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听了冬歉的话,也顿在原地,不再动作,转过身问他:“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冬歉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稍安勿躁。”
    “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
    厉北沉一直待在悬崖边上,久久不愿离去。
    厉振山来到他的身旁:“已经派人去悬崖下找了,你一直不吃不喝在这等也不是办法,而且....这悬崖这么高,冬掌刑他恐怕是.....”
    “凶多吉少”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出来。
    原本厉振山以为厉北沉对冬歉只是稍稍有些兴趣,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厉北沉对冬歉的心思。
    在听到冬歉坠落悬崖的消息时,倘若不是自己在他身边拦着,厉振山亳不怀疑盛怒之下的厉北沉会当着锦衣卫的面把父皇揍一顿。
    厉振山知道厉北沉心里难受,他不敢再多说什么,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他。
    从始至终,厉北沉只是一直盯着悬崖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他也毫无察觉。
    还是厉振山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后,顿时瞪大眼睛,攥住他的手腕道:“你受伤了。”
    厉北沉看都没看,哑声道:“小伤。”
    “这怎么会是小伤呢?!”,厉振山的语气明显急了起来。
    厉北沉手臂上的血肉整个翻了过来,一看就是被刀用力劈砍所致,换作常人早就忍不了了,可是从始至终,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痛觉一般,眸色深深地望向悬崖,漆黑的眸子藏着晦涩的情绪。
    厉振山知道,厉北沉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是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
    当初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就像是现在这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的灵柩,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只是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好像知道,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另一边,魏玄要忙着善后,要忙着掩盖证据,忙着清除一切能证明自己是幕后主使的证据。
    他很忙,努力不让自己去回忆冬歉坠入悬崖的事情。
    可他要将剑推回剑鞘里时,却双手颤抖着,怎么也对不准。
    到最后,他像疯子一般将剑连着剑鞘重重摔在了地上,双目腥红。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为了不让冬歉参与到这危险的事情当中,他还故意找人将他支开,想要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放出来,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让他遇险。
    天知道在得知冬歉坠入悬崖的那一瞬间,他有多绝望。
    他当时站都要站不稳了。
    他好不容易在这个世间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羁绊,可是现如今,全部被自己的野心给毁去了。
    上天是不是在故意惩罚他,才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边带走他重要的人。
    是不是他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老天才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冲他来呢?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
    当他无助地抱住弟弟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痛哭时,他死死的攥住弟弟的手发誓:从此以后,一定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一切。
    当他第一次和冬歉对视时,他已经坏死的良知死而复生。
    他庆幸现在的自己再也不像曾经那样弱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等他推翻了厉寅做了皇帝,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得了他们。
    他明明已经快要得到亲情的温暖了。
    他的心明明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夺走他仅剩的东西。
    魏玄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满手的鲜血顺着手背滴了下来,他紧闭双眼,指尖颤抖。
    ....
    悬崖上的人越来越少。
    冬歉坠崖已经是个无法改变的结果,就算一直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厉寅身上受了伤,从宫中带来的太医正在替他治疗。
    魏玄也跟去悬崖脚下寻找冬歉的身影。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厉北沉一个人死死地盯着悬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厉北沉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动静。
    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着那块地方,绷紧了身体,刀柄就压在掌心。
    风吹过树丛,发出了阵阵声响,厉北沉转过目光,剑柄往丛中重重一挑,一名黑衣人翻身滚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伤。
    正是被冬歉拖下去的那个黑衣人。
    看清那个人的脸,厉北沉的心脏颤动不已,整个人犹如死灰复燃一般,重新焕发希冀。
    不等厉北沉开口,那黑衣人沉声道:“你要找的人就在下面,不过他状态不算太好,你要是还想看见他,最好别跟我耗。”
    他拿捏准了厉北沉的软肋,在他心神动摇至极,从厉北沉的刀下趁机溜走。
    厉北沉也没有精力去追,他来到悬崖边,那里已经升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单凭这样往下看,完全摸不准悬崖底下有什么。
    他的目光紧紧地定格在崖壁上的藤蔓上,眯了眯眼,手攥着几簇粗壮的藤蔓,脚踩在踏实的崖壁上,一点点向下移动。
    他的身上还带着伤,两只手臂却几乎要支撑着自己全身的重量,不多时,额上便有了细汗。
    他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在骗他,但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都得下去看一看。
    冬歉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他不相信他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葬身悬崖。
    幸好他没有哭,不然若是待会看见冬歉的时候,被他知道自己因为他流泪了,那可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到冬歉那时候的神情,厉北沉竟是忍不住笑了。
    算了,随便会不会被人笑话,都无所谓了。
    只要还能看见那家伙气死人不偿命的脸就好了。
    想到冬歉看人时淡漠的神情,厉北沉笑了笑,手上已经沾上了血,但他毫不在乎。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厉北沉真的在崖壁中找到一处山洞。
    他倏地翻了进去,目光焦急地四下寻找,在看见冬歉的那一瞬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还好....还好....
    “你还真是命大,我从来不知道这底下还有一处这么隐蔽的山洞”,厉北沉松了一口气,语气不知是调侃还是庆幸。
    冬歉没有搭理他。
    “冬歉?”,厉北沉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厉北沉察觉不对,沸腾在身上的血慢慢凉下来,来不及犹豫,他快步走了过去,抱过冬歉,怀中的人脑袋歪了过来,紧闭着双眼,嘴唇毫无血色。
    厉北沉的手触上冬歉滚烫的额头,蹙了蹙眉。
    他发烧了。
    第167章 残疾的小太监
    冬歉现在的情况委实算不上好。
    发烧让他遭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一半泡在海里,一半又被扔在岩浆上炙烤,骨头缝里都止不住地钻着冷意,他蜷缩着,身子时不时地轻轻发抖。
    厉北沉从未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时候。
    一直以来,冬歉都给人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表面上被人束缚,任人宰割,但实际上,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为何,厉北沉冥冥之中就有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的冬歉,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靠着墙,紧闭着双眼,眼睫轻轻颤抖着,额头上生出了细细的冷汗。
    时不时地有泛着凉意的山风吹进来,冬歉感受着那风,不安地发着抖。
    厉北沉解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冬歉的身上,半蹲在冬歉的面前,替他挡住风口,抬起衣袖轻轻地替冬歉擦着额头上的汗。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比下来的时候更大了,席卷着沙石落叶,隐隐之中有落雨的前兆。
    他不好带着昏迷的冬歉冒险上去,斟酌一会,决心和他一起在先这处山洞中窝上一晚。
    ......
    厉北沉一遍一遍地替冬歉拭去额角的汗水。
    听到冬歉难耐的呻.吟,厉北沉察觉到冬歉的腿上也有伤,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当初征战沙场的时候,好几个大老爷们腿骨折了都疼得哭爹喊娘,倒在草席上大汗淋漓,可他却总是下意识觉得,冬歉这种人就应该是被人精心呵护着,锦衣玉食地好好养大的才对,怎么可以受这样重的伤。
    他唇线抿紧,心疼坏了。
    好在他对处理这种外伤很有经验,目光四下搜寻,在这山洞之中找到了几根坚固的木头,又从自己的衣服上利落地扯下来几块布条,将木头牢牢的绑在冬歉骨折的地方。
    一番折腾下来,厉北沉也出了不少汗,微咸的汗水浸泡在他手臂裂开的伤口上,本该是痛的,厉北沉却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冬歉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点。
    厉北沉俯下身,额头抵着冬歉的额头,察觉那里没那么烫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提心吊胆地照顾过一个病人。
    厉北沉的体魄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也经历过不少次死里逃生的事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知道多少次。
    他以前觉得一个大男人动不动生病很是娇气,但是在看到冬歉病得难受的样子时,他心疼地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让他的病快点治好,还能像往常一样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怼得说不出来话。
    厉北沉的手抚在冬歉的脸颊上,额抵着他的额,喃喃道:“快点精神起来吧...你以前气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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