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会到一个青瓷花瓶里拿地瓜干来吃,那是母亲为我准备的零食。每当我放学回家,肚子却饿空了的时候,我就会到那个青瓷花瓶里,去拿出一些地瓜干来嚼着。那些地瓜干是用蒸煮了的小地瓜,切成细长条的小块之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的零食,吃起来后特别香甜。
    那个青瓷花瓶就放在一个木架上面,木架与床边侧隔着尺多宽的距离。我那时候还小,人站在地上伸出手是够不着那个青瓷花瓶的,所以我得一只脚踩在床侧边上,另一只脚蹬到木架上。当踩上两级木架之后,伸出手才能够得着。我登上木架之后,把手伸到青瓷花瓶里,但还是不能够到底部,所以有时花瓶里面的地瓜干少了,得把那花瓶放倒摇一摇,然后才能从中取到地瓜干。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没有了粮食,地瓜也就少了,因此地瓜干不能多吃,否则母亲就会责任骂的。
    这是我童年一件很值得记忆的故事,因为地瓜干,也是因为这个青瓷花瓶。或来我长大了,有一天问母亲:“妈,我们家原先不是有一个青瓷花瓶吗?去哪里了?”母亲只是淡淡地回答说:“卖了!”我吃惊了,问卖了多少钱?她想了一下说“大概就十五块钱吧!”我数落她说:“妈,您怎么能把那青瓷花瓶给卖了?那是古董啊!”母亲开始有些愕然了,她说:“我那时也不懂啊,家里没钱,有十五块钱哪能不卖呢?”我跺足!停了许久,又问:“那青瓷花瓶是什么时候的,您知道吗?”只听得又母亲说:“这年月嘛,我也不清楚,听你奶奶说那是她陪嫁的。你奶奶又说那是你太外婆陪嫁的。我没读过书,哪能知道这些啊?当时卖了十五块钱,很多的!破四旧的时候,红卫兵还硬想把它拿出去砸了”
    我终于无语。后来母亲过世了,这青瓷花瓶就成为我耿耿于怀的心事。当然,这其中不是因为它或许是一件古董,还包含着几代人相传的记忆,以及我童年不尽的往事。所以,今天突然想起时,对那青瓷花瓶更有了一份温暖。有天我去姐姐家,和姐夫说起这事时,两人都深有感触。姐夫说:“那个青瓷花瓶要是在,总该值个百多万元吧!”我苦笑了,无语。姐夫比我大几轮,按年龄算他是我的父辈份了,所以当时他是看到并清楚地记得那个青瓷花瓶的。我问他说:为什么当时不和母亲要过来放着呢?姐夫也笑了,说:“哈!我哪敢,那是家里的宝贝啊!”我说:“是啊!可那太可惜了,因为我们那个时候都太小,不懂得那是一个宝贝啊!”这真是一件极为可惜的事情!所以那天我们两人坐在一起,都是婉叹着。
    家里还有一把古琴椅的,那也是奶奶当时陪嫁的嫁妆。当然,这把古琴椅应该不是上辈人留给奶奶的,该是她要出嫁时新做的。咖啡色的油漆,边框和椅脚边上还镀镶着金边,看那做工相当考究。后来那些老油漆都掉落得差不多了,我就自做主张买了一小桶油漆,给它过上一遍新漆。就算这古琴椅不是古董,但我粗略计算一下,从奶奶到我现在,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因此,我把它放在我的卧室里收藏起来。事实上,它是相当牢固的,所以逢年过节只要少了凳子,一样拿出来座座,比起那些现代的椅子,不知道要牢固多少。
    其实我家里还有一样宝,那就是爷爷留下的一张百年老照片。这张照片是爷爷当时在南洋里照的,后来爷爷并没能回家,就没在外面了。爷爷过世的时候,父亲才三岁,奶奶也因此守了一辈子。因此这也是父亲和我们下代人能看到他的唯一照片。所以有时我想起那青瓷花瓶,就会想起那张古琴椅和老照片。是的,人生中虽然会偶尔失去一些宝贝,但却还会留下另外一些宝贝。那些值得我们珍惜的往事,是历史和亲情的延续!
    是的,我们出土古老的青铜器斛,不是用它来盛酒的;我们出土的千年汉丝绸,不是用来做衣裳的;我们保存的百年黄花梨椅,不是用来宴客但我放过地瓜干的青瓷花瓶,当它流走时,今天想起来,那该是一种幸福往事的流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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