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燕现在肚子里有一个,面上又越来越灵活了,食量便理所当然地越来越大,,正餐的量都已经赶上夏越了。夏越在吃这件事上对夫郎简直是无条件宠溺,只要不超过大夫限制的度,他就随便式燕敞开了吃。偶尔去喜久醉,夏越也会绕到街市上去给式燕买些小吃回来。
    喜久醉在北风刚刮起时就推出了烫酒。如今已经不需要少当家时常来看了,胤城爱酒的人仿佛都盼着降温似的,烫酒一推出,喜久醉便天天客满。
    因为式燕跟着云爹爹学了看账,夏越便把喜久醉往年的账本也给了他看,待他熟悉之后,便告诉方管事,如果自己在酒藏里抽不开身,账上的事情可以找少夫人。
    在越京,夫郎帮着丈夫管账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那里商贾多,比起政治中心,越京商业中心的形象在夏越心里更为深刻。虽然只在京里待了数日,但夏越觉得自己受了不少影响,加上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本来就没有多少谁主内谁主外的思想。式燕有能力,夏越就愿意让他参与到自己的事业里。
    他不想跟夫郎之间分得太清楚。
    只是越京的风气还未吹到胤城来,式燕本身也比较传统,丈夫这种类似放权的举动,让他很有些受宠若惊。他心里一边觉得这事传出去又得招来闲话,一边下了决心要好好做,不辜负丈夫的信任和期望。
    夏越就喜欢他这样,自己做的事再怎么与习俗相悖,式燕也不会提出异议,不只是顺从自己,还会努力支撑自己,很积极地为自己把一切做好。
    于是,夏越非常安心地专注在了酒藏里。
    他用了十二万分心思在藏里酿造的第一桶酒上,因为,那第一桶酒,是云起。
    夏越对云起有着特殊的感情,不仅因为它是今年的贡酒,为云家带来了无上的荣誉,也因为当初酿造云起时,夏越几乎参与了全程,云起是他两辈子第一次参与酿造的酒。正是云起,让他学会蒸米,学会了酛摺。今年的酿酒季,他要跟着云起的整个酿造过程,式燕非常喜欢云起,夏越希望能够告诉夫郎,这一年的云起,是他酿造的。
    集酛后第四天,开始给第一桶酒的醪进行第一次加暖。
    加暖樽是用骆越的特有需石做的,外形看起来很像夏越上一世用过的暖水壶。这个樽传热很好,将热水注入樽中,提起加暖樽放进桶中搅拌,提高醪的温度,制造让乳酸菌更为活跃的环境。
    第一次加暖后,每一天都要给醪加暖。加暖到第五次之后,醪液开始散发出气味。那是一种带酸的气味,混合了另一种无法道明的诡异气味,成了一种特殊的臭味,飘荡在醪场中。
    夏越头一次闻到那气味时,脑子里只有恶心二字,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因为他知道,这股酸臭正是乳酸菌在活跃地制造乳酸的证明。
    接下来的日子,夏越和其他藏人一起,一脸平静地继续给醪加暖,搅拌,仿佛闻不到那浓郁的酸臭味。
    七日后,有小泡冒出,醪液开始膨胀了。
    杜师和藏人们围在大桶周围,注视着桶中十分活泼的泡沫,面上都是放松的笑意。藏中的酵母已经降临在了醪中,开始在没有了杂菌的醪液中活跃。
    醪膨胀后反应会十分剧烈,在最初的小泡变成巨泡之后,必须有藏人轮班守着醪桶,隔一段时间便要用长杆的木推子推平泡沫,以免醪泡漫出大桶。藏里如今的酛师曾经在藏人时代值班时偷懒,靠着桶睡着了,结果被漫出的泡沫浇了一身,弄得全身都黏腻腻的,这件事一直被杜师他们当作酒后笑谈。
    云起的醪液膨胀后,夏越便稍微轻松了些,除了早晨蒸米、制麴,以及轮班值守之外,倒是空出了些时间。有时候早晨蒸好米之后,他便能离开酒藏,这时候他会带着自己用新蒸好的米做的捻饼回家,用七寸烧炭炉将捻饼表面烤到微黄,然后给式燕吃。
    过了几日,醪场被如临大敌的严肃氛围笼罩。
    这日,要对云起的醪液进行温取。
    所谓的温取,同样是要用装满了热水的加暖樽提高醪液的温度,不同的是,温取时,樽中热水的温度极高,这道工序的目的,是要大量杀死醪中的酵母。当醪液被加热到一定程度时,酵母便会急剧涌出,然后渐渐死去。
    在上一世,听混血合伙人讲述酿酒工序时,夏越对温取曾经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将好不容易降临在醪中,繁殖起来的酵母杀死?没有了酵母,要如何酿酒?
    听了友人仔细解释,夏越才明白,温取并不是要杀死所有的酵母,要消灭的只是一些较弱的酵母,以及残存的杂菌,这样,醪中最终存活下来的,便是强壮的酵母。应该说,只要强壮的酵母才能熬过温取带来的高温,顽强地活下来。
    虽然这样一来,醪中的酵母数量会减少,但是残留的都是精锐部队,这些优异的酵母大都耐酒精也耐酸性,能够酿出非常美味的酒来。
    温取是酿酒过程中最为危险的环节,若是时间太长,醪液温度过高,只要出一点差池,都有可能不小心将所有的酵母都杀死。云起的温取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期间不断地更换水樽。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醪液又开始冒泡,看起来很像是酵母在垂死挣扎。
    在温取之后,醪液需要被冷却下来,之后,便进入枯干期。
    枯干期是被加热到微热温度的酵母们休息的期间,在这段时间,酵母会进入休眠,曾经翻涌起大量泡沫的醪液此时风平浪静,仿佛从未有过动静般。但藏人们却不可松懈,每日要定时用木櫂搅拌醪液,保持好低温,让经过温取存活下来的酵母在平静中默默活动。
    至此,酿酒最为困难的阶段已经结束了。
    而式燕就正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出现害喜反应。
    云爹爹与白爹爹怀着身子时都曾有过程度不同的孕吐,式燕却没有这个现象,只是,他开始一反前两个月的精神奕奕,变得十分容易疲倦起来。不论是待在家中还是外出,不论闲还是忙,只要醒着有一个时辰,式燕就会开始觉得困倦,想睡。但是真躺上床,他又睡不着。
    夏越便尽量陪着他,低下声音与夫郎说话,偶尔能将式燕哄到睡着。
    然而即使睡着,式燕也睡不久。他已经开始显怀,似乎是腹中胎儿压到了膀胱,式燕最大的害喜反应,是尿频。
    哪怕是晚上睡觉,式燕也会起夜好几次。因为起夜必须叫醒丈夫,式燕不忍,最初都是强忍着尿意,被夏越发现后,板起脸责怪了几句,让式燕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觉得不适就要立刻叫醒自己。
    在式燕的腹部明显鼓起时,云起开始进入三段添料阶段。
    58、冬日
    三段添料,是指分三次加入米和水,增加醪的量,这三次分别称为初添、仲添、留添。
    为了进行三段添料,醪桶内的醪液要移入巨大的酿酒桶中,仲添要加入的蒸米和麴米的量要比初添多,留添时会更多,会用到一两百公斤的米。
    藏人们将刚刚蒸好的米揉搓好,直接用垫在米下的白布一包,扛到背上,便往醪场赶去。蒸米温热的温度从背上传来,感觉四周都笼罩着蒸米的香甜气味,夏越有种说不清的心安感。
    爬上木梯,展开白布,将蒸米和麴米小心地倒入酿酒桶中,藏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梯,倒米,蒸米和麴米落入醪液的声响听着有种粘稠感。米倒完后,要将醪液用心搅拌均匀。初添、仲添、留添都是同样的过程。
    留添结束后,酿酒桶内的醪便会开始正式发酵,酒便是从留添之后开始诞生的。
    云起的三段添料完成时,距离进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所有人为可做的努力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能祈祷桶内的醪能够顺利发酵成酒。
    在夏越专注于酿造云起的时候,月华的醪也开始膨胀了,如水和庭莺也都已经开始集酛。
    酒藏一切顺利,式燕也终于慢慢从疲乏中恢复过来。
    此时已是十一月底,胤城依然是寒冬时节。夏越将包好的金糍粑塞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快步走回街市口,爬上了自家的马车。
    他现在下午便能从藏里出来,喜久醉相当顺利,他便把时间都用来陪夫郎。
    隔三差五地,夏越会到街市里买些小吃给式燕解馋。只是甜食已经不敢给他吃太多,式燕最喜欢的金糍粑,也是十天才给买上一回。
    式燕在进入第四个月时开始极度嗜吃甜食,本来夏越在吃食上都习惯性纵容他的,可是在发现式燕吃了甜食后常说没胃口,吃不下正餐时,便控制了他的甜食。好在式燕懂事,明白丈夫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埋怨,虽然有点小委屈,偶尔说出来让丈夫哄哄,便也没事了。
    夏越进屋时,式燕正在算账,桌上放着一杯花蜜水。他现在不能吃太甜的东西,但嘴里又实在渴望甜味,就只能用一小勺花蜜冲杯温水,让嘴里能尝到些甜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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