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恭不是单独前来的,身旁还跟着个身着翠色锦袍的卿倌,看着低眉顺目的,似乎性子很软的模样,鼻梁却很直,夏越心想,也许这卿倌不若外表般软糯。
    看大哥他们注意到了,温有恭便介绍道:“这是我的侍郎,夕朝。”
    夕朝微笑着给夏越和式燕行礼,问了好,递上红包。夏越二人收下后也回了礼。
    温有恭上前去看宝宝,戳了戳胖嘟嘟的小手,看宝宝不会哭,便放心抓住小手摇啊摇。
    “大哥,我侄子的名字是什么?”温有恭一边跟宝宝手拉手,一边转头去问夏越。
    夏越这才想起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锁,给宝宝挂在脖子上。
    挂好后,温有恭便马上凑上去看金锁上刻的字:“有藇?听起来好像跟我是兄弟啊,哈哈。”
    夏越直想给这小子脑门一下,不过没等他出手,一旁的夕朝便拽了拽温有恭衣袖。
    “我知道我知道,”温有恭被侍郎瞪了一眼,讪讪地笑了笑,挠挠脸颊,赶紧补救道,“酾酒有藇,酾酒有衍。大哥果然是酒藏少藏主,给宝宝起个名字也离不开酒。想来,第二个孩子的名字也已定下了吧?”
    “嗯,”夏越笑着点头,“若是郎官,便叫有衍,若是卿倌,就再另取个名。”
    当初云老爷给夏越起名时,也是取了个与酒相关的。春日赏花酒,夏日夏越酒,秋日赏月酒,冬日赏雪酒,夏越在夏季出生,云老爷在小酌时就定下了这个名字,自然,是寄望于儿子能够继承酒藏的。
    于是到了夏越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便也依然延续了这样的思路,只是夏越更雅一些。式燕的意思,是希望长子能够继承酒藏,夏越觉得反正还要再生,若是长子不愿继承,也不必强求,让弟弟来也一样。不过,最终还是把描绘甘醇美酒的“有藇”给了长子。
    至于笔画数什么的,反正真要写下自己名字的场合也不多,夏越心想,大不了从小便教着孩子写,写习惯了也就不会抱怨了吧。
    温有恭带了头,其他宾客便也陆陆续续开始上来看宝宝。人太多,夏越便稍稍往后退了些,这里要交给卿倌与孩子,郎官若是上前帮忙招呼,便会显得夫郎不够大方,有些出不了厅堂的意思。温有恭让自己的侍郎待在式燕身旁陪着,自己便跟着夏越站在他们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侍郎?”夏越看着式燕笑脸迎客,落落大方的模样,放了心,便跟温有恭闲聊起来。
    温有恭笑着点头,道:“过去冷待他太久,现在想来真是混账。如今想着补偿他一些,便借着机会带他出来走走。不然等我开始跑商,就又得留他一人守在家里。”
    “这是想通了?”夏越转头看着他。
    “嗯……怎么说呢,我仍然找不回当初与他订下终身时的感觉,”温有恭看着自家侍郎的身影,蹙起了眉然后又舒展开,“不过,我觉得不该再纠结于此了。不能因为我莫名其妙的心结,耽误了他的年华。他什么错都没有,说到底,错的都是我。”
    夏越听着温有恭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勾起了个笑容。
    “那么,我等着你的帖子。”
    温有恭吃惊地望着他,好半天才猛地出了口气:“大哥,你太神了,没说的话都被你猜出来。”
    夏越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继续看着自家夫郎。
    到满月宴最终散席时,已经接近亥时。
    云爹爹看着式燕面露疲色,感觉赶夏越送夫郎回房歇息。他自己跟云老爷几乎就只是坐着,偶尔有老相识来,才起身招呼一下,一会儿就又坐下了,自然是不大累的。
    夏越看爹爹精神奕奕地指挥家仆侍从收拾筵席,便跟式燕给父亲爹爹道了声,抱着宝宝回房去了。
    客人们给的红包礼物什么的,早被小厮和侍从送回了房里,堆了满满一桌,俩人也没心思去拆开清点了。把宝宝哄睡,放进小木床之后,式燕坐在床沿几乎都不想动。夏越端来姜水给他擦了身子,自己去草草冲了遍热水,便爬上床搂着夫郎睡了。
    77、之后
    秋风再起的时候,酒藏里迎来了新的学徒。
    以敖和其他学徒一起站在院子里,面容沉静,比其他同龄人多出了分稳重,只是那双眼仍是不小心泄露出了些许兴奋。
    夏越在廊下笑着看学徒们听训,所谓的听训倒不是受斥责,而是由前辈藏人告知藏中规矩。因为要树威,因此都是找长相较凶的藏人,板着脸,用词严厉,声音还很大,这样基本能镇住十六七岁的新学徒,避免玩心太盛耽误工作。
    以敖是自己小舅子的事,夏越并没有告诉藏里,以敖自己也不打算说出来。夏越对他这样的举动有些欣赏,也配合着从不在藏里搭话。学徒有专门的藏人负责教导,跟少藏主少有接触的。
    式燕到藏里时也没跟弟弟多说话。虽然他很吃惊以敖居然到了云家酒藏,要当藏人,但弟弟能给丈夫帮忙,不论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夫郎,式燕都觉得很欣喜。
    每次式燕来到藏里,藏人们都有种难掩的激动,以敖原先感到有些不明所以,即使藏中接触不到卿倌,也不该对少藏主的夫郎产生情愫吧,而且还是几乎所有藏人。直到后来与前辈聊天才得知,云家的少夫人,不止在自家酒藏得到藏人们的钦佩,在其他酒藏也是有些名气的,原因便是今年的品鉴会。
    三月的品鉴会,夏越带了式燕去参加。式燕没有变装,也没有遮掩颈后的纹记,大大方方地作卿倌打扮,跟着丈夫出席。品鉴会虽然并未有相关限制,但卿倌出现在会场实在少见,曾经有过几个,也是作了郎官打扮进来的,在品鉴会场看到卿倌的衣袍与发髻,倒真算是头一回了。
    因此,式燕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若不是夏越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恐怕会有不少人好奇地上来搭话。
    那日品鉴会结束后,云家酒藏少夫人的名声,便在骆越各酒藏中悄悄传开了。
    这倒并非是因为式燕是卿倌。式燕每试饮一种酒,都会告诉丈夫自己的感想,酒司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叫住了夏越。既然带了式燕来,夏越就没打算遮掩,但也不敢全盘托出,只道自家夫郎爱酒,品酒功夫也颇了得。
    酒司见多了会品酒的人,许是看出了式燕与众不同,特地让人新摆了一桌,要式燕盲饮。
    所谓盲饮,即只摆出盛了酒的酒杯,不让试饮者看到璃瓶,让试饮者依靠试饮分辨喝的是什么酒。
    这场盲饮是直接在会场里开始的,不少人都围了上来观看。
    盲饮的结果,是式燕将酒司摆出的十种酒全部猜对。这一下,整个会场都记住了这位云家的少夫人。
    式燕倒像是浑然不知自己出了个大风头似的,盲饮之后,还是跟着丈夫开开心心地继续在场内试饮其他酒。
    两日后,云家酒藏再次在京中扬名。送来参加品鉴会的四种酒,两种一等,两种特等,酒商都差点把云来客栈的门槛踏破了。夏越干脆让客栈掌柜帮忙全挡了,自己带着夫郎去逛越京。
    云家酒藏酿的那三桶云起,经过夏越夫夫与云老爷、杜师的商量后,第一桶留作熟成,出第二桶与第三桶。由于夏越酿的第三桶味道太过出色,即使不懂酒的外行人也能一喝便觉出两者不同来,自然不能作为普通云起推出。夏越便做了主,给自己的云起在名字后头加了“吟酿”二字。
    在上一世,吟酿指的是五成精米酿造的高级清酒。在骆越自然无法将米碾至五成,夏越实在很喜欢吟酿这个称呼,所以虽然有些心虚,仍是厚着脸皮借用了。
    云起吟酿在品鉴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自那以后,骆越不少酒藏开始模仿云家酒藏,将极为出色的一桶酒冠上原名,后缀雅号以区分,渐渐地形成了一种普遍风气。
    当然,这是后话了,彼时夏越和式燕并不知道自己给其他酒藏带去了什么影响,他们等到了评定结果后,又在京里逗留了两日,还去温府里做了回客。
    式燕是第一次离开胤城来到别的城市,越京真的如同丈夫给他描述的那般,井然有序,温和有礼,虽然身为异乡客,但待在京里,感觉却十分舒服。如若不是实在挂念留在家中的有藇,他还想在京中多留些日子的。
    回到胤城,也到了农家开始忙碌的时节。
    这一年式燕是不能下地帮忙了,本来也说好了去年是最后一回的,何况今年又生了有藇,他得在家照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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