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因为忧虑而迁怒了他,李星禾往床上一躺,干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再理会他的敲门,两眼一闭,抱着枕头,紧咬着嘴唇都要破了。
    她只需要自己想开些就好了,或者等她想出办法来,就不会再这么难过。
    只要像从前那样自己单独待一会儿就好了……
    朦胧之间,好似听到了几声轻微的嘎吱声,许是窗户没有关紧,紧接着就有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刚才听到男人打扰她独处的清静,心里烦躁的厉害,这会儿没听到他的声音,她不但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更失落了。
    或许,刚刚应该让他进来?
    李星禾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让他进来做什么,今日之事,自己又不能随心所欲的对他倾诉,若是连诉说心事都要斟酌词句,担心被他看穿谎言,只会让她更加疲惫。
    终归是自己自作自受,编谎话编的那样不靠谱,就算骗得他死心塌地,自己也终究是心虚。
    恍惚之间,紧闭的双眼前落下一道黑影,缓缓靠近。
    李星禾警惕着睁开眼睛,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他俯下身来抱住。
    男人的臂膀是那样宽厚,将她和她心爱的枕头一同扣在床榻上,仍绰绰有余。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软枕,叫他身上带的寒气不会直接接触到她,贺兰瑾才能抱的无有顾虑。
    低头看着被他从床上抱起的小凤凰,躲在枕头后头一脸懵,眼睛却湿润着,嘴唇都给咬出印子来了。
    “这样还叫没事?”贺兰瑾说着,伸出手去在她唇上轻轻按揉,好一会儿才将那印子彻底揉开,少女的唇瓣又软又热,被揉化了,像是涂了口脂,红艳艳的。
    李星禾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方才许久未暖的身子,只被他抱了这么一下便很快热了起来。
    别扭着推他,气道:“谁让你进来的,又不关你的事。”
    怀中的人胡乱动弹,贺兰瑾便就着她挣扎的动作,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来,自己坐在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暂时忘却廉耻之论,像是哄孩子般,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心疼道:“你眼睛都红了。”
    闻言,李星禾嘴硬道:“我就是有点难过,没什么……”说话间,眼眶已被泪水湿润,连视线也被模糊。
    “难过就哭一会儿吧,某就在这里陪着你。”贺兰瑾轻声说着,扶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暖意并非由外而内,而是从心底融化,流到四肢百骸。
    李星禾微微颤抖着身子,松开了紧扣在怀中的绣花枕头,手臂转而搂住了他的胸膛,环着他的后背,揪着他背部的衣服,带着哭腔的声音责怪一声,“傻子。”
    他会陪着她。
    无论她是刚强抑或软弱。
    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爱人。
    意识到这一点,心中的委屈便洪水波涛一般在胸膛中激荡开来,化成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呜啊啊啊……”少女紧紧抱着身边之人,埋头在他肩膀上大哭,将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与忧虑,通通发泄出来。
    男人只是温柔的捂住她的耳朵在手心里暖。
    安静的接纳她的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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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屋外的日光渐渐西落, 屋中的哭声已然放缓,只剩下几声啜泣,隐没在男人怀中。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 才开口问:“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从宫回来,便伤心成这样了。”
    “皇叔他病得很重。”李星禾抽泣着。
    贺兰瑾安慰说:“宫里有太医为圣上调养龙体,圣上定能痊愈,公主不必为此忧心过甚。”
    李星禾摇摇头, 又道:“这样的大事, 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
    闻言,贺兰瑾心中微酸。
    许是自己也孤身一人,他十分能体谅星禾的心情, 只得说:“圣上病重并非一件好事, 自然不欲天下皆知。”
    “我知道, 我知道皇叔是担心他病重的消息传出去, 会让朝廷震荡, 我只是……感觉自己很无能。”李星禾抓着他的衣裳,明显感觉到自己脸庞下枕着的衣物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浸湿。
    坐在男人怀里, 她意外的很老实,没什么小动作,只是抱着他,缓缓倾诉。
    “若是我能有办法安定诸臣,能像父亲那样有威望震慑世家,也不至于让皇叔拖着病体还要操心这些纠葛……皇叔比我父亲还小几岁, 却苍老得那么快。”
    她受不得这许多的变故。
    宁愿一切如旧, 也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对她好的人逝去。
    听完她的话, 贺兰瑾掏出帕子来, 一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一边说:“公主不可如此自轻。文臣武将,各有职责,大皇子与四皇子同样在朝为官,职位比公主高上许多,也没有办法解决两党之争,何况公主之志本不在朝堂,即便因一时感伤而去调和纷争,也未必能成。”
    李星禾哼唧着,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事……”
    贺兰瑾也不避讳,解释说:“某担心公主日后在京城的处境,所以私下里让人去打听了些。”
    他让人出去探听消息?
    听上去好像是那个大奸臣很擅长的事。
    李星禾茫然的眨着眼睛,突然感觉自己坐在他腿上有些不自在。
    在她开口追问之前,贺兰瑾便开口安抚说:“公主不必担心,某能探听到的都是众所皆知的事,即便某记忆全无,某也仍想为公主出一份力。”
    原来是这样。
    想来他如此聪慧,除非是她故意隐瞒,不然。
    “那你觉得我该做什么?”李星禾试探着问,“皇叔说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朝中暗流涌动,我身为公主,怎能苟且偷安。”
    “圣上既出此言,必有深意。”贺兰瑾深思道。
    盯着男人深思的侧脸,李星禾微微垂眸,想了想,还是对他开了口:“皇叔还说,我不该嫁给世家子弟。”
    “嗯?”听到这话,贺兰瑾眼中并无喜色,低声问,“圣上是要为公主安排婚事?”
    李星禾摇摇头,将今日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心事说出了口,心里头也就没那么堵了,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期待他聪明的脑瓜能为自己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应付婚事,也能为皇叔解决了麻烦。
    可贺兰瑾却沉默了。
    良久才道一句,“长公主的婚事自然要紧。”语气乖顺的有些惹人怜惜。
    看美人微皱的眉眼,李星禾立马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
    他的确是该担心。
    若她应了皇祖母的要求嫁人,那这府上就要添一位驸马了,到时不说驸马的脾性如何,单看贺兰瑾的风骨,便绝不肯屈身他人之下。
    她舍不得自己心爱的美人受委屈,又为着皇叔操劳的事烦心。
    一遍一遍回想着皇叔说过的话,会有什么深意。
    ——不嫁世家子弟,就是要她不要支持世家,不支持世家。
    ——那不就是支持改革派吗。
    李星禾豁然开朗。
    正巧了,自己眼前的这位,正是当初一力推行改革的高官,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足以看出他对于改革朝政律法的执念。
    自己官职并不大,能够调用的军马大都在封地上,如今能动用的只有京城数百的亲兵,还有自己身为长公主的权力与威望。
    以及,这个完全忠心于她的贺兰瑾。
    她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两全之策。
    “要不然……”李星禾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垂着视线小声说,“我嫁给你吧。”
    区区几个字,落在男人耳朵里如雷轰鸣。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脸来,看坐靠在自己怀中的少女,一双圆润的杏眸已然哭得泛红,脸颊上带着未褪去的潮红,睫毛如蝴蝶扇动翅膀,一下一下忽闪着。
    少女坐在他腿上很是乖巧,娇小而柔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臂弯中,离得近了,甚至能嗅到她发上淡淡的花香。
    她看上去很镇定,目不斜视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可在自己后颈上勾画的指尖却暴露了她活跃的小心思。
    星禾经事太少,他不得不劝。
    “某乃带罪之身,与公主结亲,是耽误了公主。”
    “都到这种时候了,儿女私情什么的都该往后放一放。”李星禾义正言辞地说着,言语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她搂着贺兰瑾,满怀期待的打算着:“我帮你洗脱罪名,由你出面让改革派的官员团结一心,然后我再帮他们一把,必能成事。”
    想到了破局的方法,眼前迷雾逐渐散开,李星禾开心的翘起了脚尖。
    话都说到这里了,贺兰瑾怎会不知她是将姻缘当成了搅乱党争的筹码,意外之余,竟然有些欣慰。
    从前只觉星禾身上有种不被世俗沾染的纯真可爱,今日方觉,她的怜悯仁爱之心,实在配得上这“长公主”的身份。
    “公主心怀大义,某无有不从,只是……”
    “只是?”
    “某对往事一无所知,如何能完成公主的计划。”贺兰瑾很是为难,他已经尽力的想从她话中得到更多信息,始终只能窥见一角,未知全貌。
    李星禾愣怔着看他。
    要治好他吗?
    不行!
    她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危险的想法按死在了脑海中,收紧了手臂将他的脖颈圈得更紧。
    朝中官员可不是废物,非要他一个罪臣去扛事,况且他就算不恢复记忆,也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看书也好,喝茶也好,甚至连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与从前别无二致。
    她相信,即便让他以这样空白的状态去为自己、为改革派出谋划策,他也能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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