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曜已经被健仆抬到主屋门口,楚含云一跟上来,青然他们只能停住脚步,那可是侯夫郎,他们侯爷唯一的正室夫郎,不是其他的阿猫阿狗。
    在旁边厢房坐着喝茶的楚含岫听到声音,跟夏兰还有平安走出来看了一眼,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面。
    高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没想到楚含岫来了,心里那块隐秘的地方动了动,他望着跟上来的楚含云,心里那股对楚含岫,以及楚含云的歉意更重。
    怕场面更难看,侯夫人也走了过来,声音带着劝慰地对赫连曜道:“曜儿,含云说的在理,算起来你们都半个月没见了,去落云轩陪陪他也是正常的。”
    侯夫人一帮腔,楚含云就抽泣着,挽着她的手,抬眼望着赫连曜:“侯爷,我从嫁进侯府,没求过您什么,难道这一个小小的请求,您都不肯答应吗?”
    说到底,当初楚含云心甘情愿地留在侯府,还心心念念地想为他生育子嗣,是侯府亏欠他。
    侯夫人这次的语气沉了几分,拍了拍楚含云的手,对赫连曜道:“曜儿。”
    赫连曜眼睫低垂,片刻后开了口:“我知道了,晚上我会过去用膳。”
    赫连曜就像没有看见厢房那边的楚含岫,被健仆抬着快速离开。
    侯夫人心里只觉得升起几分疲累,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知道。
    小的时候主意就很正,在霁州永州那么多年,早就是她和靖国侯轻易说不动的冷硬性格,今天答应去落云轩,不过是因为楚含云是他夫郎,而且楚含云当初选择留下,是侯府亏欠他的缘故。
    但也仅此而已,只要他不点头,他们两夫夫肯定不会更进一步。
    侯夫人自己当年跟靖国侯就是互相看对眼才成的亲,光是想想明明曜儿不喜欢含云,还要跟含云相处,就知道他心里是何感受。
    可两人成亲了啊……
    楚含云还在细细地哭,侯夫人只能把这些忧虑放下,转头安慰他。
    被迫看了这么一场家庭伦理大戏,楚含岫看着侯夫人面容上的低沉,再看看他大哥那骗过信任他的侯夫人,但是骗不过从小就知道他德行的自己的虚情假意的模样,抬脚走了过去。
    “夫人,大哥。”
    “大哥你终于出来走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开心啊?”
    楚含云被禁足在落云轩,但没少让院儿里的下人去打听侯府里的事。
    现在整个侯府谁不知道,楚含岫跟侯夫人他们一起去了慧音寺,回来就天天缠着侯夫人。
    楚含云现在看他,就觉得他肯定哄骗着侯夫人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好东西给了他一些,恨不得让他把东西全吐出来。
    侯夫人可不想让楚含岫掺和进楚含云跟赫连曜的事情里去,想让他开开心心的,道:“哪儿有什么事,你大哥他好几天没见着我,想我了。”
    “是吗?”楚含岫瞧着楚含云,就知道他还想粘着侯夫人,搞一些让侯夫人不痛快的事,干脆道,“我也好些天没见大哥,想大哥了,夫人,我跟大哥回去好好说说话,再来找您打牌。”
    已经听楚含云哭了一个多时辰的侯夫人其实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听见楚含岫这么说,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挥挥手:“去吧去吧,好好跟你大哥说说话。”
    “大哥,走吧,咱们回落云轩去,弟弟可想你了。”
    还想趁这个机会,从侯夫人手里扒拉些东西的楚含云看了看他,正好也想找他,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道:“那我先跟含岫回去了,母亲,明天我再来给您请安。”
    在颂和苑,和回来的路上,楚含岫和楚含云扮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
    一进落云轩的正屋,就掀了这层外皮,楚含岫站在堂内,楚含云坐在首座上,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些天你在侯府可谓是如鱼得水啊。”
    “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人陪着玩,自然是好。”
    楚含云就是见不得他过得舒服,从小到大只要看见楚含岫过得好,就要折腾他一下。
    “行了,你别忘了你阿爹和楚含玉还在平阳,你要是没把事做好,他们可没有你这样的好日子过。”
    第44章
    “今天晚上侯爷会来用膳,我会挽留侯爷,让侯爷留下来,到时候你卖力些,最好让侯爷多与你行房两次,这次就怀上。”
    楚含岫的目光在听到他用阿爹和弟弟来威胁自己的时候沉了下去,望着他急切的嘴脸,冷冷地道:“你不用把我阿爹还有弟弟挂在嘴边,我知道怎么做,我先回存曦堂了。”
    话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
    身后,楚含云又被他不知尊卑的模样气到,抓起桌案上的杯盏砸了一地。
    旁边的赵嬷嬷这次没阻止他砸东西了,禁足的这些天,他砸东西已经是家常便饭。
    甚至砸上了瘾,心头有一点不顺就要砸,赵嬷嬷如今不怎么管得了他。
    很快,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沉寂了半个月的落云轩灯火辉煌,进出的小厮丫鬟脸上都带着笑容,心里轻松。
    他们主子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难伺候了,禁足的时候没少找他们麻烦,现在主子解禁,他们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站在主屋前边等着的楚含云看到赫连曜来了,擦了胭脂水粉的脸上露出笑容,“侯爷,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还温了一壶酒,今晚侯爷与我好好喝两杯。”
    赫连曜被健仆放下,抬到了桌子旁,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含云:“邢大夫最近正为我施针,交代过不宜饮酒,酒便撤下吧。”
    楚含云手顿了一下,“只喝一两杯,不碍事。”
    他还打算让赫连曜多喝些,好与楚含岫多成两回事呢。
    再说了,他很讨厌那个邢大夫,上次要不是那个死老头说侯爷哪儿哪儿好了,他去找清心堂的大夫来给侯爷诊治,也不会被禁足半个月。
    站在一旁的青然因为他的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眉。
    他们侯爷现在的身体,就像漏了破了口子的罐子,不仅里边的精气神不停地往外漏,外头的东西装进去也留不住,只能熬着所剩不多的那点底子。
    要不是玉屏穴突然之间恢复,他们侯爷的身体会比现在更糟糕,说不定连抬手说话的劲儿都没有,然后渐渐地只能躺在床上……
    这样了,侯夫郎怎么还让他们侯爷喝酒,邢大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过侯爷现在万万不可饮酒,否则会让身体坏得更快。
    赫连曜摇头:“不可,用膳吧。”
    楚含云险些绷不住心里的火气,砸了桌上的菜,然而在赫连曜面前,他好歹忍住了,喉咙里哽着一口气道:“既然侯爷身体不适,不喝就不喝吧,来,侯爷,这是您最爱吃的炒藕带。”
    “我听母亲说,您一直都喜欢吃这个。”
    “嗯。”赫连曜点头。
    赫连曜身体弱,用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然后坐在旁边等着楚含云用膳。
    楚含云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让赫连曜跟楚含岫圆房,做样子几下也把碗筷放下,脸上露出些许的羞涩,“侯爷,你先去洗漱吧。”
    没有打算在落云轩留宿的赫连曜唇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含云道:“今日我不在落云轩留宿,你早些歇息。”
    “侯爷?!”虽然跟赫连曜行房的是楚含岫,但是现在可是自己在跟侯爷说这事儿,侯爷一口就拒绝了,连夫夫之间的这点事都拒绝他,心里岂不是没有他多少位置。
    “侯爷为何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落云轩的下人都知道我今日为迎接侯爷,又是叫人准备您爱吃的菜,又是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裳,现在您用晚膳转身就走,他们会如何看我?”高傲如楚含云,哪怕已经做好离开侯府,嫁给三皇子,也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屋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伺候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
    赫连曜望着楚含云,心里生出歉意。
    但是,在知道自己心中对楚含岫有异,再与他行房,他做不到。
    这对楚含云不公平。
    赫连曜道:“是我的过失,与你无关,待会我离开之前,会让青然告诉院里的人,是我身体不适,需要回蘅霄院歇息。”
    “这话是对不知情的人说的,但是侯爷站在我面前,却对我说这些,难道侯爷忘了,我留下来与侯爷共进退的时候,就说过想与侯爷有个孩子。”
    “有了孩子,不仅侯爷后继有人,母亲和父亲也会开心的。”楚含云牢牢地拿捏着侯府几位主子的心思,他知道,但凡自己祭出曾经在赫连曜残废之时也依然留下来的这杆大旗,就会无往不胜。
    更别说侯夫人一直催着他们要个孩子,赫连曜对侯夫人又孝顺,今天晚上赫连曜必然会留下。
    就在楚含云十拿九稳,已经准备吩咐院儿里的人准备洗漱的物什,赫连曜的声音传来:“抱歉。”
    楚含云脸上的神情僵住,瞪着眼角看着赫连曜。
    赫连曜对青然道:“出去之时,说我身体不适,要回蘅霄院服药,并去库房里挑些东西,送来夫郎这里。”
    “是。”青然懂了自家侯爷的意思,对侯夫郎弯了弯腰,抬手让健仆把侯爷抬起来,往院门处走去。
    踏出主屋门的时候,青然按照自家侯爷吩咐的,提高声音对健仆道:“侯爷身体不适,需要尽快服用邢大夫开的药,快些回蘅霄院。”
    站立在院儿里各处的下人们连忙给赫连曜行礼,没人敢抬头看肩辇上的他。
    他的身体不好,别说侯府,就是整个京都,都人尽皆知,没有人怀疑。
    被楚含云刁难的下人们只是暗暗地想,这下他们夫郎怕是又要砸东西了。
    四个提着灯笼的小厮前后各两个,为赫连曜照亮回蘅霄院的路。
    不知是被夜间越来越凉的风吹的缘故,还是其他,青然和几个健仆感觉他们侯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平时要冷。
    很快,蘅霄院到了,几个健仆跟以往一样把赫连曜抬到卧房里。
    突然,就在青然准备去给他拿换洗的衣裳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青然,我库房里总共有多少东西。”
    青然转过身,站在他面前:“回侯爷,现成的六十八万两银子您都送到霁州和永州,充入军饷了,剩下的几乎全是需要拿去换成银子的字画,玉器瓷器,还有一些较为贵重的金器。”
    作为赫连曜的管家,青然对自家侯爷的家底一清二楚。
    这些年在霁州和永州征战,光是从东来国齐国那些乱军手里得到的战利品就不少,但是除了分给下边将士的那部分,属于自家侯爷的那部分几乎都做了军饷。
    这也是霁州军和永州军这几年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还置换了一些新武器的原因。
    要知道,在侯爷掌管霁州军和永州军之前,士兵们不仅吃不饱,饷银一年半载发不到手,三五个人,五六个人只有一把卷口的武器这种情况都很普遍。
    是侯爷,在朝堂上给霁州军永州军争来了饷银,把属于他的那份战利品贴补进去,才让霁州军和永州军改头换面。
    要不然,按照侯爷战必胜的恐怖战功,光是从齐国和东来国乱军手里收缴的东西,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赫连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对青然道:“明日,你找几个干净的门路,用库房里的东西换足十万两银子,再挑些好的物件,装足十口箱子。”
    青然点头:“是,侯爷,只是不知侯爷这是……”
    赫连曜微微抬手。
    青然懂了,不再问,道:“小的下去给您拿衣裳,顺道让他们进来伺候侯爷您洗漱。”
    赫连曜点头,尘埃落定之前,他自是不会告诉青然自己为什么叫他做这些。
    如果自己没有生出那个不可告人的心思,愧对楚含云,他还可以跟以前一样,纵使没有夫夫之情,也能把楚含云当成自己的夫郎。
    可是现在,他骗不了自己,便不能让楚含云继续留在自己这个残废身边,把他半生都搭进来。
    不如和离,让他去过属于他自己的日子。
    那十万两银子,和十箱东西,是他给楚含云的补偿,日后楚含云和楚家若是有危难,自己可以帮衬,也绝义不容辞。
    至于楚含岫……
    想到楚含岫,赫连曜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微微的窒息,又有几分难言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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