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要窜!
    十月底的夜晚已经低于零度了,刘兰香为了孩子们夜晚上厕所方便,是在屋里搁了尿盆的。
    苏谕是知道这点的,但他觉着,自己要是窜在了屋里,待会儿可能就没法再呼吸了。
    虽然外面极其寒冷,但苏谕一咬牙,捂着肚子猛地坐了起来,下地穿鞋穿衣,以极其迅猛的速度飞奔到了门口,开门之前又弯着腰回来拿了手纸,然后就朝着院子里冲刺,一去不再复返了。
    茅房是建在院子外头的,而且没有灯,小孩子晚上去茅房容易掉到粪坑里,所以苏谕按照身体的记忆,直接就蹲到了墙角的一小片菜园子旁。
    嗯,据记忆中的他大姐苏颖说,窜在这里能让菜长得更好。
    片刻之后,苏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用手纸的时候,他还有闲工夫瞎捉摸,这东西确实是比他那个朝代的厕筹要刮得干净多了。
    在菜地旁边儿窜了一回之后,苏谕不但没感觉身体变得虚弱,反而感到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得多了。
    他自己摸了一回脉象,发现不是错觉,身体确实是变得强壮一些了。
    就好像,是更有生机了。
    苏谕回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尝试分析原因,觉得或许是这具身体换了魂魄的缘故。
    魂魄是一个人的根本,他的魂魄是十分强健的成人魂魄,所以借尸还魂之后,连带着这具身体的状况也变好了。
    不过这些也只是他自己琢磨的罢了,这会儿是没人能给苏谕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他觉得挺好,能省钱看病了。
    只是今天这半天时间,苏谕就已经听大姐苏颖叨叨了好几回费钱了,脑子想不往上边儿联想都难。
    真是颗户部尚书的好苗子,苏谕想。
    院子里没灯,今晚的月光也不咋亮堂,乌云太多了。
    苏谕有点儿害怕,但他还想在外头冻会儿。
    因为身上臭臭的,他觉着,也许多冻一会儿,就能把身上的臭味儿给冻掉一些。
    唉,想他以前何曾受过这种苦啊,只要是想出恭,即便最后只是小解,那也是要沐浴更衣的。
    不过苏谕觉着,这里的日子其实还成,起码脑瓜子轻松。
    于是院子里的小冷风吹得嗖嗖儿的,苏谕躲在墙角小身子抖得嘎嘎得。
    正当他想着,再坚持一会儿就进屋睡觉的时候,茅草屋的门突然打开了。
    苏谕:?
    难道是他刚才太着急了没关好吗?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的,因为门里头,钻出来了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瓜子。
    小脑袋瓜子的主人,正是刚才还在炕上熟睡的大姐苏颖。
    院子里黑了吧唧的,苏颖探出头,来回的扫视了一遍,正好没瞧见暗处靠墙蹲着散味儿的苏谕。
    苏颖感觉没啥异常之后,就悄摸唧的端着煤油灯,拿了院子里的镐头,快速下了地窖。
    苏谕:“…?”
    这位小姐姐,你引起了孤的兴趣。
    虽然院子里很冷,但敌不过苏谕想要探寻小姐姐秘密的好奇心。
    他开始老实的等待,坚实的忍耐,像一只想要偷腥的猫,发挥出了十足的潜伏精神。
    其实苏谕隐约有感觉,这个大姐可能不太对劲。
    就算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大姐苏颖也忒能干了些。
    今天去闹事时候的有好些话,恐怕连当妈的刘兰香都不能那么快的想到吧。
    嗐,不过无所谓了,他自己都不正常,人家凭啥不能有特殊情况不是。
    管他呢,只要不影响他,凑合着过吧。
    苏谕静静的听着,感觉地窖里,模模糊糊的传来了刨地的响动。
    又过了一会儿,还隐约穿出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然后没多久,苏颖抱着一个包袱上来了。
    但她爬梯子的时候没抱好,意外从包袱里头掉出来一块儿金砖。
    苏谕:金砖…
    苏谕:金砖!!!
    苏谕:金砖???
    金砖磕到院子里的泥土地上,发出了不大的沉闷声响。
    苏颖也发现了,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又塞回到了包袱皮里。
    影影绰绰的,苏谕感觉,大姐苏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那绝对不是一个9岁的孩童能表现出来的表情,更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打算复仇的恶鬼。
    苏谕没出声儿,静静看着苏颖在院子里把镐头摆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抱着包袱,端着煤油灯进了柴房。
    一阵子左挪右藏的轻微响动之后,苏颖出了柴房,不过手里的包袱不见了。
    她转头又钻进了做饭的厨房,这回倒是很快就出来了,但手里却多了一把寒气森森的菜刀。
    苏谕很费解,这大晚上的,拿菜刀要干嘛。
    不会是去杀人吧?
    当下苏谕还是很淡定的,毕竟他打过仗,死人什么的也没少见,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马上,苏谕就淡定不起来了。
    因为苏颖一扭头,正好瞅见了乌云间乍现的一缕皎洁月光之下,苏谕瞪圆了反着光的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珠子。
    苏谕:“…”
    呵,这惯会玩弄人心的命运呐。
    第6章
    上辈子,苏颖是在苏大伯都入土了的许久以后,才听人说,她爷爷曾经给自己的三个儿子都留过好些金子。
    一开始苏颖是没当回事的,心想她爷要真留东西了,她爸还能为了口吃的干活给累死喽?
    可好些原先同是他们这块儿的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苏颖开始上心了。
    她打听到这话最先头,是她大伯家的大堂姐夫有次喝醉酒给嘚瑟出来的。
    不过那时候,苏大伯家的儿子们早就发大财移民了,苏颖还一直以为是苏大伯家走了什么狗屎运。
    结果后来辗转多年苏颖才搞清楚,妈的她爷是真给她家留过东西!
    而不要脸的苏大伯一家,是发得她爸的死人财!
    她爷原先是旧社会跑商的,能从一个没爹没妈的穷小子起步,攒下不少家业,还在乱世中全身而退,改名换姓的落户到青山村安享晚年,那就不能是个没有成算的性子。
    刚来青山村的时候她爷就娶了她奶,算是成了本地人。
    但婚后,她爷除了给家里盖了青砖大瓦房之外,就只买了几亩薄田,对外说是手里攒的家业花完了,此后也从没露过富,衣食住行都跟普通的村民一个样。
    等到几十年后苏二伯结婚,家里的房不够住了,苏爷爷也只是给二儿子盖了便宜的石头房子。
    再轮到她爸苏老三结婚的时候,建国都已经好几年了,反正苏爷爷给三儿子盖得是最普通的茅草土坯房子。
    但这就有了个问题,三个儿子三处房子,分别散落在了青山村的不同地方。
    而且苏老大住的是最好的青砖大瓦房,苏老二住的是次一些的坚固石头房,苏老三住的是最次的土坯茅草房。
    虽然苏老二跟苏老三没闹过啥意见,但苏爷爷心里是有杆秤的。
    再说老两口跟着大儿子住在一起,平时免不了要补贴一些个。
    所以对于遗产的分配,苏爷爷虽然也是分了三份,但每个儿子得到的遗产数量,是跟自己的房子好赖成反比的。
    她爸苏老三的房子最破,得到的遗产也是最多的,比苏老大的要多上好些。
    而且苏爷爷存家产不爱存别的,什么陶瓷玉器的,破损了贬值了不好脱手了的,苏爷爷见得多了,老人家就认准了一个死理儿,金子它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会发光!
    其实苏颖是佩服她爷的,能躲过一波波军阀的剥削,顺利把金子给留到儿子们的手里。
    但有一点苏爷爷没算计到,他当时为了怕走漏风声,这事儿是连苏奶奶都瞒着的,本打算等世道平稳些再跟三个儿子们说,结果没成想死亡来的挺突然。
    1962年的一个深夜,苏爷爷突然就感觉自己不行了,完后只来得及把这事,跟住在一间院子里的苏大伯悄悄说了。
    苏爷爷那会儿是嘱咐过苏大伯的,要是二儿子和三儿子家里有难要用钱,也可以早些跟他们俩人说。
    苏大伯多会装啊,平时跟苏爷爷住在一起,也能猜测出来老爹手里有东西,早就装的孝顺至极,友爱兄弟。
    反正苏爷爷是挺信任大儿子的,但没成想自己一死,苏大伯就打上了俩弟弟手里遗产的注意。
    其实苏爷爷留给三个儿子的金子,都一直在儿子们自己的手里,就埋在各家地窖的同一个位置。
    但苏老三不知道,还把苏老大当成好大哥,每天惨兮兮的吃糠咽菜挣工分养家。
    苏颖重生之后,最先解决了大队给苏老三的赔偿问题,然后今儿晚上找准机会,立刻就去地窖里开挖了。
    毕竟上辈子,苏大伯都能想出来用儿子结婚家里住不开的借口,来借用她家的破房子并趁机把地窖里的金子偷偷挖走,这辈子也保不齐也能想出其他的损招来,早转移走苏颖也能早放心。
    当苏颖在地窖里试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挖到一个破烂的木箱子,又砸开锁头,打开木箱子里土不拉几的包袱皮,亲眼见到所谓的爷爷的遗产的时候,她再也抑制不住不停向上涌起的泪水了。
    就差那么几天,她要是早重生回来几天,她爸也就不用死了。
    虽说在苏颖的记忆里,苏老三已经去世了五十来年了,父亲的面容身形早已经模糊,但能有重新长大的机会,谁不想爹妈都在自个身边呢,哪怕是63岁的老太太,那也是愿意跟爹妈住在一起的。
    无条件的包容与偏爱,谁不想要?
    不过遗憾之所以会称为遗憾,那就是因为无法再弥补。
    苏颖稳了稳心神,她爸的死已经无法更改了,那就只能利用这些金子,去改变亲人们身上,那些还没有发生的惨剧了。
    苏颖提落着破包袱皮颠了颠,估摸着大概得有个好几十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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