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足烤了半刻钟的火,福晋才终于轻轻问:“就是它?”
    “就是它。”四爷声音也是轻轻的,“这么一块炭,你猜它能烧多久?”
    福晋是操持家事的人,她估量了一下大小:“普通炭勉强能烧一个时辰。”
    “它能烧两个时辰。如果用特制的煤炉烧水,它能多烧二十斤水。”
    原来如此,福晋拿过一旁的铁签子拨着炭:“只是把煤做出这个样子就能烧两个时辰?这么简单?”这话她越问越心惊,它若只是个宝物不算什么,顶多今年给皇帝的寿礼不用琢磨了,可若是如此简单易得……
    “因它是做成蜂窝一样,原本称作蜂窝煤。”凌霄补充,“如今叫做雍王煤。”
    福晋一句话也没了,她转头看向了自家王爷。
    雍王望着火光出神,半响缓缓念了于太保咏煤炭的诗:“但愿苍生俱保暖,但愿苍生俱饱暖……”
    雍王煤暖烘烘地、持久不熄地烧着,一直到深夜才烧尽,雍王夫妻亲手把灰色煤渣整块夹出才一起携手离开。
    “爷。”四福晋在卧室服侍着四爷解了腰带,说出自己合情合理的推测:“凌霄莫不是……真有仙缘?”
    仙缘么。四爷想了想,大孙女能重回此时辅佐于他自然是有仙缘的,但他能让大孙女回来,首先是自己有佛缘,没毛病!
    四福晋观他神色,见他满面认同,自己想的又多了些,怪不得凌霄能那么天真烂漫说出“我不惯与生人睡”,怪不得自己爷就真不睡,第一天就给人家挪了地儿。
    今日分享了雍王煤的秘密,刚刚一起烤完火,她难得在灯下面对丈夫更亲近了些,便嗔道:“你早知道了凌霄是谪仙人,还瞒着我!”
    谪仙人?四爷挑眉,仔细一想也没错,凌霄提前发明出蜂窝煤,积的功德怕也足够成仙了。
    他默认了福晋的猜测,转而说起:“府里的人得再筛一遍,尤其是凌霄的事。”
    福晋肃然,立时应下,早前八福晋能说出那么多大差不差传闻就足够她警醒了。
    虽然雍王府女主人的大清洗还没开始,但岁荣轩本就与前院相连,这些天四爷调了府中护卫,早已把蜂窝煤的生产场地管得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所以把十三爷领进来也没事儿。
    ——十三爷看见岁荣轩的招牌扭身就走。
    我当弟弟的,进哥哥小妾屋子??就算她是我大孙女也不行啊!
    苏培盛怎么喊也没喊住,还是一个女声唤他才把他喊回转。
    “十三爷!”凌霄笑盈盈地倚门唤他。
    胤祥看看一身俏丽旗袍的凌霄,再看看门边两个像塑像似的头都没动一下的持刀护卫,觉得大孙女有点狂啊。
    “格格,”胤祥艰难地说,“我与格格相见多有不便,还请转禀四哥换个去处吧。”
    之前说好要给大孙女压岁钱,胤祥还特地凑了银子包了个大红封,结果四哥没提这事儿,他想了又想也就罢了。不管前世是谁,大孙女如今已经进了雍王府,就是后院格格,前尘往事也该泯然了。
    何况日后四哥登基,凌霄肯定能做个一宫主位,有名有姓的妃嫔。他凑上去对格格也不好。
    没想到一个四哥一个凌霄,凑一块是要给他憋个大的!
    就算要见凌霄,也得是凌霄偷偷到前院与他相见,怎么能是他光明正大走进岁荣轩呢?这俩人凑一块要疯啊!!
    端方守礼恪尽君臣之分的十三爷现在有点崩溃!
    有些事儿哪怕没人知道也根本不能做!更何况俩护卫搁门口站着,虽然他们像个木桩子,但不真是个木桩子!
    四哥啊四哥,你驭人之道再好也不能这么把把柄往人家手里塞啊,不能这么考验人啊!
    还有凌霄,本以为我大孙女性子随我,结果全隔代遗传四哥那点疯批劲儿了!
    “松岳,泰广!”凌霄指着两个护卫一声令下,“王爷传召,把十三爷给我压进来!”
    “喳。”两个护卫眼都不眨遵了令,蹿上来就把眼眶瞪大措手不及的十三爷抬进门了。
    四爷站在廊下大笑:“小心你们十三爷的腿。”
    两个护卫小心放落了手舞足蹈的十三爷,凌霄跟在后面悠悠进来,嘿,我要是连见我祖宗的自由都没有,我整出这个蜂窝煤干啥啊。
    四爷说:“冬日里本来想让你好好养腿,但这等大喜事不与十三弟分享我实在难耐。”
    十三爷嘴边的劝谏咽了回去,看来一切有违常识的地方都在这个“大喜事”上,以至于护卫们既得知这件大事,连他与格格交往都压根不算事儿了。
    “什么喜事?”
    “喏。”四爷指了指特意在弟弟脚下放了两个炭盆,“这就是了。”
    雍王煤!
    产品经理凌霄给十三爷把资料详尽介绍了,笑盈盈问祖宗爷爷:“算不算大喜事?”我能不能光明正大把你见了?
    十三爷满心震惊,以推开新世界大门的崭新目光把格格看了一遍。
    对啊,凌霄既从后世来,不知道历史隐秘算什么,她单单把百年后烧的煤拿出来都能搅乱整个夺嫡态势。
    初步给十三爷介绍明白了,凌霄又拿了一个小本本,详尽向两位祖宗汇报项目最新情况。
    原材料供应充足的前提下,据初步计算,打煤粉的、和泥的、套模具的等等工序合起来,多少劳力多大场地能生产多少。加上原材料成本和人力成本,平均下来成本价是多少。如果扩大生产需要什么条件一二三点……
    四爷和十三爷听她巴拉巴拉一串,越听越呆,心里所想俱是相通:我那大孙子是怎么养闺女的?
    凌霄把本子一合,指出这个生意的最大缺陷——太容易被仿造了,都不用窜进生产场地偷看,买回家一块看看就知道咋制的了。
    “所以。”凌霄看着四爷,“您是想挣钱,还是挣名声?”
    四爷和十三爷对视一眼。
    挣钱容易,雍王煤一出,全北京的煤炭不降两成价就别想卖了。雍王府大旗下,谁敢抢他的生意?雍亲王要是乐意,煤炭都得从他这儿过一道手砸碎成蜂窝煤才能卖,轻轻松松垄断北京煤炭市场!
    不过金钱乃俗物,对雍亲王来说,挣名声可比挣钱要紧得多了,名声是政治资本。至于钱,他缺这俩钱儿吗?
    ——还真缺,这可不是“俩钱儿”,这个钱不挣简直是一座金山不能拣,有了这笔巨款,多少事不能办?
    凌霄看他们这么纠结,觉得火候到了,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听两人低声讨论。
    “……格格有什么想法?”
    凌霄笑眯眯说:“我挣钱的法子多着呢。”
    啊?你说的挣钱法子,是像雍王煤这样弯腰捡钱,一座金山怼脑袋顶上的法子吗?
    “唔。挣名声的法子也有。”
    清朝都穿成筛子了,穿越女总结了多少技术积累啊,战术后仰。
    四爷和十三爷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先放下了这一条,震惊已经够足了,没做好心理准备之前俩人都不敢接着往下问其他法子,先把脚底下的炭说明白了吧。
    “四爷决定怎么用它呢?”凌霄意味深长地问他。
    四爷对上格格的神色,莫名其妙心中一凛,他认真想了一想,把这些天深思熟虑的决定说出来:“要予小民实惠。这样利国利民之物,不为小民所用,我心不安。”
    十三爷听完一笑,也拿眼去看凌霄。
    凌霄顺着他的话无比顺畅地往下说:“将煤打成粉,是个辛苦活,但没什么技术壁垒,哦,我是说有个锤子有把力气都能干,能给愿意出力的京城百姓提供一些活计。”
    四爷听她如此,不由先松了一口气,有种自己选对了的感觉,细一琢磨这话,不由眼前一亮,和十三爷异口同声说了两个字:“旗人。”
    凌霄点头,反正就是创造了一些就业岗位,你们爱团结谁团结谁,来日方长。
    “还可以办一个流水线生产雍王煤的工厂、作坊,能降低生产成本。以后用上动力还能更快。”
    “什么是流水线?”十三爷发问了。
    凌霄不懂大清国情,两位爷也不懂怎么组织生产,两者互补,一个小会开得很有意义。会议也取得了丰厚成果,抓住冬天的尾巴温暖大清人,雍王府暴富就在眼前!
    凌霄也有美好的未来——除了祖宗别人不好往岁荣轩来,但她可以直冲雍亲王幕僚班子了嘿嘿嘿。
    小会把雍王煤谈妥了,两位爷收拾收拾也该进宫赴宴了。
    今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宫中摆宴。
    有雍王煤硬邦邦地镇着,雍亲王进宫四下一望冤种兄弟们,想想以后这一个个都得改成允字,快乐饮酒。抬头再望望威严不减的汗阿玛,想想老爷子肯定猜不着自己跟敏妃合葬了,雍亲王缺德又刺激地再干了一杯。
    “难得四哥这么高兴,果然是得了美妾,宠爱非常。”皇九子胤禟声音洪亮地嚷嚷,“怪不得连四嫂都得退两步呢。”
    宠妾灭妻,这攻击满桌子凤子龙孙都听懂了,席间渐渐安静下来。雍亲王从没有帷幕不修的名声,这要是在老皇帝面前坐实了,妥妥的夺嫡减分项。
    如今皇长子和废太子被圈禁,家宴中以皇三子胤祉为首,胤祉特别乐于往浑水里踩两脚,立刻说:“听说你那新宠格格还大摇大摆跑外头传起名声来了?”
    “可不是嘛。我说四哥,”九阿哥见果然吸引到龙椅上老皇帝的注意,借着酒意嚷得更大声了,“您可少喝几杯,晚上回去抱不动小老婆就不好喽。”
    第11章 四爷:背诗真的爽
    康熙大帝主宰江山五十余载,台下儿子们这点小伎俩如何看不出来。因此他顺水推舟点了雍亲王:“老四,这是何事?”
    老四后院新人的事康熙听过。
    康熙虽然早早死了不少皇后,以至于儿子们结亲娶妇都是他这个汗阿玛全程操心,但也不至于关心儿子又新宠了哪个格格。
    “宠妾灭妻”,这是仕林攻击的好借口,但在皇家强求康熙为儿媳妇做主那可实在想多了。
    “放纵格格出门”?笑死,如果堂堂亲王连让格格出门逛街的权力都没有,康熙这皇上当着也没意思!
    西林觉罗格格的名字是跟着雍亲王仁善的好名声一起报上来的。
    凌霄当机立断把百戏的小儿送到医馆,市井中流传的还是雍王府的名声。正所谓,你在外面,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是雍王府。
    康熙自诩洞察朝野,但有空没空琢磨琢磨他四儿这个操作,难得有点迷茫,咋也想不明白。
    雍亲王赚名声这个方式未免过于崎岖蜿蜒了——让他的格格出门逛街时把遇到危险的平民小孩用雍王府轿子送到医馆。退一万步说,当时旁边还站着一个雍王府二格格呢,刷名声也得给二格格刷上吧?
    但如果说雍亲王不是有意——你就说有没有美名流传吧!
    雍亲王对上皇父审视的目光,想掐死自己的冤种兄弟。
    他的新宠是谁?凌霄!
    凌霄是谁?他的宝藏曾曾侄孙女!
    皇宫家宴聚焦他的珍宝大孙女,世宗爷现在想骂人!
    “儿臣……”世宗爷犹豫一下,两害相权取其轻,为大孙女背个锅有啥不舍得的,他干干脆脆地认了:“西林觉罗氏新入府,儿臣的确偏爱一些。”
    下首充数的五爷七爷悄悄睁大了眼,啊,这还是我那不近女色不苟言笑的四哥吗?这,这就认了啊???不挣扎一下吗?
    挑事儿的老九被噎了一下,继而立刻反击:“我怎么听说四哥这么偏爱的格格,至今还没进过人家屋子呢?”——这不是啥秘密,托凌霄那一嗓子的福,雍王府前后四条街都知道,旁边就隔一条夹道的八贝勒府随便一打听能听满耳朵。
    全场都安静了。
    像九爷这样现场围观过“血染雍王轿,格格坐煤堆”名场面的人不多,下死力气打听四爷后院事儿的就更少了,连爱八卦的康熙都没听过这样的密辛,听完被他好大儿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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