的金奖章;其二则是趁着狗男男死刑前,浅浅欣赏一下他们的惨状。
    毕竟遭受飞行器爆炸的体验可太过难得了,如果没有狗男男的算计,阿舍尔曾在始初之地受过的累也断然不会发生,因果循环,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为爱德华和伊维再准备最后一份礼物。
    唔,就当作是礼尚往来了。
    希望他们会喜欢。
    ……
    从xx-7能源星上起飞的飞行器很快就冲向宇宙,在无人所知的昏暗仓库内,正绑着几个呜呜呜直叫的异形兽。
    白发子嗣们总是最能知道虫母的渴求,哪怕妈妈不说,他们也会在方方面面尽善尽美,满足阿舍尔不曾表露出来的需求。
    比如适合虫母体质的小零食——异形兽。
    ……
    荣誉药剂师的奖章颁发被定在了一个月以后,刚回帝都星绕了一圈的阿舍尔带着子嗣们迅速安顿至酒店,等换洗好衣服后,站在浴室里的青年不禁侧身,手指自背面揪住了尾椎部位的衣服,向后拉了拉。
    柔软的布料很快就在力道的拉扯下,于人类胸膛腰腹的一面紧贴,原本该如一马平川的部位,隐约浮现细微的起伏。
    很细小,但却又区别于平坦。
    衣服很快被放了下来,阿舍尔掩饰性地把衣领往前拉了拉,转身出去时叫住了等候在门口的芬里尔。
    “芬里尔,我身上……你能闻到什么味道吗?”
    阿舍尔的眉眼间藏着探究。
    芬里尔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是妈妈的味道。”
    “和平常一样?”
    “唔……不太一样,会比之前更香。”芬里尔忽然想到了之前在能源星实验室内见到、闻到的一幕,那些难以被人眼捕捉的细节,对于白发子嗣们就像是作弊似的被完全放大,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嘴唇嚅动的芬里尔想起来赫尔前不久的交代,便暂时藏去了后半句话,道:“只是更香一点,妈妈在为这些味道困惑吗?”
    “我闻不到它们。”
    从劣质虫母到高级虫母,阿舍尔只能听到虫群子嗣们对他味道的渴求,可至于那股味道是什么样子,有多香、有多甜,他自己本身却一无所知,甚至那时候在荒野之上看到虫群们为此发狂时,阿舍尔根本无法理解。
    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味道,才能有这么大的力量,都快比得上是生化武器了。
    芬里尔想了想道:
    “按照我作为虫族的本能和记忆来讲,虫母对于本身的味道并不会有太清晰的感知,闻到一点、或者闻不到都有可能。”
    “但是其他雄性虫族却本能追求这样的味道。”
    “妈妈,我们的嗅觉甚至是其他感官都非常敏锐,尤其针对你,哪怕你走失在人群,我都能一秒钟就找到你的方位。”
    在芬里尔的叙述下,阿舍尔忽然心脏一紧。
    他捏了捏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声问道:“……那他们呢?他们也能找到我吗?”
    芬里尔一顿,他想起了那群守在荒野之上,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对虫母的另一种渴求的雄性虫族们。
    比起他和兄弟们与虫母的血脉相连,那些家伙的渴求……可不单纯。
    芬里尔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原来妈妈是在担心这个啊?”
    阿舍尔不解。
    “虽然我们的五感很敏锐,但还是有距离限制的。”说着芬里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在同一颗星球上,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您的气味;但如果距离拉开超越星球,那就闻不到了。”
    但这一刻,芬里尔却略去了精神力上可能存在的联系因子,他不希望这些无关的家伙惊扰到虫母,与其叫妈妈担心,不如他先和兄弟们想想该如何一劳永逸……
    听着芬里尔的解释,阿舍尔心里微松。
    他想起了自自己离开始初之地后就一直闭合的精神力链接——作为拥有主动发起权利的核心,只要他不应允,那么芬得拉家族的精神力就无法连接,那群此刻还身处荒原上的虫族,想必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方位。
    哦,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拥有新的虫母了。
    原本弥散至心头的雾气淡了许多,阿舍尔放下心底的担忧,对着芬里尔,以及后面几个刚刚过来的子嗣道:“你们想转就四周转转吧,我要去见两个人,一会儿回来。”
    “好的,妈妈。”
    几个子嗣顺从应答,赫尔提醒道:“请妈妈一定要注意安全。”
    “当然,一会儿见。”
    望着虫母背影,直至对方彻底离开暂住的酒店,赫尔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
    五个默契十足的白发子嗣们相互对视一眼,共同走向一处无人的安静地带。
    芬里尔咬了咬舌尖,脸上浮现出一丝烦躁,“……妈妈怕那群家伙寻着味道找过来,还有,之前在实验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闻到了,也看见了。”耶梦加得皱眉,“那些味道里有透露出妈妈身体的渴望……”
    对比大多数动物,人类的嗅觉已经有所退化,大部分人无法通过气体来辨识同类身体机能里的各种需求,但动物可以,而虫族更甚。
    哪怕白发子嗣们不知道这样的现象落在虫母的身上是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借用“气体的语言”进行理解。
    哈提鼻尖轻嗅,明明他们话题的当事人早已经走远,但这股味道依旧清浅又存在感分明,“现在都还能闻到,妈妈的味道比以前更厉害了……这似乎是——‘纾解’和‘哺育’的意思?”
    斯库尔眼睛一亮,他自动忽略前半句话,只听后半句,“哺育我们吗?”
    啪!
    清脆的一巴掌被赫尔砸在了斯库尔的脑袋上。
    赫尔冷漠道:“不要白日做梦,妈妈的性格更符合人类世界的行为规范,你这样的想法是对妈妈的冒犯。”
    斯库尔反驳:“抛开人类世界的伦理道德,你就说你想不想?”
    抛开世俗、抛开规则、抛开一切需要恪守的东西,谁不想当个躺在虫母怀里,被鲜美虫蜜哺育的子嗣呢?
    赫尔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声音略沙哑道:“……我想,可是我们不能让妈妈为难,那群被留在始初之地的家伙,你们忘记了吗?”
    其余几个白发子嗣同时一窒。
    赫尔继续道:“不是因为怕被妈妈抛弃,所以才遵循妈妈喜欢的行为方式,而是我们本该如此。”
    把妈妈的喜怒哀乐放在第一首位,这才是他们诞生的原因。
    “好吧,我也就是一说。”斯库尔叹了口气,“妈妈愿意自然怎么都行,妈妈不乐意这话你看我敢在他面前说吗?”
    “那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耶梦加得想了想那股香味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不然,给妈妈找个纾解工具?”
    “也不是不可以。”哈提摸了摸下巴,“有我们在,纾解工具必然不敢不听话,要是让妈妈不高兴、不舒服了,正好咱们再换一个……我看这星球上身体机能良好的雄性还挺多,不过比起我们还是差远了。”
    芬里尔:“我觉得行……不过我真的很讨厌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伙分走妈妈的注意力。”
    赫尔眯眼,“可以考虑,不过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要看妈妈的意愿。”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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