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负剑从柜台下抽出账本,捏着指头迅速翻了翻,一目十行,停在西瓜的名字上。
    和光站在边上看着,账本里时不时闪过几个熟悉的名字,她的眉心跳了跳,脸色黑了几分。万佛宗不禁赌博,不干涉弟子的娱乐生活。
    可是欠账的弟子未必太多,执法堂一点消息也没收到,看来弟子间的风气要整治整治了。
    弟子赌博欠账老不还,多半是懒的,打一顿就好了。
    “三月初九,西瓜,欠七万灵石。”
    王负剑将账本转个向,指着给和光看,“道友,一次还清还是分期?”
    和光扫了一眼,没接话茬,拎着手里的灵石,问道:“前辈,赌坊最低的赌码是多少?”
    王负剑一愣,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打量,双目对视片刻,他率先笑了笑,收回眼神,“道友准备玩几把,用赢的钱来还债?”
    和光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不可以吗?”
    让她送钱给赌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王负剑合上账本,从耳尖取下毛笔,撑在柜台,微微向前倾身,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她的衣摆绘着执法堂的标志。
    “当然可以,很多人都这么做,可到最后,他们输了个倾家荡产。”
    和光把灵石搁在柜台,淡淡说道:“前辈,换赌码吧。”
    他摆摆手,豪爽地说道:“叫什么前辈,多见外。我叫王负剑,叫我剑兄就行。”
    他是元婴期,与金丹期称兄道弟,实际上给自己降了一辈,拉近两人的关系。
    和光眸色流转,心里转过三个字,王负剑,“莫非是盛京王家?”
    盛京王家和谢家,是坤舆界鼎立万年的修仙世家,世家的族长和长老一直是九节竹的骨干成员,撑起坤舆界的安危。
    在坤舆界,说起修仙世家,也只有这两家。柳家与萧家,只能算修仙家族。
    负字辈,是王家的核心嫡系,有资格竞逐家主的成员才能被冠上。
    她没想到,清河赌坊背后的势力居然是王家,怪不得西瓜堂主不好意思让他们挪窝,为了这点小事,与王家生了间隙就不美了。
    王负剑点点头,收过灵石,换成最低的赌码,递给她。他笑了笑,“祝道友赌运昌隆。”
    尤小五跟在一边,看得一脸茫然,他们不是去还账的吗?怎么就赌上了?
    他扯扯大师姐的袖子,“大师姐,真的赌啊?”
    她回头睨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笑道:“为何不赌?今日我给你露两手。”
    几个时辰后,尤小五震惊地发现,大师姐说的露两手真的是露两手,一点也不虚他。
    玩骰子,猜大小。
    把把投中,把把赢钱,没有一把输钱的。荷官汗如雨下,惊恐地看着她,摇骰子的手忍不住颤抖,摇完了,不敢揭开,比下注的赌徒还紧张。
    大师姐的筹码,从最开始的5赌码,翻了一千倍,赢到1000赌码,接近10万灵石。
    赌桌的围了一圈观众,两眼发光地看着和光,揭盖的那一瞬间,欢呼声叫得震天响。
    和光悠闲地坐在桌旁,尤小五给她斟茶,她随手推了一把砝码推到“两点”,也没数推了多少赌码。尤小五端茶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伸长脖子,默数推了多少赌码。
    这都是钱哪。
    她一出手,周围的赌徒紧随其后,跟着她下压“两点”,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新任赌神。
    几个修士不信邪,压了“大”。
    她都赢了这么多把了,按道理,应该输一次了。只要她输一次,他们就能赢到大量赌码。几人下注后,周围的修士劝他们,不要浪费赌码。
    荷官一把抹掉额头的汗水,咽了咽喉咙,他颤悠悠地端起骰盅,放到耳边使劲摇。停下后,看向和光从容镇定的脸,他的心更慌了,咬咬牙又摇了摇。
    摇定后,他夹着盅盖,缓缓地抬起来,忍不住弯腰,凑近看大小。
    又是“两点”!
    荷官一脸骇恐,抚着心脏不住地大喘气。
    几个时辰内,在他手下,赌场不知赔了多少钱。
    他还从没遇上这样的事儿。
    荷官怀疑她动了手脚,可是他们同为金丹,周围高阶修士不在少数,赌场上层有大乘修士看场子,专门防止修士破坏规则。
    她不可能逃过所有人的视线。
    难道真的有赌运这种东西?
    下一局开始,和光率先推了一把砝码到“五点”,不少赌徒跟着她压赌码。
    荷官深吸一口气,强按住逃跑的冲动,缓缓地伸向骰盅。这时,斜里冒出一只手,提前拿过了骰盅。他扭头看去,是坊主。
    坊主递给他一个眼神,他不禁松了口气,内心渐渐平定,让开位置。
    王负剑捏着衣袖,往上折了几层,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大拇指戴着一只玉扳指,扳指上印着王家的族纹。
    他端着骰盅,朝和光笑了笑,“道友,不介意的话,咱们玩两把?”
    和光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不介意,你的赌坊,你说了算。”
    你都上场了,还问个毛线,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和光垂眸,转了转念珠,看了眼低笑的王负剑,把赌码从“五点”挪到“四点”。
    王负剑摇骰的手法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不闻声,不犹豫,一刹那间,骰盅落地。他看向和光,又给她一个机会,“道友,变点数吗?”
    和光眯眼,直直地看着他,看不出他是好心还是故意激她,“不用。”
    骰盅揭开,“六点”。
    小小输了几个赌码,尤小五长舒一口气。坊主上场的时候一脸自信,他还以为是个高手,原来也不是很厉害,输得不多,虚惊一场。
    和光却脸色一沉,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思。
    接下来的赌局,她捏着赌码,慎重地选择点数,少量少量的下注。
    可是,满盘皆输,全军覆没。
    第二局,下注“一点”,揭盅“五点”。
    第三局,下注“四点”,揭盅“一点”。
    第四局,下注“五点”,揭盅“一点”。
    第五局,下注“一点”,揭盅“六点”。
    ……
    她甚至连大小都没下对过一次。
    周围的赌徒直叹晦气,一个个离开。
    和光手里摩挲着赌码,锁眉深思。
    王负剑挑挑眉,露出营业式的笑容,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料她眼皮一抬,收拢全部赌码,撂下一句“不赌了”。
    王负剑眼神微微一沉,劝道:“道友想好了?真不赌了?”
    赌徒赌到一半不会停手,赢钱的还想再赢多赢,输钱的人输红了眼,脑子里只要翻身一个念头,从来不会半途收手止损。
    大多数赌码最终还是回到赌坊。
    赢了这么多,输了一半,她居然狠得下心收手。
    和光聚拢赌码,起身起到一半,被人按着肩膀,又给压了下去。她脑子一蒙,一股无名火怒从心起。
    长这么大,敢这么对她下手的,不到一只手。
    哪来的小兔崽子,敢按你老娘?
    她狠狠地扭头,看到菜瓜,嘴尖的骂词又生生吞了下去,额头的青筋直抽抽,妈/的,打不过这个小兔崽子。
    她忍着怒火,憋屈地挤出几个字,“干嘛?”
    菜瓜眼角发红,眼神里满是赌徒的疯狂,“继续啊,赢过那么多,突然输到这点,你甘心?”
    王负剑半阖着眼皮,这才是赌徒的做法。
    和光指着赌码,“我的钱,甘不甘心管你屁事。菜瓜,你想好了,这里正好7万,再输一把,你就还不了赌债了。”
    菜瓜直愣愣地盯着赌码,默不作声。
    和光啧了一声,一把抓过所有赌码,挤开他,堆到柜台,把赌债一笔勾销。
    划掉赌债时,王负剑意味深长地看了菜瓜一眼,紧接着,菜瓜被和光硬拉着拖出了赌坊。
    三人出门时,和光面无表情,尤小五一脸轻松,菜瓜恍恍惚惚。
    月上树梢,青楼一条街灯红酒绿,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菜瓜转身回万佛宗,他要冷静冷静,今天亏了7万!7万!要是她没收手,今天能再赚7万!
    和光带着尤小五往街头的红袖招去,夜会明非师叔。
    红袖招门口,轻衣薄衫的女子拉着男修的手,哀婉地开口道:“公子,今晚秀秀不能陪您了。”
    男修皱着眉头,“可是我早就预定好了,你怎能临时变卦?”
    秀秀柳眉下垂,神情凄凄切切,“恕我不能陪公子了,今晚实在有要事。”
    男修不肯罢休,“有何要事?”
    秀秀眼神一亮,唇角不禁上扬了几分,又觉得这样不好,扭过头,抬袖遮住,“公子不如去隔壁的摘星楼住一晚,我同楼里的姐妹说一说,让她好好招待公子。”
    她的语气悲切,与眼里的狂喜和急迫形成鲜明对比。
    说着说着,她把公子往摘星楼的方向推,眼珠子直直地看着红袖招的二楼,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去。
    红袖招门口,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女子们不断把男修往外赶,男修拉拉扯扯,不肯离开。
    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老鸨探出头来,大声吼道:“今晚红袖招不接客!不接客!诸位请移步!”
    尤小五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瞪大了眼睛,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左看看,右瞧瞧,脑筋转不过弯。
    和光拍拍他的肩膀,懂他的心情,“明非师叔的魅力,以后你会习惯。”
    尤小五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她,两手抓狂,他不懂啊!这也太疯狂了吧!
    二楼的包间外,围了一圈又一圈女子,珠围翠绕,裙裾飘逸。她们抓着门框,戳出一个又一个洞,从洞里窥探包间内,嘴里不停地销魂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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