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竖着耳朵,敲完最后一个字,完美收工,凑过去问:“什么情况?”
    护士们解释一遍,她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正好有事要找那位老帅哥,陈西瑞正大光明地走去病房。
    两位女士都在,就是气氛不太融洽,互相吹胡子瞪眼。
    见她进来,两女士闪身就走。
    陈西瑞:“?”
    “怎么了这是?”她问老帅哥。
    “没事儿,闹脾气了。”
    陈西瑞说:“上午查房的时候跟你说的放支架,考虑得怎么样了?同意的话,就找家属把字给签了吧,刚才那两位阿姨,哪个是家属?”
    老帅哥说:“我不打算做。”
    “你这种情况最好还是放一个。”陈西瑞看着他,发现这人头发上居然还挑染了一抹白色,非常有个性,“早上查房的时候,你家里人不是都同意了吗。”
    “那不是我家里人,那是我女朋友。”
    “哦,女朋友啊。”陈西瑞有点懵,“那另一个阿姨,早上还咨询了很多问题,她是……是你亲姐吗?”
    “那是我老婆。”
    “哈?”陈西瑞词穷了,三观没跟上趟,“你…你们这个大家庭,很和谐啊。”
    两女士同时进来,看来刚才是去外面吵了一架,气氛已达白热化,大叔老婆现在就要求出院,大叔女朋友非要他继续住院,老帅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一横,掀开被子让陈西瑞给他办出院。
    “现在就要出吗?那支架……”
    “不做了。”
    “那您拒绝手术,得签个字啊。”
    “我签我签,快点给我办出院吧。”
    陈西瑞回办公室请示了自己的上级,上级跑来好言相劝,老帅哥依然十分固执,坚持要出院。
    话说到这份上,只能随他去。
    围观八卦到底能收获什么?能收获一份出院病历。
    好样的,陈西瑞再次挤进了护士站,吭哧吭哧敲病历。
    晚上下班,周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陈西瑞掰指头一算,距离她离家出走,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蜉蝣的寿命是一天,她离开小区的时候,蜉蝣还是个孩子,这会儿蜉氏家族已经繁衍到孙子辈了。
    这时间跨度多大啊,别是发烧了吧,拖两天不得把人拖成傻子,想她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成天跟一傻子搂着睡觉,亲嘴都找不准位置,只能望鸡空流泪。
    陈西瑞很擅长自我开导,也不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性子,肚里的气差不多消了大半。
    北市的冬天不敌江州那般湿润,这边天气很干,尤其是屋内还开着暖气,密不透风的环境里,陈西瑞在主卧摆了一个库洛米造型的加湿器。
    她背着书包回来,跟周姨打过招呼,径直走去主卧。
    门开条逢,陈西瑞看见加湿器往外浅浅吐着水雾,缝再开得大一点,她终于看见了两天未见的男人。
    傅宴钦靠在床头看书,闻声后放下书,借着氛围灯带散发出的柔和光线打量了她一会儿,她也不动,就这么任他看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生我气吗?”他问。
    陈西瑞抿唇,转移话茬:“听阿姨说,你生病了,你哪儿不舒服?”
    走到床边,摸他额头,还好没发烧,“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去给你煮点小米粥。”
    傅宴钦把人拉坐到床边,手搭在她腰上,“我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你那天的话,对我来说有点突然。”
    陈西瑞联想到这人的成长经历,没说什么,闷声嘟哝:“我也没做好,这不没怀吗。”
    这小姑娘永远是这副懂事的样子,哄几句就不生气了,傅宴钦倏地有些心疼,斜过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丝绒方盒,递给她。
    “这什么啊?”
    “打开看看。”
    陈西瑞打开来,盒子里躺着一枚蓝宝石钻戒,颜色深邃纯净,带着天鹅绒质感。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枚戒指来自苏富比秋拍,是傅宴钦所有藏品中最贵重的一件,价值九位数。
    产地是上世纪已经绝矿的克什米尔,绝不是仅仅是有钱就能买到,更是地位的一种象征。
    陈西瑞将盒子攥在手里,低头未语。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如果一个月薪五千的小伙儿花费半年的工资送她一枚钻戒,她肯定嘴上埋怨乱花钱,心里甜蜜得起了泡。
    但是对傅宴钦来说,这点钱还没到值得皱眉的时候,送给女人不过就是大手一挥的事儿。
    人心都是越来越贪婪,管穷人要钱,管富人索爱。
    傅宴钦搂着她,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喜欢吗?”
    陈西瑞紧紧贴在他胸口,闷声道:“不喜欢。”
    “我以为女人都喜欢钻石。”
    “晃眼睛。”
    傅宴钦说:“本来打算留着明年过生日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先替咱们的闺女收着。”
    陈西瑞煽情地红了眼:“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都没怀。”
    傅宴钦指腹摩挲她眼角,亲上去,陈西瑞躲避,“我还没洗。”在他脸上亲一口,“我先去洗个澡。”
    拿了睡衣溜进浴室,一刻钟后,陈西瑞穿了一条黑色蕾丝睡裙,羞答答地从卫生间猫出来。
    这件睡裙还是上次跟鲁娅逛街时,那人怂恿自己买的,穿上身确实好性感,这大概就是涂导口中的“女人味儿”吧。
    陈西瑞被折腾得昏昏沉沉,睡裙撕坏了被扔在地板上,内裤,卫生纸,避孕套……散了一地。
    她浑身都湿透了,有男人砸落在她身上的汗珠,还有她自己燥出的汗,混在淫–靡的空气里,那股味道很难描述得清。
    “明天让周姨换个床单。”傅宴钦贴着她,胸膛火热。
    一听这话,陈西瑞脸更红了,这人要不要脸,缓了缓说:“我毕业了想在这边定下来,过完年,我就二十五了,这年纪也不算小了。”
    她想从男人口中听到结婚二字。
    傅宴钦吻了吻她,没提那两字,陈西瑞觉得很遗憾,她想妥善安放少女心的这一刻,她爱慕的男人却不想永久收藏它。
    很久很久之后,这都是一个遗憾。
    “有点困,睡吧。”
    陈西瑞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暮春之后,她是一天比一天忙,论文忙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规培结业理论考试和毕业答辩,经常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人已经被抱回卧室。
    天晴的日子,她从花鸟市场买回来一盆山茶花搬进卧室,每天都细心呵护着。
    卖花的人说,山茶花又称“断头花”,凋零时不是一瓣一瓣凋落,而是整朵花一起凋落。
    决然热烈,象征理想的爱。
    第50章 陈彤彤
    进入五月, 天气阴晴不定,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倾泻而下,雨势如瀑, 落地生烟。
    陈西瑞下了夜班从医院出来, 撑在头顶的碎花小伞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伞沿遮住了部分视线,她脚下走得急,一不留神撞到了路人。
    那女孩浑身湿透,往后踉跄了两步,佝着背也不说话。
    雨水打湿她面容,依稀可见一张稚嫩清秀的小脸,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对不起, 没事儿吧。”陈西瑞把伞撑到她头顶上, “是去门诊吗?我送你过去。”
    女孩像是没听见,失了魂似的朝医院大门走。
    陈西瑞追上去,想送她一程。
    医院正门的汽车排成长龙, 两个保安打手势指挥车辆进出, 城市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耳边净是雨声和鸣笛声。
    以至于女孩开口跟她说话, 陈西瑞没怎么听清。
    “你说什么?”她扬着嗓门道。
    女孩重复:“去一趟医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这不是该为钱操心的年纪, 陈西瑞就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眼睫轻颤,细声细语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陈西瑞以为她是跟父母吵架了,之前在门诊, 经常能碰到处在叛逆期跟家长闹别扭的小孩儿。
    前面就是门诊大楼, 她快步拉着女孩一起走到檐下,收拢伞, 甩了甩水,接着从包里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女孩,“哪里不舒服?”
    “咳嗽半个月了。”女孩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和头发,深吸口气,指指自己的左侧胸部,“深呼吸的时候,这边会疼。”
    凭着职业的敏锐性,陈西瑞自然而然联想到肌肉拉伤、胸膜炎或者心血管疾病,“这边受过撞击吗?”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陈彤彤。”
    “咱俩是本家啊,我也姓陈。”陈西瑞这会儿看她,发现这小姑娘可能都不到十六岁,面黄肌瘦,像根还没发育的豆芽菜,穿得十分朴素,身上蓝色卫衣洗得快要发白,“你多大了?”
    “十七了。”
    “读高二?”
    陈彤彤摇了摇头:“已经不读书了,我在这边打工。”
    在临床呆的时间长了,陈西瑞渐渐历练出一颗强心脏,不谈硬得像块石头,至少面对生离死别,不至于哭得像个傻x,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有忍不住共情的时候。
    面前的女孩,如果身上不是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卫衣,或者没有早早辍学,她绝对不会管这闲事,也绝对不会动那恻隐之心。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女孩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两人乘电梯进入病房,陈西瑞对科里人介绍这是她妹妹,又拿听诊器帮女孩听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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