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仪亦是一笑,道。
    “往日里,天子总是以朝廷大局来做借口,打压太上皇,但是,东宫储本,岂可轻忽?”
    “安稳东宫,亦是正理!”
    “阁老放心,今天晚上的这番谈话,我会如实禀告太上皇的。”
    “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望着朱仪离去的背影,徐有贞眉头紧皱,还在回想着刚刚朱仪离开的时候,深深看向他的那一眼。
    他总觉得,那眼神当中,带着一股嘲弄和看好戏的可惜……
    “明公,这……”
    直到朱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门外,二人重新回到花厅,徐有贞方开口问道。
    虽然说刚刚他最初过来的时候,朱鉴简单解释了一番朱仪过来的原因,但是,徐有贞总觉得还有什么隐情。
    此刻朱仪一离开,他才敢开口发问。
    朱鉴自认知道徐有贞想问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刚刚老夫说的是实话,这位国公爷,的确是奉了太上皇的旨意前来。”
    说着话,朱鉴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道。
    “前番天子带太子殿下出宫,让太上皇感到十分不安,觉得太子殿下身边,仅有梁芳等一干宦官,虽然忠心,但是却不顶什么用。”
    “所以,他老人家吩咐下来,让咱们加紧充裕东宫,至少要选些能够护得住太子殿下的官员,不至于再闹出随便出宫的事情来。”
    “当然,这件事情不好办,所以,太上皇让成国公过来跟老夫商量。”
    “我们二人,在具体的事宜上,产生了一点分歧……”
    徐有贞也意识到了什么,俯了俯身子,开口问道。
    “什么分歧?”
    “勋卫!”
    朱鉴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成国公觉得,太子殿下尚幼,所以,最大的问题是安全问题,就拿此次出宫来说,太子殿下随行若有东宫勋卫,太上皇和圣母,自然能放心许多。”
    “但是,老夫却以为,填充勋卫不宜操之过急,太子殿下在宫中,身边侍奉之人都是圣母亲自安排,有禁军在,安危无虞,相反的,殿下年纪尚幼,难防的是朝中的明枪暗箭,所以,还是应该先充裕詹事府。”
    这番话说完,徐有贞顿时明白过来,刚刚那股奇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
    他本来还在奇怪,明明朱仪跟朱鉴两个人一直都不对付,而且,从朱仪刚刚的态度来看,明显也并不友善。
    但是,朱鉴却仍然耐着性子,抽丝剥茧的回答了他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却原来,是有这样的隐情在。
    说白了,这些话不是说给朱仪的,而是说给他,让他转告太上皇的。
    一念至此,徐有贞也叹了口气,道。
    “可惜以我等的身份,不便受太上皇召见,不然的话,何以令成国公在太上皇面前蛊惑圣听!”
    虽然说,刚刚徐学士的智商遭到了碾压,但是,他到底还是记得自己隐秘战线的身份。
    对于太上皇阵营的两大重臣,能上眼药的机会,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朱仪是勋贵,相对于文臣,有爵位傍身,他的地位要稳固的多,而且,他和一般的勋贵还不一样。
    他的这份爵位,是太上皇下了大力气,帮他拿回来的,而在此之前,朱仪在东宫出阁,备府,甚至是后来的春猎场上,都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可以说,如今的朝堂之上,他真真正正的,唯一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惟太上皇之命是从的人。
    这一点,连英国公府都不曾做到。
    要知道,虽然英国公府一直在暗中支持太上皇,但是也就是当初迎回太上皇的时候十分积极。
    但是,太上皇回朝之后,却反而并没有成国公府出的风头更多。
    所以,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爵位都是太上皇想办法讨回来的,成国公也算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时被南宫召见的勋臣了。
    反正,他就算不去南宫,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不是太上皇的人,索性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但是,朱鉴等人就不一样了。
    朱仪敢这么做,是因为他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天子就算是想把他怎么着,也很困难,最多就是将他的差事免了,但是,爵位不可能革掉的。
    即便是没了差事,但是,有爵位在,朱仪的身份地位并不会受太大影响,依旧可以在朝堂上活跃。
    可是,对于朱鉴这样的文臣来说,他们如果明目张胆的出入南宫,被抓到证据,让朝野上下都认为他们是太上皇一党的话,那么,天子就有了对他们动手的理由。
    他们可没有爵位在身,天子只要想,就可以随时将他们打发到地方上,一辈子也回不了京师。
    所以,事到如今,和南宫的联络,很大程度上,都只能依靠朱仪,也正因于此,很多时候,朱鉴会处处受制。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两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也是正常的。
    毕竟,文武不和,在朝廷上是老惯例了。
    所以,徐有贞时常在朱鉴面前说一番朱仪的坏话,反而会让朱鉴更加信任他。
    不过这一回,似乎是被‘蛊惑圣听’几个字给触动了。
    朱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亦是一变。
    片刻之后,他俯了俯身子,虽然这是自家府邸,并无旁人,但是,朱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
    “元玉,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要反对东宫勋卫一事?”
    徐有贞眨了眨眼,心中陡然一惊,但是面上却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不确定的道。
    “不是因为,明公觉得相较于勋卫,太子府属官更能替太子殿下在朝争中立足吗?”
    “这是缘故之一!”
    罕见的,朱鉴的脸色变得有些忧虑,道。
    “太子殿下乃是朝野上下瞩目之人,又有圣母亲自安排的内侍宫女看护,按理来说,安全问题不虞担忧,但是,仅仅因为一次出宫之事,朱仪便如此着急的想要在东宫安排勋卫,他意欲何为?”
    这……
    徐有贞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悚然一惊,但是到最后,还是用不确定的口气,道。
    “或许,只是成国公要兑现当初的诺言呢?”
    “毕竟,当初为了复爵,各家勋贵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气,他们所为的,无非也是自家后辈能够有个前程。”
    “如今成国公已然复爵,若是迟迟没有表示,这些勋贵闹将起来,恐怕也是麻烦事。”
    涉及这样的大事,朱鉴显然心中也拿捏不准。
    紧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他点了点头,道。
    “有这个可能,但是,勋卫一事,毕竟还需要慎重,当初东宫幼军一事,老夫就觉得有些冒险。”
    “宫城当中有的是禁军护卫,太子殿下尚小,何必着急要组建幼军,但是,当时太上皇支持此事,老夫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成国公虽是为了还当初的人情,但是,这支幼军若真的组建起来,而且掺杂了大量的勋卫,东宫势必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殿下现在需要的,恰恰并不是这般出风头,而是蛰伏以待,朝局之事,日后自有施展的余地……”
    “因此,按老夫的想法,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看顾太子殿下,让殿下能够顺顺利利的长大成人,加冠成婚。”
    “朝堂政务,待那个时候再说不迟,只是……”
    话至此处,朱鉴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徐有贞,踌躇片刻,轻声开口道。
    “只是明公的这个想法,太上皇只怕也并不赞成……”
    片刻之后,朱鉴缓慢的点了点头,道。
    “太上皇身居南宫,对于朝堂诸事有心无力,忧心太子殿下在外朝孤立无援,是人之常情,老夫只是担心,有人故意在太上皇面前,渲染这种焦虑情绪,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闻听此言,徐有贞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道。
    “阁老的意思是,真的是成国公在太上皇面前……”
    老天爷,刚刚徐有贞说朱仪‘蛊惑圣听’,纯纯就是为了挑拨朱鉴和朱仪之间的关系。
    可没想到,这老大人这么上纲上线,难不成,自己说准了?
    徐学士心中一阵意外,望着朱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急切。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朱鉴的脸色也有些踌躇不定,片刻之后,他揉了揉眉心,往后靠了靠,道。
    “这件事情,谁也说不准。”
    “不过,之前英国公府便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为了救宁阳侯,不惜牺牲圣母的母家,若是为了彼辈勋贵的利益,在太上皇面前进些谗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话,朱鉴的脸色又变得肃然起来,道。
    “虽然说,老夫也觉得,如今天家伦序不当,但是,毕竟事已至此,如今天子和太上皇,尚算兄友弟恭,太子殿下正位东宫,储位亦十分安稳。”
    “只要太子殿下能够继续安稳储位,那么为朝廷大局计,后世亦不失为一桩美谈。”
    ”其实,幼军乃至勋卫之设,倒也无妨,但是,老夫担心的是,有一便有二,万一……唉……”
    尽管此处私下无人,但是,有些话,还是不方便说出来。
    但是,朱鉴此时此刻的表情,已然不需要说出来了。
    徐有贞的神色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道。
    “那明公,我等……”
    话说半截,徐有贞便发觉,朱鉴已然抬起头,静静的望着他。
    于是,徐有贞停住话头,这个时候,朱鉴开口道。
    “元玉,你可知道,老夫今日为何要对你说这么多?”
    “学生不知……”
    徐有贞心中打起了十二分警惕,但是,面上却一副疑问之色。
    见此状况,朱鉴开口道。
    “太子殿下的安稳,乃是重中之重,如你所说,我等的身份,不方便时常觐见太上皇,但是,就眼前而言,无论这些勋贵们如何蛊惑太上皇,但是终究要落在太子殿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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