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不解地看向道士。
    而道士只是盘坐在地,将手拢在袖子里,目光通透地注视着他。
    这人的眼睛里带着光,那眼神并不犀利,眼睛反而像一面镜子。
    被他注视的时候,晏辞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明明白白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在楼梯口遇到的时候那样,他浑身又生起了一种不适感。
    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人气质出众,还是说姿容风华,或者说他通身气质皆是令人安心,以至于晏辞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把他说的话重复一遍,开口问道:
    “...道长这句话何解?”
    道士眼睛微抬扫了他一眼,那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一瞬间将其所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他眸子微不可察地转了下,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朗朗,说出的话却非常欠扁:
    “小友吉人自有天相,就算真的遇到灾厄,只需谨慎行事,相信凭借小友的命相,定能化解。”
    晏辞正在凝神屏气地等着他解释,结果他突然来了这一句,给晏辞的感觉就好像看电影快到高潮的时候,突然屏幕坏了。
    晏辞表示十分不满。
    然而对方就像在吊他的胃口,伸出清瘦的手,将地上的三枚铜钱一一拾起,重新收回到袖子里,竟是再不说一个字。
    整个过程神色淡定非常,直到感受到晏辞不满并且探究的目光,道士这才抬起头,诚恳道:
    “哦,这是江湖上大家约定俗成的说辞,为的就是让算卦者心甘情愿掏银子解厄,小友以后遇到这种事莫要被骗了。”
    ...我信你个鬼。
    然而道士已经将摊在地上的布随意一卷,三下两下把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塞入一旁的行囊里。
    他站起身,身高和晏辞差不多高。
    晏辞没想到他这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有点惊异:“道长这就收摊了?”
    道士将行囊随意往后背一背:“小友不知,贫道的规矩就是每天只算一卦。不合眼缘者不算,时辰不佳不算,心情不好不算。”
    “所以贫道说小友运气甚好,正赶上天地人三才顺意,果然是贵人相。”
    晏辞皱着眉听着他的话,自己是不是贵人相他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这人到现在还没饿死,真是个奇迹...
    道士依旧一身青色的大襟宽袖,看不出材质的道袍,脚上踏着一双单底履鞋,他顺手将一顶宽大的青笠扣在头上,整个人有种飘然欲仙的气质。
    等到收拾好东西,才重新看向晏辞,和颜悦色道:
    “此处有一处灵台观,贫道有一位旧友在此修行,恰逢其开观,所以特地来此拜访,不过可惜的是到了山脚便被人拦下了。”
    这道士倒是和其他人不同,是来拜会友人的。
    晏辞闻言却摇了摇头,接着跟他说了灵台观不允许外人入内的规矩。
    对方听完神色上没什么变化,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贫道与友人有十载未见甚是想念,一路步行至此便是想拜访灵台观的。”
    他自言自语着,忽然想到什么。
    “哦,对了。”
    他停下脚步,朝向晏辞,左手抱住右手举至胸前,笑道:“算上这次,跟小友已有三面之缘。”
    他微微颔首:“贫道云游散修林朝鹤,道号清妙,有礼了。”
    根据道规,这种散修道士便是以支笠箪飘,孤云野鹤之身云游名山洞府,问道亲师为名。
    所以这道长独自一人来此,想要拜访同为天师道道观的灵台观,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这是一个相当郑重的道家介绍,完全不像之前还有些不太靠谱的样子,以至于晏辞不得不以同样的“拱手礼”回礼。
    “在下白檀镇晏辞。”
    道士听到他的名字,眸子微微一动,下一刻竟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贫道听过小友的名字。”
    这回轮到晏辞错愕了,自己什么时候出名到连云游道士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道士见他的样子,笑了一声,指着东边的天空解释道:
    “贫道月前本是云游至白檀镇,听着街头巷尾的走卒小贩都在谈论小友的名字,初时还以为是上了年纪的香师,没想到今日一见,小友竟是这般年轻。”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且真挚。
    虽然这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龄,但他一口一个“小友”,叫得十分自然,弄得晏辞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他记得与道家相谈时,向来避讳谈及生辰年龄,所以也没有多问。
    ...
    在这镇上住了几天,三天内有两天是下雨的。
    其余时间晏辞带着顾笙和阿三在客栈里打牌,偶尔能从吃饭的客人口中得到些有趣的传闻。
    傍晚过后,店小二守着烛灯在角落里打瞌睡。
    客栈大堂里,晏辞拿着一摞自制的纸牌教顾笙和阿三“叶子戏”的玩法,顾笙听得很认真。
    而且真正行动起来的时候,顾笙学得很快,玩得竟然出奇的好。
    晏辞微微惊讶,夸赞道:
    “没想到夫人在算术方面如此有天赋。”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呢。
    这还是第一次他当着顾笙和别人的面称他为“夫人”,顾笙听着那两个字,嘴角不自觉扬起,手上动作加快,牌打得更欢了。
    阿三玩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规则,看着面前两人眉来眼去嘻嘻哈哈,没玩一会儿,便困了起来,起身回房睡觉。
    三个人剩两个,晏辞就教了顾笙新的玩法,正在这时,客栈门“吱呀”一声,林朝鹤依旧带着那只青色的斗笠,一身雨气回来。
    这人通身气派,却经日行踪不定,有时夜半出门,凌晨才归,有时凌晨出门,夜半才归。
    一天有大半时间是见不到影子的,实在是个怪人。
    这时他一进屋,那股清雅的降真香的味道便随着进来。
    晏辞轻轻吸了吸鼻子。
    林朝鹤摘下斗笠正准备上楼,晏辞回过头突然对他道:“道兄,要不要来一局?“
    道士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狭长的丹凤眼微挑,下一刻还真站了过来。
    晏辞将手里收叠的纸牌重新展开。
    林朝鹤就在桌子对面坐下来,他十分熟稔地抓起牌,看着行为举止似乎还是个老手。
    这下棋逢对手,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半夜,守着烛灯的店小二已经困得不行回去睡了,顾笙也睡眼惺忪地靠在晏辞肩头。
    鼻尖那降真香的味道如有若无,晏辞用手将纸牌理顺,漫不经心地问:
    “道长身上的香闻着好生特别。”
    林朝鹤坦然笑道:“这香是贫道一个熟人常用的,贫道偶尔沾他的光,也能用上些。”
    他随意说道:“贫道这位熟人也是雅好香道之人,又独独钟爱降真香,不过一直苦于找不到能制出独特香品的香师。”
    晏辞抬眼看了看他,林朝鹤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抬,依旧盯着手里的纸牌,在思索该出哪一张好。
    晏辞刚开始觉得他身上的香味十分独特。
    自己闻着那香气所能辨别出的几种用料,就不是寻常香铺可以获取的。
    再往后接触,此人能在云游的时候还保持每日熏香,只能说其身份来历绝非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
    晏辞也低下头看手里的纸牌,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听林朝鹤问道:
    “贫道听说不日山上便会举办斋醮典,小友可曾耳闻?”
    他这一问,晏辞方才想起来张知县所说斋醮用香之事,张知县临行前还嘱咐过这道观用香的特殊性。
    晏辞心知这会是一场大买卖,若是成功了,自己就不用再窝在这个小小的白檀镇了,只是一直没明白灵台观用香的特殊性为何。
    “贫道一路走来,所经过的商家都在谈论此事,不过送上去的香品都没被采用。”
    晏辞点了点头,而且他还听说不少人都想做成这笔生意,只不过都不知道为何送去的香品都被退了回来。
    林朝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看他,只是笑道:
    “寻常人家可不知道,但是贫道愿意告诉小友。”
    “这供奉在灵台观中的降真香,用料上,可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玩牌到半夜,桌子上廉价的白蜡蜡烛已经烧到了脚,灯花落满一桌子,唯剩下微弱的火光在从窗缝间钻出的风都弄下,在晏辞眼前轻轻摇曳。
    大堂里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不少,顾笙靠在他的肩头,呼吸间一起一伏,依旧睡得很安稳。
    “特点?”晏辞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大堂间回荡。
    林朝鹤的面容在微弱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只能听到独特的音色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愈发清晰。
    降真香的味道极其独特,即使在被奉为“万香之首”的沉香面前,都不会被其味道掩盖。
    甚至味道里透露出的独特的通透幽远的味道,是其他的香根本无法比拟的,可以说千万种香之中,这种香的味道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一种香可以取代。
    并且它有一种特性。
    降真香被点燃时,散发的烟气会笔直朝上,不像其他的香品焚烧时产生的烟气没有形态各异。
    这香的烟气远看如同一道直达上苍的天梯,所以道教会用此香用于祭祀和授箓功德,认为点燃此香便可以上达天帝灵所,不仅“直达上天”,传说中还可感引仙鹤降临。
    尤其是听闻祭祀星辰时,焚烧此香最妙。
    寻常百姓在日常中若是遇到什么怪力乱神之事,点燃这道香,便会辟邪化吉。
    因此降真香又被成为“祥瑞之香”。
    他手里动作不停,熟稔地将几张牌放在一起:
    “小友有所不知,这供奉在道观里的降真香有一个特别之处...”
    “凡是于民间设醮,所燃香品中是万万不可放檀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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