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显迹!请天显迹!”
    风起于青萍之末,旋于大火之间,抟扶摇而上,直达天际,风消雾散,满天全黑,如黑洞般要吞噬大地。
    唯火光一点,照亮众人。
    雷声隐隐。
    蛮族人听此,喊得愈发兴奋,舞得愈发卖力,借此娱神。
    奴隶们惊在原地,惶惶不安,不少人自责是否有罪。就在此时,满脸疤痕的女奴隶又冲了出来,仰天质问。
    “世上真有天道?你有本事现个身看看!”
    雷声愈响。
    “天若有眼,怎没看见天地不公、生灵涂炭、百姓哀鸣?你是不是有眼无珠!”
    天际闪现雷光,转瞬便逝。
    蛮族人立时停下,叱责女奴隶。长老呵斥一声,催促起舞。
    女奴隶被男孩按在地上,依旧昂头望天,破口大骂,“畜生!天道又是个什么东西!孔氏一族凭什么沦落至此,哪点不敬天道!”
    天上陡现一抹金光,带着万重威压直直坠下,眼见就要劈开篝火,临时转了个弯直向女奴隶。
    惊天一声震响,女奴隶神魂俱灭,一身灵气流于天地之间,地面转瞬生出一滩绿草。
    奴隶们瑟瑟发抖,不住跪地拜天,生怕下一道雷劈在自己身上。
    蛮族越舞越起劲。长老一招一式,全力以赴,好似要挥尽丹田最后一缕灵气。
    又一道天雷,劈向蛮族男孩。他欣喜仰头,张臂拥抱。金雷如温柔的雨水流过面庞,庇佑于他。
    百道天雷同时降下,紧紧环住高台。
    长老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张手去接。天雷如雨帘淅淅沥沥溅在他身上,转瞬恢复灵气,更上一重楼。
    和光静静看着,不理解,无法理解,不敢理解,甚至不敢妄自推测。
    自古以来认定的天道体系,顷刻之间分崩离析。思索到最后,只敢得出这么个浅薄又无知的结论——秘境的天道不同于坤舆界的天道
    长老和蛮族费尽心力举办宴会,娱天供天。天道的恩宠大多落在一旁静观的尸弃佛身上。
    一舞将尽,天雷倏地凶猛,一下劈碎头颅拐杖,灼伤长老的手心。
    蛮族人愣在原地,脸上浮现惊恐的情绪,窃窃私语道,“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我们做了不对的事情吗?”“不可能,我们一直遵循天道的规矩。”......
    长老安抚道:“天道无常,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我们这样尊天,天道肯定会一直保佑我族。”
    尸弃佛抬起手指,指尖落下一道小雷,烧出热汽。
    和光问道:“怎么了?”
    他远望西方,紧锁眉头,“她生气了。”
    视线落处,天降巨雷。
    第488章 488转折点
    ◎凭什么你们是顺应天命,我是逆天而行◎
    涌泉城逍遥数年的邪修终于绳之以法,结果竟是天阵宗掌门弃徒江负尘。
    天阵宗作为正道魁首,势必要给公众一个交代,决定公开处刑凶手,不仅是门内弟子,外来修士皆可入门观刑。
    刑场位于天阵宗中央,也是囊括整个宗门的大阵阵点所在。
    处刑当日,下起蒙蒙细雨,丝毫没有减少修士围观的热情,除了闭死关的弟子,整个天阵宗都到了。
    毕竟行刑对象是江负尘,那个天资卓绝到一入门就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江负尘。
    “......偷学禁术,岔入外道,吸尽同门修为,化为己用,违反门规,触犯三戒,罔顾人伦,不尊天道......”
    执法堂主的话铿锵有力,透过灵力传入众人耳中,字字句句却因雨声而有些失真。
    江负尘跪在刑场,双手紧缚吊高,几乎要把他拉起来,地面的阵法又死死钉住双腿,上下两股力量好似想把他就此扯断。
    十丈高的台柱之上,悬着一座劚玉如泥的巨斧,锋利的寒光直直断在脖颈。
    冷雨披在身上,渗进纵横交错的鞭痕,从还没愈合的口子钻进去,挖出汩汩鲜血,仿佛盖了条浸满盐水的毛毯。
    雨水很冷,伤口很冷,判词很冷,都不及射在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冷。
    “你可知罪?”
    执法堂主冷眼盯住他,因为他杀人多年令执法堂颜面无存。长老弟子的眼神有如淬毒的利箭,恨不得跳过判决直接行刑,因为他们是受害人的师兄弟。人山人海的同门弟子毫不掩饰满脸的幸灾乐祸,因为这是人性。
    所有人都喜欢天之骄子跌落泥潭的戏码,争先恐后踩上一脚,共同把这出戏推上高潮。
    江负尘忍不住笑了,高声道:“弟子不知。”
    “你!”
    满座哗然,执法堂主待要出口,朗朗玄声自高台传下,众人立即息声。
    “江负尘,你本是前途无量的亲传弟子,今日之事乃是咎由自取。还不认罪,偿还今世罪孽,来世再修成人。”
    天阵宗宗主,昔日的嫡亲师父,还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正义凛然地教训他。
    大师姐静静站在师父座旁,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来世再修谈何容易,我已经再修......”江负尘颓然垂头,话音低若自言自语,心中却是千不甘万不愿。
    羽翼扇动,脑海闪过形似乌鸦般的黑影,意识深处的声音又开始蛊惑他。
    【他们都是一伙的,没有人在意你,我帮你杀光他们。】
    这个宛如心魔般的存在,出现于菩提佛回归那天,近日来不断诱惑他,使他越陷越深,急性妄为,以至于被抓。不论他怎么静心沉气,也没法驱逐对方。
    【只要你把身体交给我!】
    【闭嘴!】
    “事到如今,弟子还想问一句,但请掌门解惑。”
    “你说。”
    “报仇雪恨,算犯罪吗?”
    “宗门规定,弟子之间不可擅起纷争,一切交由执法堂主持公道。”
    “若是执法堂偏袒他人?”
    “众目睽睽,有什么委屈,你尽可以说。”
    江负尘握紧拳头,咬牙道:“徒儿灵骨被剔,百年修为前功尽弃,在师父口中,就值委屈二字?”
    长老徒弟踏步上前,破口大骂道:“师兄死了,当年的证人都不在了,你想说什么当然由得你说!”
    受害人的师兄弟纷纷附和。
    执法堂主扬鞭一抽,又给他嘴角加上一道,“休得污蔑死者!”
    江负尘舔舐血液,笑道:“弟子什么都没说,诸位就急不可耐狡辩了。”
    又是一道,抽得神魂颤抖,脊背挺得愈直。
    执法堂主斥道:“人证物证俱在,没得抵赖,江负尘你逆天而行,连破贪嗔痴三戒......”
    “我犯三戒?最初破戒的不是你们吗!”江负尘扫过在场诸人,一字一字,浸透百年的冤屈和恨意。
    “你们不满自己的粗劣资质,视入门便成掌门亲传的我为头等大敌,此乃贪戒。你们嫉妒我修行神速,多次诽谤栽赃,试炼秘境加害于我,又犯嗔戒。忿怒怨恨越积越深,不知悔改,终成执念,最后密谋剔我灵骨,断送百年道途!”
    “贪嗔痴三戒俱全,该遭天谴的明明是你们。”
    “你......你!“执法堂主气得胸膛起伏,想要驳斥又无话可说,只能一鞭鞭抽在身上。
    江负尘顶着鞭风血雨起身,一口气吐出多年的冤屈和悲愤。
    “执法堂不为我做主,我便自己做主。他们的刑罚死状,不过罪有应得。那些斑驳杂乱的灵气,还不及我当初吐出的秽气,能够成为我的一部分,他们该感激涕零!”
    “孽障!”掌门轻飘飘二字,又把他压倒在地。
    江负尘犹抱一丝希望,“师父,当年他们如何颠倒黑白,如今你都清楚了!还不肯为我做主?”
    “本座早已把你逐出师门,妄称师父二字。当年的事件,早已了结,今日只为处理邪修江负尘。”掌门的话如冰雪没有一点温度,丝丝寒意沁入心底,扑灭希望的火星。
    【我早就说了,他们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你还把他当师父,说不定当年他知道真相,不过包庇对方,毕竟那些人是长老的亲侄儿。】
    “就因他们是长老的侄儿,杀人放火也能逍遥法外?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哪怕修炼至死空有实力也只能被人随意欺侮?”江负尘咬出满嘴鲜血,瞪得双眼通红。
    【他们不会搭理,想要公道,得先把他们打趴在地,只有我能帮你。】
    执法堂主得到掌门授意,继续公布江负尘的罪行,“罪人逆天而行,可认罪?”
    “我不服!我不认!”江负尘直直注视殿上,“掌门敢不敢回一句,修真到底是顺应天命还是逆天而行?”
    佛门尊崇天道,天阵宗自言天道降法,哪怕整个修仙界的弟子都在私下鼓吹逆天而行。
    掌门只有一个答案。
    “既然是顺应天命,根骨高低决定道途长短,资质不堪之辈没有修道的资格,硬要修行也不过浪费灵气。弟子天资绝人,他日必定叱咤风云。他们靠家族荫庇擅自修行,已是逆天而行,断我道途,更是天理难容。弟子以一己之力重修根基,得天道庇佑,吸尽他们,实乃天助我也!”
    惊天之言一出,在场众人瞠目结舌,更有甚者思索入迷以至心神晃动,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执迷不悟!”
    掌门拍而怒起,“孽障执念太深,全然失去理智,不必多言,立刻行刑!”
    执法堂主慌忙收起判词,命令手下启阵。
    【时机到了,天阵宗驻地乃是个散灵大阵,你脚下是阵点所在,借由处刑阵的灵气,加上体内积存的灵气,立反大阵,吸尽全部灵气,不成问题。】
    识海深处的声音略显急促,【暂时把身体交给我,我帮你吸干他们,再逃出去。】
    江负尘死死盯住殿上,开口召唤天道誓,“天道在上,掌门敢不敢回我,当年你究竟清不清楚真相!”
    他偏头望向首座一旁,红衣身影渗进眼底的刹那,神情不觉间温柔了,“大师姐呢?”
    掌门首徒嘴唇翕动,待要开口,又被掌门的视线按了回去。
    江负尘紧逼不舍,“大师姐不清楚吗?那时你不是来救师弟了吗?你不是打跑他们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师父?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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