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npc们并没有因此感到庆幸,或者说是没有时间去感到庆幸。
    他们所有人都在痛苦地呻.吟,体力好一点的蹲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差一点的已经躺下了。
    不要说npc,就连借用林觅身体的林寻,和借用王曦身体的黑化“林寻”,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只不过两人似乎要轻一点。
    严飞醒过神,正好看到许亦为快速奔向林寻,但许亦为的动作明显迟缓了。
    下一秒,严飞的大脑就忽然涌入一些碎片画面,它们来势汹汹,而且非常霸道,不由分说刻写在他的记忆里。
    第一幅画面,是加油站的员工,他突然癫狂,拿着打火机点燃了油枪,又用油枪扫向车内的许亦为和林寻。
    第二幅画面,是美术馆的管理员,他原本正在巡视,穿梭过一波又一波的游客,直到来到许亦为面前,他突然冲了上去。
    第三幅画面,是在实验室的会议室里,他是其中一位科研人员,许亦为就坐在首座,正要听大家汇报工作,他却突然从身上摸出一瓶药水。
    严飞一下子接受了十几种不同的版本,它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由他附身小世界的某个角色身上,然后操纵这些人去攻击该世界的许亦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他的记忆,他是有印象的,不过因为时间太久,穿梭世界太多,很多他已经淡忘了……
    严飞一手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太阳穴两边似乎也有根神经在一跳一跳。
    直到他终于稳定下来,终于不再有新的记忆涌入,他缓慢站起身。
    再往四周看去,两个楼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衔接在一起,六楼和八楼的房间紧挨着,就像是刚发生了一场时空扭曲。
    许亦为已经将林寻扶起,他另一手托着黑化“林寻”的手肘,三人静默不语,而其他npc也逐渐恢复正常。
    “这……这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开口的依然是胡旭,“为什么我会多出一段别人的记忆?我是不是记忆错乱了?”
    挨着他的朱迪接道:“别人的记忆?我也有一段,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也有……”然后是管理员,“而且还是发生在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这太诡异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其他人。
    劳改犯脸上同样有着不解和恐惧:“我和你们一样。”
    最后是黄飞,他看上去表面更为平静,点了下头之后,问:“你们有没有发现,系统不见了?”
    胡旭:“是啊,游戏也结束了,这样是不是都不用死了?”
    管理员:“可是这里好像还没有恢复原状。”
    朱迪来到两扇门中间,眼底的惊讶仍未褪去:“真是见鬼了,601旁边是803。那咱们现在到底在几楼?”
    劳改犯距离电梯最近,他立刻按了下电梯按钮,但上面的指示灯根本不亮。
    劳改犯又用力按了几次,而后走向楼梯间,可楼梯间的门却消失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堵墙,以及上面的“exit”标志。
    劳改犯捶了一下墙:“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扇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手扶着头,脸色苍白的陈放的太太陈园。
    陈园见到所有人都站在楼道里,问:“你们有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突然……突然……”
    陈园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直到黄飞接话:“你是不是也多出一段记忆?”
    “对,我刚才在睡觉,做了一场梦。”陈园点头,“可是那场梦非常真实,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我就是梦里那个人……”
    黄飞凝重的拧了下眉,抬脚走向许亦为和林寻三人:“你们呢?”
    许亦为只点了下头,没有多言。
    林寻说道:“看来大家都一样。”
    旁边的黑化“林寻”则配合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他们三个人并没有收到新记忆的影响,林寻和黑化“林寻”甚至连新记忆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因为场内情况复杂,他们便趁着众人讨论的时候小声交换了意见,决定先融入其中,再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许亦为,他因为和严飞意识共通,在严飞接收到记忆的同时,许亦为也收到同样的版本。
    这时,劳改犯按耐不住了,他走到严飞面前,面色不善地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游戏不玩了,耍人耍够了?现在还打算把我们困在这里?”
    严飞没有言语。
    胡旭、朱迪和管理员也相继上前,原本几人立场对立,现在却站在同一阵线,试图利用人多给严飞压力。
    胡旭甚至叫了起来,质问严飞不是有本事操控什么系统,置大家于死地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有种就继续啊。
    “大家先冷静一下。”许亦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刚才每个人都多出来一段记忆,能不能先互相交个底,到底都是什么?我可以先坦白,我出现的记忆不止一段,大概有十几段,不过每一段都不长。”
    “这么多?”黄飞问,“那这十几段记忆之间有关联吗?”
    许亦为故作沉思了几秒,回答道:“好像是发生在不同世界、不同时间、不同国家的片段,它们出现得太快,信息太多太杂,我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这些记忆里频繁出现两个人名,许亦为和严飞。”
    “许亦为?!”劳改犯的脸色第一个变了。
    再看管理员、胡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看似冷静的黄飞也有一瞬间的晃神。
    许亦为问:“怎么?你们也见到了?”
    劳改犯的脸色略显难看:“在我的记忆里,我叫程朗,但这不是我的名字,长相也不对。他是个杀人犯,而且还杀了……你刚才说的许亦为。”
    此言一出,站在最后面的林寻不由得怔住了。
    黑化“林寻”距离她最近,第一时间感觉到异常,于是小声问:“程朗是谁?”
    林寻同样小声回答:“是另外一个小世界里的杀人犯。”
    黑化“林寻”又问:“他真杀了许亦为?”
    林寻点头。
    听到劳改犯的讲述,胡旭很快接道:“还有我,在那里我不叫胡旭,叫什么……方裕?哎,这个人也有点不正常,挺变态的,学化学的,后来也杀人了。不过杀的不是许亦为,而是许亦为的外甥女。”
    这下,黑化“林寻”不用问林寻也知道劳改犯说的是谁,“她”第一次但林寻去往的一日囚世界,杀人凶手就是方裕。那个世界也是多次将“她”困住的世界。
    黑化“林寻”低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记忆不该出现在这里啊,更不该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他们不是严飞的人格碎片吗?不对,这是虚拟世界,所有人格都是假的,都是数据。”
    难道……
    林寻接话:“既然是数据,就有可能转移。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严飞的情绪很不对劲儿,就像是受到刺激一样,然后系统就出现波动。现在两个楼道重合了,所有人格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是的,这是第一次。
    在林寻第二次考试的世界,这些人格虽然都是npc,但是他们并没有聚齐过。
    “还有我。”此时说话的是陈园,“但我多出来的记忆里,没有叫许亦为,而是严飞。我在那里是个男人,年纪不小了,好像有四五十岁吧,他妻子死了,有一个养子。后来养子中了彩票,他就把养子杀了。对了,养子就叫严飞。”
    “严飞?”管理员叫出声,“我‘见’到的也是严飞!而且我是严飞的室友,和你说的养父一起合谋杀了他!”
    “等等,许亦为和严非到底是谁?”胡旭问,然后他看向朱迪,“你呢?”
    朱迪看上去混乱极了:“我看到的是,我叫高露,是个大学生,我要杀的是林寻,许亦为的外甥女。然后我又利用这件事引出许亦为,还给他下了毒。”
    “也就是说,胡旭和朱迪的故事是可以衔接上的,虽然都是杀人,但你们针对的是林寻。”许久没有说话的黄飞,总结道,“管理员和陈园针对的是严飞。”
    胡旭问:“那你呢,黄警官?”
    黄飞一顿,遂转身看向劳改犯,说:“我和他的故事是一起的,在那里我是一个连环杀人犯,而且有严重的心理疾病。程朗是我的医生,长期给我洗脑,操控我去杀人。”
    黑化“林寻”低声喃喃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小世界的记忆都打乱了?”
    林寻没有接话,或者应该说是没时间去对话。
    通过这些人格的描述,现在林寻基本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npc记忆中的视角都是攻击者,而被攻击对象就是许亦为、严飞和林寻。
    接着她就想到严飞加入时空盗匪以后,到各个小世界猎杀“自己”和许亦为的前史。
    那么根据严飞的尿性,他会怎么部署呢?
    严飞了解许亦为,但他更了解“自己”啊,也就是还没有接触到高维世界,仍在小世界里安分守己生活的各个“严飞”。
    那些“严飞”也有可能会触发和黑化“林寻”镜中对话的部分,会触发中彩票的后续,然后就是养父和室友杀死“严飞”。
    如果养父和室友只是图财的普通人,杀了就杀了,自有小世界的法律去维护秩序,对已经成为时空盗匪的严飞并没有实际好处。
    但如果在小世界的“严飞”被猎杀之前,严飞就先一步夺舍养父或室友呢?猎杀成功之后,他就可以吸取到那些“严飞”的能量。
    是了,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些混乱的记忆。
    想到这里,林寻下意识看想严飞,却见他并没有露出丝毫诧异,只是沉着脸,不动声色地盯着npc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同样的道理,方裕、高露、程朗、变态杀人犯,他们也可以被严飞所夺舍,在成功之后严飞就会离开。而那个小世界里许亦为的能力则会被带走。
    就在这时,黄飞问道:“那你们呢?”
    严飞下意识看向许亦为,许亦为平静地与他对望,但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寻醒过神,轻轻捏了黑化“林寻”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沉默,气氛有些窒息。
    胡旭等不及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然后,胡旭又冲向严飞,一副要和他干架的模样:“你特么的是不是给我们洗脑了,你是不是在拿我们做实验,啊?!”
    “实验”二字落地,严飞的眼神倏地变了。
    黄飞离得近,第一个注意到,追问:“他该不会猜对了吧?什么实验?”
    严飞依然不语,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墙。
    但他并不是胆怯惧怕,而是还没有整理好思路,没时间也懒得搭理这些数据人格。
    眼见严飞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劳改犯和管理员也有点急了,相继上前,要讨个说法。
    直至许亦为开口:“诸位少安毋躁,能不能让我和单独聊聊?”
    “你?”胡旭问,“他从刚才就一直装哑巴,你有办法能撬开他的嘴?”
    许亦为笑了下,又看向严飞:“怎么样,愿意聊两句吗?”
    严飞眼色沉到了底,下颌线浮现出咬牙的痕迹,他大概已经忍耐到极点了,而且非常不愿意和这些数据对话。
    就算和他们说得再清楚又如何,数据就是数据,数据根本不能理解真实的人性和人心。
    在众人的紧迫盯人下,严飞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愿意,打算装聋作哑到底的时候,他却挪动了一下脚尖。
    接着,严飞迈出了第一步。
    而脚尖的朝向,正是许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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