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听后也慨叹了一声:“这缘分倒有些奇妙。”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便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去慎刑司瞧一眼苏礼,好歹也要知晓他得罪了谁才是。
    于是,徐怀安便领着苏婉宁去了离慎刑司不远的一处巷道,硬等了一刻钟后,便伸出手来环住了她的腰肢,一用力,两人便相依相偎着腾空而跃,一下子便跃到了高墙之上。
    徐怀安显然是踩过了点,几次地腾跃都避开了慎刑司的守卫们。
    等到侍卫们交班之时,他又带着苏婉宁藏身于高耸的树木之中,借着夜色的掩护,没有人能发现他与苏婉宁的身影。
    略等了一会儿后,趁着两班侍卫交接的空隙,徐怀安便领着苏婉宁进了慎刑司的天牢。
    第54章 回京城
    (四)
    慎刑司的天牢里到处是阴寒潮湿的暗色。
    各处的门窗都被铁板牢牢堵上, 一丝光亮都无法照进天牢之中。
    徐怀安与苏婉宁先后进了天牢。
    他从袖袋里拿出了个火折子,两个人便靠着火折子这点光亮一间一间暗室的寻,最后在东南角最偏僻的角落里寻到了奄奄一息的苏礼。
    此时苏礼躺在潮湿的杂草堆上, 整张脸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苏婉宁能瞧见他全身上下遍布的血痕。
    只这一眼, 便让她红了眼眶。
    因徐怀安叮嘱过她不要在天牢里发出任何声响来,所以她只能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分毫。
    而徐怀安则是不忍地将眸光从苏礼身上的伤口挪开。
    他蹲下身子, 凑到了暗牢前, 隔着铁栏去轻声唤了一句苏礼。
    第一声没有回应。
    第二声也没有回应。
    等徐怀安唤了他第三声后, 苏礼才缓缓动了动身子,而后又艰难地睁开了眼皮,如此细微的动作, 又不知扯动了身上那一处的伤痕,霎时让他蹙紧了眉头。
    “礼哥儿。”徐怀安又唤了他一声。
    苏礼的脑海里被混沌的痛意与麻木所充斥着,这迷蒙的暗色遮盖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瞧不清来人是谁。
    直到一道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徐怀安满是担忧地唤他,还有长姐压抑着的悲鸣哭声。
    他就像是一缕游荡在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被痛意主宰着所有的知觉。
    是徐怀安的一声声呼唤将他拉回了这人世间。
    苏礼张了张口, 却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声响来。
    瞧见这一幕的苏婉宁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伤怮,那眼泪如潮般往下滴落, 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徐怀安克制着情绪, 因知晓慎刑司的人早晚会发现钥匙被偷一事,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
    他便问苏礼:“他们为何会说你通敌叛国?”
    苏礼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 可他也明白徐怀安与苏婉宁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进了这天牢寻他。
    他满身的冤屈,若不能说出来, 岂不是白白让那幕后之人得意?
    所以,苏礼便强撑起了所有的气力,凝着一双眸子对徐怀安说:“有一封信,是和鞑靼人通信的信,上面……上面仿了我的字迹。”
    说着这一句话,他就因伤口处的剧烈疼痛而倒回了茅草堆上。
    苏婉宁悲怆地痛哭出声:“礼哥儿。”
    徐怀安攥紧了柔荑,以此方式来给她几分暖意,在问清楚了那封信件的由来后,因听见天牢外传来些响动。
    徐怀安自知不该在此久留,这便带着苏婉宁离开了天牢。
    幸而他动作够迅捷灵敏,也能托着苏婉宁的腰肢飞速地隐入夜色的遮蔽之中,即便慎刑司的守卫们已发现了不对劲,却是寻不到徐怀安的踪影。
    之后,徐怀安便带着苏婉宁回了梁国公府。
    因他不能确定英一武没有发现他派人偷了钥匙一事,以英一武的嗅觉,也十有八九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若只是怀疑他倒还好,可若是将苏婉宁牵扯进其中呢?
    陛下本就寻了由头想发落安平王府,若苏婉宁背上了擅闯慎刑司的罪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徐怀安便劝了她:“夜里太过僻静,你回安平王府的动静太大,若被有心人看见了,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此时的苏婉宁才刚刚从哀伤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她眨着朦胧的泪眼望向徐怀安,只道:“可我若是住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
    徐怀安只是笑,仿佛早已猜到她会有这一言。
    “我不怕麻烦。”他叩紧了她的柔荑,将自己身上的温度递到了她的掌心。
    苏婉宁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最后只俯身在徐怀安脸颊处轻啄了一下,而后才敛下眸子道:“谢谢你。”
    她每一回的狼狈,每一回的不知所措,都有徐怀安在旁倾囊相助。
    一声道谢太过浅薄,可眼下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倒是徐怀安,被她突如其来的吻砸懵在了原地。
    他翘起了嘴角,眉宇间涌动着热切的欢愉。夜色为舞,还有苏礼的性命悬在他的心口,徐怀安也只能压下自己跃动着的心绪,对苏婉宁说:“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回去。”
    于是,苏婉宁便宿在了松柏院的厢屋里。
    厢屋里铺着的被褥里都是崭新又芬芳的味道,内寝里燃着能安神的甲香,左右还添了两张木榻,可供月牙和丹蔻安睡。
    因月牙和丹蔻也心事重重的缘故,两人一上榻也闭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只有苏婉宁一人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心里既担心着苏礼的安危,又有些害怕自己家的事会牵连徐怀安。
    她转念忆起徐怀安将她护在身后的可靠模样,心里总是欢喜的。
    这一夜,就在她胡思乱想中度过。
    与此同时,宿在外书房的徐怀安也是一夜未眠。
    他一要让人去查寄给苏礼信的人是谁,还要去调查模仿苏礼字迹的人是何方神圣。
    或许是因为肩膀上负着的担子过重,又或许是苏婉宁方才的那个吻。
    总之此刻的徐怀安是精神振奋,没有半分倦意。
    因此,他还特地开了半盏支摘窗,让几缕微凉的夜风能飘进窗内。
    徐怀安伏案定了定神,便听到窗外响起一阵异动。
    他立时收起了桌案上的信笺,走到支摘窗外对着外头唤了一句:“小英平王。”
    片刻后,英一武果然现了身。
    他手里盘着一把长戟,撑着窗牖进了徐怀安的书房。
    英一武先是不请自来,而后又十分熟稔地环顾了一圈书房内的景象,左瞧瞧右看看,还对博古架上的青玉瓷瓶点评了一番。
    “外头的人都说你徐怀安淡泊名利,有君子之姿。”他走到了青玉瓷瓶旁,顺着那碧透的纹路验了验瓶身的价值,良久又道:“我瞧着你是在沽名钓誉。”
    徐怀安丝毫不在意他的点评,只淡淡笑道:“小英平王深更半夜闯入梁国公府,就是为了点评我书房里的青玉瓷瓶?”
    他讥笑般的话语飘入英一武的耳畔,顷刻间就掀起了他心里的滔天怒火。
    只是英一武不是莽撞之人,他也知晓自己在梁国公府的地盘,徐怀安又是武艺高强之人,若要动手,他其实没有多少胜算。
    可慎刑司的钥匙被人偷走的耻辱让英一武甚为愤怒。
    他不明白,像徐怀安这样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为何手底下会养了这么几个爱偷鸡耍滑的下属?
    这事说出去怕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连英一武自己也震烁不已。
    所以,他才赶来了梁国公府,想着诈一诈徐怀安。
    没想到诈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立在那一头的徐怀安就已开口道:“你来找我,是为了问钥匙的事?”
    英一武怎么也没想到徐怀安会这么痛快地应下此事。
    他仿佛生来就是个这么光明磊落的人,即便做了这么偷鸡摸狗的事,周身上下仍是露出几分坦坦荡荡来。
    英一武最讨厌徐怀安这样的人,面上瞧着有多么光风霁月,其实心里腌臜一片。
    所以他宁可与许湛这样的真小人做密友,也不愿与徐怀安交心相谈。
    英一武打从心底瞧不起徐怀安。
    “你承认了?胆子倒是挺大。”英一武愈发冷笑不止,眸中的寒意与肃杀几乎要满溢而出。
    徐怀安立在他身前,坦坦荡荡地直视着他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英平王府好。”
    这话如同一盆兜头而来的冷水,浇在了英一武的身上。
    他愣了一刻,而后横眉竖目地瞪向徐怀安,问他:“你在放什么狗屁?”
    陛下要惩治的是安平王府,与他们英平王府有什么关系?
    “我为何这样说,你心里应当比我明白。”徐怀安态度依旧淡然无波。
    因英一武脸色不好看,他立时又添了一句道:“你定然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来梁国公府见我。”
    徐怀安如此游刃有余,仿佛是拿捏住了英一武的心绪一般。
    英一武的面容里掠过两分不易察觉的慌乱,顷刻间又恢复如常。
    他凝望着徐怀安,半晌才说:“陛下恨的是安平王府,与我们英平王府无关。”
    “不。”徐怀安肃正着脸庞,一板一眼地对他说:“不,陛下如今要惩治的是安平王府,下一个就一定会是英平王府。”
    “你在信口雌黄。”此刻的英一武彻底被徐怀安激怒,如同怒兽般注视着徐怀安。
    书房内一片冷凝之气。
    徐怀安终于从扶手椅里起了身,走到了英一武身前,与他平视着相望道:“安平王府已淡出朝堂许久,这些年也是谨小慎微,不敢碍了陛下的眼。饶是如此,陛下还不愿意放过安平王府,可见帝王枕榻是容不得旁人安睡的,你父亲领了要职,你又进了人人瞩目的慎刑司……”
    他是话尽于此,余下的话语不消细说。
    英一武既是没有把钥匙弄丢一事闹到陛下跟前,就说明他心里有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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