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真的要疯了。
    她开始苛责自己。
    是她害死的。
    玉岫忍不住心酸,“不是你,你只是被身边的人影响了。你也没有对珑珑不好,她真的是偶感风寒没有熬过去。”
    孙三娘哭累了,躺在椅子上静静的流眼泪,道:“我不会原谅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阿绾昨日说,她想要活得更好一点,想要迫切的出去,出门去——不困于内宅,不苛责自己。”
    “那一瞬间,我可真为她高兴。”
    阿绾可以释然,可以走出去,可以弥补遗憾。但她却不可以。她不敢放过自己。
    玉岫还是第一回 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问:“你的这些念头勋国公知晓吗?”
    孙三娘摇摇头,“我恨我自己,也恨他。”
    玉岫唏嘘道:“那就不说。只告诉我就好。”
    她犹豫着,问:“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孙三娘呆呆的,“我不知道。我好像是想活的。但也不是一定要活着。”
    她笑了笑,“要是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
    这就还是病着没有好。
    玉岫一路哭回家,好几天都没有缓过劲来。她之前还埋怨三娘不理她,如今想来,她受苦受累的时候,自己还在屋子里面享受天伦之乐呢。
    她终于明白她那句“你的孩子都立住了,我却没有。你太幸福了,我见了你心里烦。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嫉妒你,但我没办法”是含着什么心情说的了。
    她打了自己一巴掌:玉岫,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直到折绾欢天喜地的带着十两银子谢礼上门的时候她才微微高兴些。
    折绾:“ 一共是五十两的生意,厨子给了十两,三丫和素膳给了十两,剩下的十两你我各一份。”
    玉岫先激动道:“我也有啊。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但银子已经拿在手里了。
    折绾好笑,“你不是不想要吗?”
    玉岫:“我也是牵线搭桥过的。”
    但过了一会就道:“不对啊——一共就五十两银子,你都给出来了,怎么,还搭钱进去啊。”
    折绾笑着道:“第一次,就当是经验了。”
    又道:“这十两银子也不是白给你的,下回还有这种好事,你千万要叫上我。”
    玉岫:“你给三娘的银子送过去了吗?”
    折绾:“还没有,我想着给你送了之后一块过去。”
    说走就走,玉岫一坐上马车又忍不住哭,“她实在是可怜。”
    折绾没有打听为什么可怜,只是安慰道:“她还答应我去爬山呢,肯定能熬过来的。”
    两人去的时候,孙三娘正呆呆的看着窗外。勋国公也在。她不言不语,他就在窗边站着。
    见了她们来,他还挺高兴的,道:“她今日好多了,还念叨着午膳吃什么呢。”
    玉岫看他不顺眼,并不搭理,倒是折绾问了一句,“孙姐姐可说了要吃什么?”
    勋国公,“没说要什么菜,只念叨一句罢了。”
    折绾便吩咐小丫鬟,“要个玉兰片,记得用新鲜的冬笋烘片,加些蜜糖。再要个萝卜汤圆,要先把萝卜刨丝,滚熟之后去臭气,再加上葱花和酱搅拌,做成团子用麻油灼了吃。”
    小丫鬟复述了一遍才走。
    孙三娘就拉着折绾的手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折绾:“我爱吃。”
    她把十两银子递过去,“给。”
    “这是你的工钱。”
    孙三娘愣了愣,慢吞吞拿起那十两银子,突然笑起来,“感觉还挺好的。”
    折绾:“靠自己赚的自然是好。”
    她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不瞒你们说,我以后还要买宅子呢。”
    “买铺子之前我也担心自己赚不到钱,但不敢告诉别人,就怕自己临阵脱逃。这么亲自跑了一回,我就不担心自己会买不上宅子了。”
    她坚定自己能赚到钱。
    买铺子可以理解,但是买宅子确实有些奇怪。玉岫好奇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只道:“你想要买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帮你看看地方。”
    说起这件事情,折绾还真的要跟她们说说:“你们要不要买地?”
    孙三娘本来有些疲惫的眼睛又忍不住睁开,“买地?”
    折绾:“嗯,去闽南买。那边的地都是荒地,但适合种茶叶。”
    一两茶叶一两金,一亩地却一两银。
    她现在还记得这句话。
    这是她之前没有做成的事情,她还是想要做完。
    她跟孙三娘道:“这几日我要在家里看闽南的县志,就不过来了。玉姐姐会来。你一定记得,多出去晒晒太阳,多摸摸花草。”
    ……
    勋国公如今看刕鹤春简直是眉清目秀。他先请了刕鹤春吃酒,“我家夫人好多了!我一个大男人是不好请你夫人吃饭的,还是请你,你帮我多多传达我的感激。”
    刕鹤春从善如流。他之前绞尽脑汁想过如何跟上官多熟悉熟悉,结果勋国公从不接招,如今峰回路转,他肯定是要亲近亲近。
    男人吃饭的时候也喜欢说说国事。除去皇帝后宫和皇子们的事情不敢说,其他的倒是能说得畅快。
    但说着说着还是说到了越王身上去,刕鹤春知晓勋国公跟越王有些交情,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事情,他如今也不搭理我。”
    这话一出,勋国公就喝醉了。刕鹤春冷笑,还要去结账后才能走人。
    谁知又过了两天,勋国公又来请刕鹤春吃酒,“刕少夫人怎么没做生意了?可是没有生意做?我有些门道,保管她能一直做下去。”
    十二月了,都察院忙了起来。刕鹤春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去管折绾。闻言敷衍道:“没有生意了吗?好像是。这几天是没有看见她出门。”
    勋国公埋怨,“她都没有来我家见我家夫人,自然是没有生意的。”
    但这般三娘的精神头又不好了。
    勋国公心里烦闷,就将气发在刕鹤春身上,“你是做什么吃的?妻子的铺子没了生意,你也不知道去帮帮?”
    刕鹤春真是恨不得一个大耳光扇过去——他怎么帮?他自己都忙不过来了。
    陛下不过是说关照关照他,结果他的活就要比别人多一番!
    但是上官面前,他还是要忍气吞声的,“是,我回去问问。”
    他回来就抱怨,“真不知道勋国公是怎么想的。他就不会自己给勋国公夫人找些事情做吗?”
    但还是问折绾,“你不是做了一笔生意吗?听闻还赔了不少进去?”
    好好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就不好听。折绾没有搭理,只是学着他的语气问,“我不是跟你说过川哥儿怕你的事情了吗?我怎么瞧着他还是怕你呢?”
    刕鹤春哑然,当即就无奈道:“我也试着耐心一些,但他学不会那么简单的字,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折绾:“他是长姐唯一的骨肉,你这般对他,长姐在地下也不会安息的。”
    刕鹤春就想起了阿琰对孩子的看重。他唉声叹气,“我实在是太忙了。”
    折绾:“你不在家,我也不在家,不行就送回去给母亲。”
    孩子送过来,本来是说待几天的,结果一待就是一个月。赵氏明里暗里来要过好几回,刕鹤春愣是没有松口,赵氏还以为是她挑唆的,如今又对她横眉竖眼。
    折绾真是搞不懂刕鹤春。明明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川哥儿的教养,但就是不愿意给赵氏。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时常敬重,怎么连个儿子也舍不得给过去养呢?
    她转过身,“我最近忙,是没有时间管他的。你又说他胆子小学了于妈妈的,但总不能身边没有婆子吧?还是要交给母亲才放心。”
    刕鹤春本想说你还没有忙完吗?不是没有生意了吗?但又想到了勋国公的托付。折绾还要继续去勋国公府才行。
    他烦恼的揉揉头,“怎么这么多事情!”
    折绾就本以为这件事情解决了。结果川哥儿却不愿意去赵氏那边。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倔筋犯了,抱着苍云阁门前的柱子就是不松手,于妈妈在一边抹眼泪。
    刕鹤春诧异,“你不愿意去祖母那里?”
    川哥儿点头。
    刕鹤春:“为什么?祖母难道对你不好吗?”
    川哥儿就想起于妈妈说的。
    “只有多见见你阿爹,他才能多看见你。”
    川哥儿想看见阿爹。虽然阿爹脾气很坏,但他也想看见。
    而且……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很陌生的母亲。
    有她在,阿爹生气也会被压下去。
    去了祖母那边,就不能经常看见阿爹了。阿爹好像也不喜欢他,不会主动来看他。
    川哥儿闷不吭声。刕鹤春也没有办法,看向折绾,“还是待在苍云阁吧。”
    折绾并没有强求,道:“那就白日去母亲那边,晚上回苍云阁。”
    然后催促道:“不是说好请教书先生了吗?你要是不行,我便去请玉姐姐帮忙。”
    刕鹤春:“知晓了!”
    于妈妈在一边听得心酸不已。这世间的事情,真是只听新人笑不听旧人哭,折绾才嫁过来三个月而已,大少爷已经开始跟她吵吵笑笑了。
    往后会像跟大姑娘那样成为恩爱夫妻吗?
    于妈妈抱紧了川哥儿,整个人如坠冰窟,当晚写了一封加急信回去给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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