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知道晏辞心里的想法。
    晏辞这些天在镇上除了跟李承甫他们谈生意,其余时间便是去镇上随牙人看房子。
    然而很难受的一件事就是:看上的他买不起,买得起的他又看不上,于是牙人们私下里都说他太挑剔,难伺候。
    晏辞心里的想法是尽快在明年开春之前攒一笔钱,最好能买到一座理想中的房子。
    条件是在镇上,必须有院子,有足够多的房间,有能放马车的院子,哦,还得给顾笙那两头不舍得卖的猪留出空地方,最好再带个花园,能让他在晚上发呆...
    毕竟有了买别墅的希望,谁会提前买洋房啊?
    在这个朝代,如果不买房子,也可以租赁别人的,或者典主人家的房子住,不过晏辞还是想要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住别人的房子总归是不习惯。
    镇上的店宅务,也就是隶属于官府负责房屋交易的机构,那里面的牙人说,他想要的这种房子在白檀镇这种小地方也得两百贯铜板,也就是两百两银子起步。
    不过晏辞目前手里的银子,算上斗香会的赏银和存在钱庄的以及这些月做生意赚到的,也只能付个“首付”,剩下的钱得分期还给店宅务。
    晏辞心想,好不容易穿回到古代一次,他还这么年轻,他可不想当房奴,不如再攒攒全款买了。
    当然,马车也得换辆新的,再给小黄找个小母马,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小马驹,到时候小马驹就和小猪崽一起在院子里乱跑,顾笙不是最喜欢小动物吗,到时候他肯定很高兴...
    晏辞越想越多,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还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实现梦想,回过神来才发现苏青木和杨安都不说话了,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他咳了一声,把脸上的傻笑收了,暂时把梦想放到一边。
    人的欲望真的会变大,尤其是能看到希望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想要更多。
    “我有把握。”他将那张单子交给苏青木,信心满满,“帮我定一批,找到货源让阿三哥走一趟。”
    这天他心情好,又去市场上转了一圈,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生意。
    路过李承甫的铺子,店里的伙计见到是他都跟他打招呼,门前牌子上写着十分显眼的几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代的是晏辞的香品。
    李承甫也从店里出来,跟他寒暄了几句,晏辞正要离开,就看见路对面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角,露出里面一张肥胖的宽脸。
    赵安侨依旧是一副憨厚的模样,绿豆大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不甘,似乎很不舍李家那么大的一块肉到了嘴边却没吃到。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晏辞身上时,那张脸抽搐了一下,然后竟是僵硬地朝晏辞挤出一丝还算友善的笑,接着帘子落下,马车飞快地驶离。
    晏辞不知道自己动了赵家多少利益,但是这几天一直有被赵家欺负的小铺子的老板上门找他,再看赵安侨这幅表情,明显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
    晚上的时候,晏辞又蒸了一次螃蟹。
    顾笙爱极了这种鲜味,但是记着晏辞的话又不敢一次吃太多,有一次他贪吃了几只,结果小身板就受不了了,腹胀难受的翻来覆去,晏辞给他煮了点儿热的生姜汁服下,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两个人用过晚饭,便出门散了散步,天色渐暗,秉持着“日落而息”的原则,地里收割庄稼的农民陆续收工,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他们在田埂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将隐于地平线之下。
    晏辞顺便跟他讲了想要买房子的打算,听得顾笙一脸憧憬,忍不住抱住晏辞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此时天气逐渐转凉,不过气温正好,既不会过于炎热,也不会过于寒凉。
    “冷吗?”晏辞感受到握着他的手有些微凉,也是把胳膊从顾笙怀里抽出来,将他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顾笙摇了摇头。
    不知是哥儿体质稍弱的缘故,还是个人体质的问题,他身子一直有些凉。
    晏辞没说话,便带着他往回走。
    他们走得不快,快到村子门口时,日光便已彻底隐去了,两个人共同被拢在黑暗里。
    此时周围一片安静,只能看到远处村民家微弱的烛火。
    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低声细语聊着天,是时不时发出细碎的笑声,直到经过一条小路时,忽然身旁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直直扑向两人。
    晏辞反应的很快,一只手下意识地将顾笙拉到身后,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第一反应是山里的山猫,不小心误入村子,把他们当成了猎物,差点一脚踹过去。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却意识到这影子比山猫大不少,身形上看过去竟然像是个人,于是赶紧收住力道。
    那黑影重重地扑到他们脚前,从身形上看瘦瘦小小的,不像男子的身形,也不像女子的身形,倒像是个哥儿。
    他扑到晏辞脚下,接着伸手不顾一切地死死扯住晏辞的下摆,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哭嚎道:“救救我,你救救我!”
    那压抑着的声音里透露着无以名状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人在追杀他一般。
    顾笙本来躲在晏辞的身后,一听到这个声音才探出头来,他拉了拉晏辞的袖子,小声道:“他是乔哥儿。”
    晏辞仔细回忆了一下,然而对这个人却并没有印象,于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人。
    但是顾笙却是认得他,尤其前些天采蘑菇时还见过他。
    顾笙不再害怕,从晏辞身后走出来。
    那厢乔哥儿还抓着晏辞的衣摆瑟瑟发抖,几乎蜷成一团。
    顾笙蹲下身,关切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声问道:
    “乔哥儿,你怎么了?”
    乔哥儿听到顾笙的声音才抬起头。
    就着月光,顾笙隐约看见他头发蓬乱的不成样子,浑身抖得像筛糠,衣衫不整,袖子断了半截,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伤痕。
    最可怕的是,他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要打死我,他要打死我!”乔哥儿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只手枯槁的形同鸡爪,死死攥着顾笙的手,几乎要跪下来磕头,语无伦次道:
    “顾笙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晏辞看着顾笙的手被他抓的几乎变了形,正想上前把乔哥儿拉开,顾笙却摇了摇头。
    “没事。”他轻声安慰道,“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然而乔哥儿的情绪不仅没有舒缓,而且更加激动了,他不断往后看着身后黑漆漆的小路,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一声声歇斯底里般的短促尖叫。
    顾笙根本安抚不了他,双手被他死死攥着,只能无助地抬头看向晏辞:
    “夫君。”
    晏辞蹙了蹙眉,上前半步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暴喝。
    “小贱蹄子,还敢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晏辞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路的那一头,一个体型剽悍的壮汉操着手臂长的棍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乔哥儿听到这声音,失心疯一般倏地尖叫起来。
    第90章
    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尖叫不仅把顾笙吓得一僵,就连晏辞将要上前的动作都是一顿。
    晏辞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黑影怒气冲冲地朝着他们走来,离得近了才看到那是一个长得很高很壮的男人。
    这人生得一脸横肉,他看了一眼晏辞,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顾笙,最后才看向瑟瑟发抖的乔哥儿。
    他竖着眉毛,直接忽视另外两个人,嘴里骂着脏话伸手就要抓乔哥儿。
    乔哥儿拼命往顾笙的身后缩着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叫喊起来。
    男人骂道:“小贱蹄子,你往哪躲?”
    顾笙咬了咬唇,却是没有挣开乔哥儿的手,幸好,男人还没走到他们面前,一个身影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了两个哥儿。
    王猎户认识面前这个小白脸,几个月前自己还嘲讽过他,然而这么长时间没见,对方明显不记得他了,他也不想跟这人起冲突,皱着眉瓮声瓮气道:“让一下。”
    晏辞没有动。
    王猎户以为他没听清,指着乔哥儿道:
    “那是我家的哥儿,不听话跑了出来,我现在带他回去,你让一下。”
    乔哥儿听了这话拼命摇头,嘴里语无伦次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晏辞对王猎户满脸凶相毫不在意:“我不能让你带他回去。”
    王猎户压根没想到这种家事还有人管,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什么?你没听懂吗?他是我夫郎,你谁啊,在这多管闲事?!”
    晏辞无动于衷:“我说我不能让你把他带回去,你会打死他的。”
    “哪来的疯子,我管我的夫郎还轮到外人插手了?!”
    然而眼前这个比自己瘦许多的小白脸依旧不知死活地挡在他面前。
    王猎户本来强压的怒火瞬间冒上头,狠狠推了他一把:
    “滚开!”
    晏辞被他的力道推得朝后退了半步,王猎户骂了一句,上前就要抓乔哥儿,然而刚一伸手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看向那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压根没想到他敢拦自己,于是一把挥开他的手。
    可是只见那人捏着他的腕子,手腕发力往后一拧,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传来。
    他的腕子就这么被人轻轻松松卸了,王猎户一向在村里都对自己强壮的体格引以为傲。何时受过这种屈辱,拎起棍子就想往他头上敲。
    那棍子距离晏辞头顶还有两公分时,晏辞一手飞快地握住棍子,用另一只手的手掌外侧朝王猎户手肘内侧斜劈而下,棍子瞬间从王猎户手里脱手,稳稳地落在他的手里
    他将那棍子随意丢到一边的草丛里。
    王猎户听到棍子落到草丛里发出的闷响,与此同时,剧痛发麻的感觉漫上了整条胳膊,他五指发抖几乎用不了力握不住。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了个硬茬。
    晏辞今晚原本不错的心情被这件事搅得荡然无存,神色间已有不耐,嘴唇微张,就说了一个字:
    “滚。”
    这一个字说完,王猎户哪怕再多愤怒和不甘都只能压回到肚子里,准备好的脏词只能咽回去。
    他瞪着晏辞,又狠狠瞪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乔哥儿,咬了咬牙,低声道:“小贱蹄子,你给我等着。”
    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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