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筠发现她的手有些抖,或许是因为紧张激动,但更大的可能还是冻的。毕竟实在是冷,千年的寒冰制的屋子和冰棺,呵出来的气瞬间都能结冰,脚踩上去,鞋子都似乎要粘在冰上拨不下来。
    “注意手千万别直接碰到这里任何一个地方。”就听白长老说道。
    白翩翩刚刚抬起的手立即停下,南筠小声道:“碰到会拨不下来的。”因为太疼了,人的手却是热的。
    白翩翩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却都有些发僵的感觉。
    是真冷。
    比起这里来,别说是什么黑龙江内蒙古这样的地区,就连南北极的温度都可称得上是温暖如春了。南筠站在那里,努力让身体内的灵力不断的流转,让自己稍微好受点,却依旧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倒是贝贝,照旧蹲在他的肩膀上睡大觉,摸一摸毛被冻得冰凉,翅膀下却暖得可以。
    南筠甚至不想把那根手指头伸出来。
    就见白长老运起灵力,凝成一片的水推向棺盖,南筠一惊,“不会被冻住么?”他自己也尝试着用出凝水诀,出来的果然是个冰球。
    白长老将冰棺推开,这才解释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水乃灵根中之最柔,可克制一切,包容万相。古书上又有上善若水之说,可见水之道本就是最接近于道的,自然无惧一切,包括寒冷。”
    南筠听得似懂非懂,却半字不露的全部记下。
    剑宗五个大乘期自占一峰,其余三峰皆是由化神前辈打理,白长老能占得一峰,不光是因为他转了医修之故,更因为他的天赋心境本就不凡。他说出的话,蕴含的道理通常都很值得深思,南筠哪里能不记下。
    不过他总觉得这道理有些耳熟,例如上善若水,他自己也是张口就能来,好像是出自老子道德经第八章 还是第几章来着。
    南筠抽了抽嘴角,心说薛樱在写书之前到底都查过什么资料。
    怎么连道德经都出来了。
    早知道他穿越前一定把老子的道德经倒背如流,释议也理得通通透透的。不过话说归说,有些道理,不是你知道了就能真懂。像是白长老这种自行领悟到的人,才是真正的值得敬佩的天才。
    如今冰棺已开,已经容不得他再胡乱走神,南筠抬眼看向冰棺中的女子。
    好看,果真长得好看。
    不是那种另人惊艳,炫目逼人的漂亮,而是温婉明媚,嘴角含笑,气质仪态都让人觉得舒服的那种好看。仅仅只是躺在那里便是如此,可以想见那双眼睛一但睁开,又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让人心慕。
    白长老站在冰棺前,神色忍不住变暖,痴痴的看了半晌,才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看着才这么文静。”
    南筠有些不解,却不好打扰白长老,只能忍着。
    身边白尘却垂下头,凑到他耳边说,“我听说,当年翩翩的母亲的确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性格活泼喜动,后来瞧上了白长老的出色容貌,经常痴痴的看着对方,哪怕后来两人在一起了,也还经常直言夸他长得好看。”
    一点儿都不文静,不矜持……哪像你,明明喜欢我的容貌,却从来不大胆表露。
    白尘的‘哀怨’南筠是肯定感知不到的,南筠只抽着嘴角想,怪不得刚才他一提生气会变丑,白长老便收敛了怒容,却原来不好当着他跟白尘发火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恐怕也怕自己真变丑了,爱人哪天醒来‘失望’之余不要他了。
    不过白长老长得是真好,吸引了白翩翩的母亲两情相悦,却也能招来那些烂桃花。
    若他长成个五大三粗,脸上三道疤的模样,哪怕天赋好,恐怕当年那合欢宗的飘渺仙子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非要同他结成道侣。
    不过这种事情,总不能因为糟贼惦记,就怪自己有宝贝。
    南筠只是默默感慨了一翻,便蹲下身去布聚灵阵,白翩翩赶紧上前帮忙。她之前已经知道,杯水留影这门功法是很消耗灵力的,以南筠目前的实力最多只能用一次便是灵力耗尽。而她母亲的情况同吃过养魂丹的南竹不同,不清楚是更好还是更坏,现下也只是一试,不能保证成功,也不知会耗费多少灵力。
    所以聚灵阵这东西,有备无患,甚至要不是此地太冷,雪参茶这种东西带进来会瞬间结冰,恐怕也会带上几壶。
    好在还有几颗迅速补充灵力的丹药,到时候放在一边随时备用。
    等准备好这些。
    南筠便起身道:“我要开始了。”
    “南师侄尽力便可。”白长老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位置,同时朝他点头道:“不论能不能成功,我和翩翩都十分感谢你能帮忙。”
    南筠收敛心神,从背后取下琴平放身前,活动了一下手指,便开始弹奏。
    心清至明,映水无痕。
    一曲杯水留影毕,过了半刻,就见冰棺里躺着的女子睫毛微颤,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一时紧张等在一旁的白长老瞬间狂喜,白翩翩眼里瞬间就有了喜悦的泪水,他们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眼睛一眨不眨的,深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冰棺里躺着的女子已经侧头看了过来,皱眉道:“大白,你怎么变难看了。”
    南筠:“……”
    他就瞧见白长老瞬间变脸,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模样,适才的激动狂喜什么的,在老婆的喜好面前瞬间的消失无踪。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南筠和白尘默默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白翩翩一家三口。留守在屋外的薛樱立即跑了过来,“怎么样,成功了没?”
    南筠点了点头。
    薛樱立即高兴得的跳了起来,南筠这才有空去拯救自己冻僵了的手指。
    他说错了,‘救’回白母并不是全无代价,代价就是他的爪子冻僵了。因着这个,当白尘递过来雪参茶时他还反应不过来……哦,想起来了,灵力也耗掉不少,这会儿虚着呢。
    赶紧喝一杯缓缓。
    到这时候,他才有功夫细想刚才的感觉,跟‘救’南竹时有些细微的不一样,可能是因为一个是有身体的,一个是单向灵魂的。
    白母的身体被保存得很好,冰冻太久,十分僵硬,白翩翩和白父压根不敢让她乱动。连活动身体暂时也没有必要,因为一会儿还要再睡过去,于是只在抓紧时间珍惜这短暂的相聚。
    白翩翩很快也出来了,显见是要将空间留给父母。
    “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们了。”她忍不住道。
    南筠摇了摇头,“管用便好。”
    第一次听白长老说起白母的情况时,他是真担心自己办不到。当年阴阳门杀了白母之后动用秘法,要将魂魄单独抽出困住折磨以便要胁白长老就范。只不过最后被打断,剑宗来人救走了这一家三口,但也停在一个半断不断的关口。
    白长老虽然后来多年不断救治,却到底也与旁人有些不同。
    这些事情,在进去之前都有提过,所以南筠也只说是试试而以。总归杯水留影不能用便是不能用,不会让人变得更坏。
    好在结果是好的,虽说时间不长,但现在夫妻,母女,总算是见得一面。
    白翩翩的眼圈有些红,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极盛。
    “日后如果再想见面,都可以来找我。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用出歌尽影生来,彻底将人救活。
    这话暂时没跟白翩翩说,南筠准备等一切有了谱之后再提。不过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现在有个得了上古传承的南竹。对方就是为了让自己重生,也会努力研究。不过眼下不行,对方魂魄太弱,什么都做不了。
    白翩翩再次道谢,然后送他们出去,薛樱一路跟在后面,即想逗逗贝贝,又怕南筠身边的白尘。
    要是以往,贝贝自己就飞过去跟她玩了,然而如今这鸟没精神,自然不想动。
    他们一路下山,发现很多人都在朝这边张望。那目光灼灼,半点不带掩饰的,看来很多弟子都猜得出来南筠是去干什么的。甚至还有个女修直接冲了过来,问:“师叔们好,事情成了么?”
    薛樱根本忍不住,上前道:“成了成了成了。”
    然后大家一片欢呼。
    南筠被这种看‘国宝’的眼神看得实在受不了,干脆又招出飞剑,一路飞回了玉华峰,然后进了静室。
    乐笙的话,还是要听的。
    白尘也在被勒令闭关的名单里,这两人刚定好规矩要互相监督对方不要乱来,于是自觉极了,一人一间的进去的是干脆利落。不过……
    “你要那养着南竹魂魄的法器干什么?”进去之前,南筠奇道。
    白尘冷哼一声,“没事。”
    南筠:“……”
    他忍不住说:“不行留在外面给师兄看着?虽说不可能,但万一这货自己冒出来,干扰到你修炼怎么办。”
    “不,不用。”白尘说完就进去了,南筠总觉得自己看到他笑了。
    这有个毛线好笑的。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白尘压根就是吃醋,怕他闭关的时候把南竹给拉起来……之后见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估计是也知道自己想多了,不过却还是很开心?
    简直给跪,一点儿也没有初见时的高冷。
    ……
    逍遥庄内,现在各大宗门的长老,以及音真寺的大师,像是赤日谷什么的也至少来了一个化神期。大家聚在一起,准备再进秘境一探。而且与此同时,各宗自己的秘境也都有长老在进去探查。
    自己宗门的反倒是快,逍遥庄来的人多,反倒效率不行,现在还一堆人凑在一起‘商讨’。
    “听说剑宗的忘尘都快抓到那带头的魔族少女了,却又将人放跑了。”说这话的,是合欢宗的一名女修,她们似乎酷爱找不愿意跟她们‘联姻’的剑宗的麻烦。
    薛长老看她一眼,轻飘飘的说:“这事儿要问阴阳门啊!”
    “关我们阴阳门何事?”阴阳门的长老也不乐意道。
    本身这次他们的折损就实在很大,他心情极为不好,此时听到这种话哪能开心,当即就出言质问。薛长老也不急,只慢吞吞的饮了杯茶,就在那阴阳门长老想要再补一句,话不要乱说,锅不要乱甩的时候,他说:“听说阴阳门跟魔族勾结,干扰此事,要不,那魔族少女现在便是不被抓也早已死在忘尘师侄剑下。”
    薛长老目光平静,好像在说今天的太阳挺大的。
    南筠临回宗门前,特意给他留了一块玉简,上面就说了一条。要是有人找麻烦就祸水东引,不论什么事情都往阴阳门和合欢宗那边推。如今找麻烦的是合欢宗,这个锅就要甩给阴阳门。
    更何况,阴阳门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南筠特意交待一定要好好利用。
    其实剑宗的长老也没那么轴,毕竟活得太久,见识得多,只是平常实在很懒得算计这些小事。有了南筠的提点,对症下药,自然应对犀利。他也不直言,只起个头,果然很快便有昆仑派长老‘正直’的指出:“确是如此,我也听弟子们提过,是那阴阳门的带队弟子,突然对剑宗弟子出手,才害得那魔族少女逃跑。”
    那阴阳门长老:“……”
    合欢宗长老:“……”
    他们份外不懂,为什么昆仑派和长生宗,这次齐齐向着剑宗说话。
    其实没什么不好懂的,全因这次秘境之行阴阳门和合欢宗所作所为让人不喜。哪怕是一直瞧剑宗不顺眼,觉得这宗门太强大了压力太大的昆仑派和长生宗弟子,却到底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子,看不出来好歹。
    他们对剑宗印象好,向长老们汇报时,同样的情景换些形容词,剑宗的形象自然好了很多。
    尤其事情说来,阴阳门和合欢宗可实在不占理。
    那种几大宗门弟子一起遇难的时候虽然并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先例,这些长老们也同他宗弟子一起合作过,知道那种情况下什么事最不能做。像是谋害他宗弟子的事情,平时你寻着机会完全可以,但那种时候却是万万不能起这种心思。
    因为人心一乱,大家谁都别想活着,那得一起死。尤其当时情况十分明显,全靠剑宗撑着,那另众人齐心的阵法,也是剑宗弟子布的。
    然而就因为阴阳门的那个弟子再次发疯,把南筠推了出去导致阵法失效,各人自顾,又失了剑宗这么强大的战力,这些弟子险些全部葬送在那里。虽说不是宗内最有前途的弟子,那也是精锐弟子,谁也不愿意有所损失。
    尤其昆仑派弟子讲到这里的时候,说的还是:“若非弟子准备追xx师姐,特意制了这法宝还没送出去,恐怕我们就被那阴阳门的弟子那一损招给害死了。”说着是一脸的庆幸与后怕,隔外引人共鸣。
    长生宗的弟子也差不多,他们说:“幸好弟子们同那些散修站得近,恰好进了防护罩,不然恐怕就没办法回来见诸位师叔了。”
    师叔们哪能不气,哪能不怒。
    如今瞧见了合欢宗和阴阳门的人,自然也是带着情绪,可不就自然而然的向着剑宗说话。尤其如今这事儿,明显可以给阴阳门泼泼脏水,谁不乐意呢。
    阴阳门的人就是再能说,面对事实也无从狡辩,只能说:“那弟子前途尽毁心境大乱,做出那种事情时,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虽做错了,却也为此付出了性命做为代价。我阴阳门此前不知此事,事后也深感遗憾,至于日后,那定然会好好教导弟子,让他们莫要乱说话,瞎发心魔誓。”最后一句暗有所指,说得也是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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